從 1998 年的蓋茨聽證會,到 2018 年的扎克伯格聽證會

從 1998 年的蓋茨聽證會,到 2018 年的扎克伯格聽證會

20多年前,微軟董事長、CEO 比爾·蓋茨(Bill Gates)前往國會參加聽證會。在證辭中,蓋茨堅定認為微軟不是壟斷公司。美國政府對微軟展開反壟斷調查,持續10年,從小布什上臺開始。微軟操作系統無處不在,這種格局引起一些擔憂,不過大家對瀏覽器IE的擔憂更大一些。

當時微軟Windows佔了90%的市場份額,政府與行業擔心微軟會利用壟斷優勢向互聯網收費,或者控制互聯網接入權,對於個人和企業來說,瀏覽器是一種重要新工具。

從 1998 年的蓋茨聽證會,到 2018 年的扎克伯格聽證會

如果用科技行業的時間標準來衡量,這次聽證會可以說已經相當遙遠了,今天有必要回顧一下。當時猶它州議員Orrin Hatch是委員會的主席,20年之後,Hatch質問扎克伯格,他就Facebook的業務模式提出疑問,扎克伯格回應說:“參議員先生,我們靠廣告盈利。”

自1998年以來情況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當時,計算機軟件巨頭微軟因為壟斷接受“審判”,並不是因為它洩露了大量個人數據,足以威脅民主。當時的聽證不只要勒緊微軟的脖子,它還確保計算的未來不會被一家企業掌握,而且影響了互聯網——尤其是互聯網會對普通人的生活造成怎樣的影響。

自從蓋茨參加聽證以來,計算的角色有了很大變化。計算機原本是人類的僕人,現在漸漸變成了生命的目的。到了今天,這個問題已經成為科技產業的核心問題,數據隱私監管成為一個大問題,而且毫無修復的希望。

當時站出來反對微軟的不只是國會成員,一些競爭科技公司的頭頭也不滿意,他們認為微軟的規模太大了。Netscape曾經開發出全球首款流行網絡瀏覽器,它也認為微軟是壟斷者,還有Sun公司,它是一家計算機服務器公司,1990年代初開發了Java平臺。在聽證會上,Sun CEO Scott McNealy說:“我認為微軟是壟斷者,它可以利用自己的優勢進入銀行、報紙、有線、廣播、互聯網服務、應用、數據瀏覽器行業。你能說的行業,它都可以進入。”

McNealy擔心科技行業會整合,這種擔憂是正確的,但是他將微軟當成作惡者,那就錯了。20年後,人們問了扎克伯格同樣的問題:Faebook是媒體公司嗎?是金融服務公司嗎?是應用公司嗎?當蓋茨參加聽證會時,谷歌還是斯坦福實驗室的一個實驗項目,現在它提供寬帶服務,擁有YouTube(一個新型的廣播平臺)。再看Sun,它已經不存在了。2009年甲骨文收購Sun。當年Sun的辦公區已經被Facebook佔據。

90年代,McNealy擔心微軟的統治地位可能會進一步穩固,但是最終控制市場的卻是一些當時還不存在的創業公司,這點放在當年是無法預測的。1994年,美國司法部向微軟提出要求,不能利用OS統治地位排斥競爭對手。一些人認為政府的力度不夠,太輕了,後來,當微軟準備將IE瀏覽器與Windows捆綁時,政府又站出來反對。圍繞這起反壟斷案,來來回雙方爭論許多次,2001年政府與微軟和解,直到2004年各州的上訴案才收尾。

在那幾年裡又發生了其它一些事。1994年至2001年,商務互聯網崛起。Netscape Navigator於1994年12月推出,到了1999年,幾百家科技公司上市,在交易的第一天,有的公司股價上漲7倍。2000年3月泡沫開始破滅,到了年底,市值蒸發1.7萬億美元。然後又發生了9/11事件,出現了Enron和Worldcom醜聞。2002年9月,納斯克達指數與2000年高點相比已經下降77%。

