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的千古名篇《夜上受降城闻笛》为什么被评为中唐七绝之冠?

谢小楼

中唐七绝之冠的说法,来自明人胡应麟,他在他的《诗薮·内编》中,盛赞李益的这首《夜上受降城闻笛》为中唐七绝之冠。

所谓中唐七绝之冠,只是一个主观的评价,并没有一个客观的标准,每个人都可以评出自己心中的中唐七绝之冠。不过这首诗确实是中唐最经典的七言绝句之一。

夜上受降城闻笛

李益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受降城:唐初名将张仁愿为了防御突厥,在黄河以北筑受降城,分东、中、西三城,都在今内蒙古自治区境内。另有一种说法是:公元646年(贞观二十年),唐太宗亲临灵州接受突厥一部的投降,“受降城”之名即由此而来。李益在德宗贞元入灵州大都督杜希全军幕,因此这里的受降城应该指的是灵州受降城。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回乐峰,回乐峰:唐代有回乐县,灵州治所,在今宁夏回族自治区灵武县西南。回乐峰即当地山峰。一作“回乐烽”:指回乐县附近的烽火台。

这两句就是互文见义,没有月色相照,沙不可能像雪一样白,所以两句要连在一起解释。

受降城外,月色凄冷如霜,笼照着回乐峰前的黄沙,黄沙在月色的照耀下,发出如雪般清冷的光辉。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芦管:笛子,一作“芦笛”,声悲凉。征人:戍边的将士。

不知是何处吹起了凄凉的芦管,一夜间戍边的将士人人都在回望故乡。

李益的这首诗,将景色、声音、情感融为一体,组成一个完整的艺术整体,形成意境浑成、简洁空灵而又含蕴不尽的艺术特点,因而成为中唐最经典的七言绝句之一。

诗的前两句写景色,第一句“回乐峰沙似雪”是俯瞰之景,诗人从受降城往下看,看到回乐峰的平沙,反射着如雪般的清辉。第二句“受降城外月如霜”是仰视之景,城外的夜空之中,冷月如霜。

“沙似雪”、“月如霜”,明写边关的凄冷夜景,暗喻征人凄凉的内心。“回乐峰”的地名,充满了讽刺意味,对于戍边将士来说,有家不能回,如何能乐?

第三句写声音,“不知何处吹芦管”,在这凄凉的边关夜色之中,传来了一曲芦笛,这芦笛之声,本就悲凉之极,却又不知何人吹起,不知何处传来,更有一种难以言状的飘渺怅惘之感。

前三句,先以凄凉的视觉景象引动绵绵的思乡的之情,再以怅惘的听觉形象将思乡的暗流疏引成情感的洪流,通过前三句的烘托铺垫,诗的情感已到了不得不发的境地。

但是,李益却在这里独辟蹊径,让不得不发的情感在结尾处打了个回旋,用想象的表现手法,描绘了一个征人尽望乡的场景,使人感到句绝而意不绝,在戛然而止处而余韵不绝。

在这凄凉的边关夜色之中,一曲悲凉的芦笛之曲,引得边关士卒彻夜难眠,纷纷起坐望乡。诗人并没有直接表达思乡之情,但是征人尽望乡的行为,虽肃穆无言,其思乡之情却充塞天地。

据《旧唐书·李益传》记载,这首诗在当时就影响很大,“天下以为歌辞”,被谱成歌曲,传唱天下,成为中唐最出色的绝句名篇之一。

答者:谢小楼


谢小楼

边塞诗是唐诗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名作佳句众多的组成部分。佳句中除了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属古诗或乐府,“云边雁断胡天月,陇上羊归塞草烟。”属七律,王维的“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属五律,卢伦的“夜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属五绝以外,大多数的佳作佳句都在七绝之中。对七绝中的边塞诗而言,又分盛唐的七绝边塞诗,中唐的七绝边塞诗和晚唐的边塞诗的区分。

盛唐的边塞诗中,以现在的多数人的价值取向,似乎王昌龄的〈塞下曲〉“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一首的沧凉、雄浑、豪迈为最佳了因为它表现出了一种“盛唐气象。”。但也有人称其〈从军行七首〉中的“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一首为“唐朝边塞诗中的压卷之作”,原因在于评论者认为此诗中包含了对边关将士艰苦和牺牲的同情和惋惜,从而发出了若有“飞将”在世,何有胡人的进犯,国力的消耗,将士的栖牲的感慨。此说自有它的道理,但也有另外的一种说法,即王之焕的(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和王瀚的〈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酔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并列唐朝边塞诗的第一名。其如此而论的原因在于认为这两首诗乃在豪迈中透出悲凉,又在悲凉中而展现了边关将士的豪迈,且认为“春风不度玉门关”一句包含了对朝廷缺乏对边关将士的“春风”的隐约的不满,此说或许有些牵强。至于前人的第一、第二之分,姑妄言之,姑妄听之便是,大可不必较真。