只有少數企業通過了“測試”,比如亞馬遜、eBay、雅虎。不過這段時間基本上與“過度”“愚蠢”聯繫在一起。一些企業(比如pets.com,etoys.com)融了許多錢,花錢過度,沒有節制,它們在網上銷售商品。內容門戶(比如lycos、GeoCities、Broadom.com)完成大宗收購交易。傳統網站(比如Webvan、Kozmo.com)用很快的速度配送食品和雜貨,Kozmo甚至可以免費幫你送雪糕。網絡公司肆意揮霍,花幾百萬美元開PARTY,裝修辦公室,在Super Bowl打廣告,這一些都是建立在鉅額運營虧損之上的。

雖然有點過度,不過互聯網泡沫還是帶來巨大成功。在那些年月裡,企業、機構、政府、社區紛紛衝上互聯網。到了今天,電子商務已經是老行業,不過用電腦購物的概念那時剛剛誕生。與商業、文化、民事活動有關的信息快速傳播,在家裡就能看到。通過互聯網,我們可以向有線服務商付費,或者支付帳單,還可以用網絡訂機票,訂酒店客房。要讓這一切成為現實,擁有複雜傳統系統的大機構必須與新服務器、網絡基礎設施匹配。

對於那時提供解決方案的企業來說,它們所做的事與今天開發、維護App完全不同。大部分工作就是找到辦法,讓互聯網與人、系統協同。

比如出版行業,面向報紙、雜誌的內容管理軟件必須與古老的編排系統結合,而這套系統沒有被新生的網站摧毀。預約、擔保、倉庫系統必須與大型主機界面對接,這些主機使用的軟件有的已經存在幾十年了。即使只是開發一個簡單的介紹性網站,也要對打印、廣播通信、營銷標準進行轉化,遷就功能受限的網絡。

如果跳過網頁,深入查看WEB服務,就會發現當時的行業更加偏向科技諮詢。確定數據庫架構必須與內部管理員協商,設計要考慮的是內部使用,使用量比較少,不需要執行實時高負荷任務。為了確保訪問安全可靠,必須翻新金融系統。必須安撫一無所知的高管、中層管理者、地區運營者、客戶,為他們服務。Web諮詢機構(比如Razorfish)像Pets.com一樣揮霍,但是這些組織的確為企業、政府、其它機構解決了問題。它們的工作就是讓計算機與現有基礎設施匹配,讓計算機為它們服務。雖然偶爾會有聚會,會派發股票期權,但是那時的互聯網工作基本上都是服務性工作。

Y2K(千年蟲)事件與.com時代重疊。在過去幾年的新年前夕,Twitter用戶總是會對百思買預警貼紙冷嘲熱諷,這些貼紙是用來貼在計算機上的,1999年百思買曾經出售這種貼紙。貼紙上寫道:“謹記:請在午夜之前關閉計算機。”放在今天看起來很可笑。但是在千年蟲問題出現之前的一段時間,許多軟件開發員以及曾經擔任COBOL程序員的老人被組織起來,防止關鍵系統失靈,當時幾乎每一家大企業都使用這樣的系統。

千年蟲事件是不是推動了科技諮詢產業的發展?可能吧,但並非全部。不論怎樣,大家對事件給予回應,認真規劃、投資、擔憂,當時世人的態度與今天人們對全球科技問題的態度完全不同,Facebook對個人數據的處理就是很好的例子。如果現在發生千年蟲事件,大家可能會認為這是一個拋棄過往的好機會,而不是加以改造,繼續為服務、安全提供保障。

所有這些工作還是要做的,不能不做。銀行、電子、航空公司必須讓內部系統與網站、App協同。老式大型主機必須升級,兼容新系統。不過這些工作不再是技術流程、估價、財富的核心。相反,我們想用新方法顛覆舊方法,替代舊方法,在新方法中,技術主要為技術自身服務。

不論是Facebook、谷歌、Instagam、Uber還是其它大型複雜產品,都需要花很大的精力打造並維持運營。在組織產品之時,它們的目標就是與世界脫離,或者重新“發明”世界,並不是與世界協作。Facebook爆發的危機與數據信託、誠實有關。從更廣泛的意義上講,它是一種地方主義(provincialism)危機。數據是如何被使用的?有沒有超出自己的預期?是不是應該設計一套相應的系統來應對?是不是應該積極防禦?Facebook似乎不願意花心思評估。

當前輩們哀嘆1990年代和2000年代的互聯網不復存在時,還會談到另一點:互聯網去中心化基礎設施將會給民眾帶來開放、自由和個人主義福利。沒有看門人,沒有中間商。只要有一臺網絡服務器,任何人都可以成為船長——他所選擇的行業的船長。在1998年的國會聽證辭中,蓋茨曾說:“互聯網的開放性是互聯網架構的內在屬性。”

這種想法總是有著嚴重的缺陷,如果任何人都可以直接與其它人聯繫,那麼危險、欺詐與利用也會隨之而來。從某種意義上講,正是這種錯誤導致Facebook出現今天的危機,因為一個組織如果只關心如何將人們聯繫起來,就會忽視另一個問題:它的意圖可能會帶來傷害。計算機不再是僕人,而是人類的主人,這點可能更加值得哀嘆。從蓋茨參加聽證會到扎克伯格參加聽證(1998-2018),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變化,當年計算機是僕人,現在成了主人。回到當年,計算機已經部分參與世俗事務,它已經證明自己潛力,有能力在網絡行為中變得更重要,這點越來越明顯。

保護競爭,為創新掃清道路,放在當時這個想法並不糟糕,反壟斷和解只給微軟帶來輕微的影響,但是此後出現的創新者更危險,它們和微軟一樣反對競爭。科技世界仍然依賴微軟,但是科技世界已經將微軟看成老式的軟件和企業服務提供商,它的好時代已經過去了。

與此同時,在.com舊時代失敗的創意再次復活,在隨後的幾十年裡獲得巨大成功。例如,在Webvan失敗的地方誕生了Instacart,在Kozmo失敗的地方孕育了Uber Eates及同行。還有谷歌,它取代了Lycos、Inktomi、AltaVista甚至雅虎。Spotify、Pandora及其它同行繼承了Broadcast.com的創意,Broadcast.com是一個互聯網廣播服務提供商,它讓Mark Cuban成為網絡億萬富豪。MySpace和Friendster鑄就了Facebook和Twitter的成功。

看看之前的先驅們,有人會說那時還太早了,還不成熟。沒錯,放在當年,如果想提供類似的服務,無論是規模還是基礎設施都更難滿足要求,甚至不可能實現。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得出結論,認為人類的任何活動都將會被另一種行為替代,這種行為部分或者全部被計算機改造,並且說這一趨勢是倒退。他們相信最終一切都會與計算機融合,人類沒有選擇,只能將領地割讓給計算機。正如Netscape聯合創始人、風投家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 )所說的,如果軟件正在吞噬世界,那也是一件好事,它會創造財富、權力,然後帶來進步。

從扎克伯格聽證會看,立法者可能會考慮推行消費者數據監管政策,對Facebook、谷歌這樣的公司進行監管。這是一個好想法,但是美國遲遲未能將它變成現實,真是一件可恥的事。對於美國和全球公民來說,Facebook也許給出了“正確答案”:如果一個組織太大,大到不能失敗,那麼最好的選擇就是進一步增長,固步自封。如果沒有Facebook,或者沒有谷歌、亞馬遜、Uber,我們如何生活?無法想像。計算不再渴望用網絡將組織流程與人的目標整合起來,現在它要為目標和進程設置條件,讓計算機接管世界。

比較諷刺的是,不論是Facebook還是谷歌,仍然想著要將整齊的線上世界與混亂的線下世界整合。現在它們所做的事基本上就是給平民百姓提供一小塊地方,讓他們與技術做毫無希望的鬥爭,彼此鬥爭。正如扎克伯格所說的,它們銷售廣告。Facebook向成千上萬的企業、組織銷售廣告,這些企業組織一心想在“花園圍牆”、App程序店、服務器群組之外戲耍。儘管處在科技產業和科技財富的巨大陰影之下,無數家庭、辦公室、城市、機場及其它東西仍然嗡嗡運轉,它們與無窮無盡的物質對接,超越了手機、服務器的範疇——我們用手機、服務器買東西、賣東西、或者交換代表物質的符號。

很久以來,我們不再管那個世界叫作“真實世界”,似乎它與虛擬計算世界已經不可分離,虛擬世界與真實世界相互作用,鞏固真實世界。也許這是一個錯誤吧。

從 1998 年的蓋茨聽證會,到 2018 年的扎克伯格聽證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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