时代是发展的,古人亦是如此,这个发展的一部分就表现在唐朝的中期以及盛唐的后期,诗人就已经从对连年的开疆拓土中也好,抵御外患中也好,百姓与将士所承担的苦难有了更多的关注、同情以及思考了。杜甫在他的〈兵车行〉中就对唐玄宗的开疆拓土而造成的“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怨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发出了他的呼喊。同时杜甫等人又不是一味地反对战争,在他的“三吏”与“三别”中又对他从河南逃往四川的路徒中的亲身经历的描写,真实的反映了在那场反击外族分裂国家的战争给国家带来的灾难,对在灾难之中苦度岁月,但又能在国难当头的时候无愿无悔地作出牺牲的或是垂暮之年的老人,或是新婚首日未入洞房丈夫就被征招入伍的女子与丈夫告别时所说的话语中表现出来的社会底层的草民们的民族大义和栖牲精神。写出了令人震撼的,不朽的诗篇

就边塞诗中的绝句而言,李益的这首〈夜上受降城闻笛〉与盛唐末期高适的〈塞上听吹笛〉有异曲同工之妙。〈塞上听吹笛〉诗是:霜净胡天牧马还,

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李益的诗是: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高适和李益,以及几乎所有的唐朝的边塞诗人,都是在身临其境的情下写出的诗篇,正因为如此,唐朝的边塞诗从景到情,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造作的痕迹,都如行云流水一般的由景而入情,情景交融,沁人心脾。前辈高适所写,由远而近,由远处的胡天牧马,到近处的戍楼间。晚辈李益所写,也是由远而近,由远处的回乐峰到近处的受降城。但高适是由哀怨的曲调的飘落而抒发他的情怀,而李益在他的诗里却是写的人,写得是“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就如神来之笔,把哀怨的羌笛声和千千万万的出征的将士在月下闻笛望乡的场景展现在人们的眼前,真个是“含不尽之已见于言外”,“言有尽而意无穷”也!异曲同工,但李益之曲却比高适之曲更能感人,因为他的诗的结尾是落在了征人的眼望乡,心亦望乡之上了。

言至此处,还需多说吗?不需也。李益的这首唐诗边塞诗中的佳作,排第一也好,排第二也好,就由它去吧。

注:晚唐的七绝边塞诗就不赘述,其中陈陶的〈塞上曲〉“势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忧是春闺梦里人。”一首恰与杜甫的“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遥相呼应了。


杜新1

明朝学者、文艺批评家胡应麟,在《诗薮·内编》中,盛赞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为中唐七绝之冠。大约他认为李益的这首七绝深符他的诗学主张:“作诗大要不过二端,体格声调、兴象风神而已。”(《诗薮·内编》)

体格声调,简要地说,就是一个时代,或一个作家、诗人的风格;兴象风神,即诗的审美意象,和一首好诗所具有的风华神韵。胡应麟自己对“兴象”这一诗学概念,在他的《诗薮·内编》中如是说:“《十九首》及诸杂诗,随语成韵,随韵成趣,辞藻气骨,略无可寻。而兴象玲珑,意致深婉,真可以泣鬼神、动天地。”他品评唐诗则更侧重于“风神”,“盛唐绝句,兴象玲珑,句意深婉,无工可见,无迹可寻。中唐遽减风神,晚唐大露筋骨,可并论乎?”(《内编·卷六》)胡应麟主张取象于无意“无意于工,而无不工也”。(《内编·卷二》)从他的话里可以看出,他对中唐诗风已有微词了。

李益的这首七绝,《夜上受降城闻笛》肯定不是为了寻诗而“上城”,戍边将士登城是为了守卫边疆。作者以第一人称来拟定标题,直接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茫茫月色、一身征衣,持戈登城,月光下沙如积雪:“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看似是对景物环境的轻描淡写,给人以扑面而来的,却是那种沙场上独有的凛凛肃杀之气。

诗中的受降城,即指回乐城(唐有中西东三受降城,回乐城,即唐灵州城,为西受降城,今宁夏吴忠市。)唐贞观二十年(646年),李世民亲到灵州城接受11个少数民族部落首领的归附,史称“灵州受降”,因此灵州城(回乐城)又叫受降城。天宝末年安史之乱,肃宗李亨756年在此即位。李益在德宗贞元年间入灵州大都督杜希全军幕,此时,自吐蕃在平凉违背盟约,盐城(内蒙五原)也落入敌人手里,灵州形势十分危险,唐朝的边防守军处于高度紧张戒备之中。





就在这种氛围中,“不知何处吹芦管”,不知何人又吹起了悲凉的芦笛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笛音,给人一种难以言状的飘渺怅惘之感。先是视觉,后又听觉,把人物情绪渲染、烘托到了高潮,诗的情感也达到了不得不发的境地。

但是,李益在这里却是蓄而未发,一个转折,用拟想中的征人望乡的镜头加以表现,给人以句绝意未绝,在戛然而止处漾开了一个涟漪。

这首诗的成功之处,就在于把景色、声音、情感融合在了一体,使诗情、画意与音乐溶于一炉,组成了一个完美的艺术整体,意境浑然,空灵简洁,含蓄而不尽。因此,李益这首《夜上受降城闻笛》被谱入弦管,天下传唱,成为中唐绝句中出色名篇之一。清代朱之荆《增订唐诗摘抄》评:“沙飞月皎,举目凄其,下此而闻笳声,安有不思乡念切者。”

夜上受降城闻笛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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