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給人看的把戲——說扶乩術

玩給人看的把戲——說扶乩術

扶乩,也叫做扶箕。據宋洪邁《夷堅志》記載,南宋之前的扶乩是“但以箕插筆,使兩人扶之,或書字於沙中,不過如是”。這裡所說的“箕”多指圓形竹編,如簸箕、飯箕、竹篩之類。當時的人們把它作為扶乩遊戲的主要工具,在其下面插上一支筆在沙土上寫字。扶箕成為一種封建迷信活動,是從與鬼神攀上了關係之後開始的。扶箕信奉的紫姑神,最早見於南朝劉敬叔的《異苑》,其卷五載:“世有紫姑神,古來相傳,雲是人家妾,為大婦所嫉,每以穢事相次役。正月十五日,感激而死。故世人以其日作其形,夜於廁邊或豬欄邊迎之,祝曰:子胥不在’。(子胥)是其婿名也;‘曹姑亦歸’,曹即其大婦也;小姑可出戏’。投者覺重,便是神來。”根據這一記載可知,紫姑雖早就成為神仙,但人們於正月十五請紫姑就象七月七乞巧一樣,只是一種遊戲。到了南朝梁的時候,“請紫姑”溶進了新的內容,這就是宗僚《荊楚歲時記》裡所說的:正月十五日,“其夕迎紫姑,以卜將來蠶桑,並佔農事”。這裡,紫姑成了主蠶桑和農事豐斂的女神。

中國是一個農業國;中國人歷來信奉“民以食為天”,看重農業,關心農事。人們況天禱地,求神間鬼,以卜農業豐斂,紫姑神既主蠶柔農事,世人自然要恭請迎間了。

據《顯異錄》記載,紫姑則是能知諸事吉凶的廁神:紫姑,萊陽人,姓何名媚,字麗卿。壽陽李景納為妾,其妻妒之,於正月十五陰殺之廁中。天帝憫之,命為廁神。故世人作其形,夜於廁間迎祀,以佔眾事。俗呼為“三站”。至此,紫姑始有名有姓有字有歸屬有神號,成為能“佔眾事”的廁神。這是一個重要的變化,正是因為有了這種變化,“請紫姑”的活動才得以流行開來,併成了扶乩的代名詞。作為封建迷信活動的扶箕都是以請紫姑或迎紫姑的名義,借紫姑神來占卜人事吉凶,所以,古代文人又稱扶乩為請紫姑或迎紫姑。由於區域不同,各地迎紫姑的儀式差異很大。江南風俗,每年正月十五日夜,人們都要請紫姑求問一些事情,方法是拿一個竹編飯箕,上面蓋上人們穿的衣服,底部插一雙竹筷成人嘴形狀,兩個人對面持飯箕在覆有面粉或石灰粉的平盤上寫字,根據寫出的字占卜人事吉凶。南宋大詩人陸游的《箕卜》詩,生地地描述了江南迎紫姑的風俗及其感受,茲錄於後:

孟春百草靈,古俗迎紫姑。廚中取竹箕,

冒以婦裙襦,豎子夾相持,插筆祝其書。

俄若有物憑,對盒不須臾。豈必考中否,

一笑聊相娛。詩章亦間作,酒食隨所需。

興闌忽辭去,誰能執其祛!持箕界寵婢,

棄筆臥牆圈。几席亦已徹,狼藉果與疏。

紛紛竟何益,人鬼均一愚。正月十五夜,

陸游與家人玩請紫姑的遊戲,目的不是看其是否應驗,而是“一笑聊相娛”,“興闌忽辭去”。他並不認為通過請紫姑能夠預知吉凶福禍,達到趨吉避凶的目的。他認為,元宵佳節人們熱衷於請紫姑是“紛紛竟何益,人鬼均一愚。”值得注意的是詩中“廚中取竹箕,冒以婦裙福。豎子夾相持,插筆祝其書”四句,與北宋徐鉉《稽神錄》描述的江左請紫姑風俗完全吻合。由此可見,有宋一代,江南請紫姑的風俗沒有大的改變。北風不同南俗。迎紫姑也是這樣。明劉侗、於奕正的《帝京景物略》是這樣記載北方的迎紫姑風俗的:(正月)望前後夜,婦女束草人,紙粉面,首帕衫裙,號稱姑娘,兩童女掖之,祀以馬類,打鼓歌《馬類夢歌》,三祝,神則躍躍,拜不已者,休;倒不起,乃咎也。這種請紫姑的儀式確實很特別:用裝扮成女人的草人代替紫姑,用馬糞作祀品,以草人倒與不倒佔吉凶,與江南請紫姑的風俗大相徑庭。這種迎紫姑的方法,可能是從紫姑是廁神的傳說而來,不然何以“祀以馬糞?”另外,北方請紫姑都是小女孩,南方請紫姑則不論男女老少。

根據文獻記載,請紫姑都是在正月十五日夜進行的,這是因為紫姑是在正月十五日夜被害死後才成為神仙的。然而,一些術士卻把這本來屬於民俗範疇的活動用來占卜人事吉凶,而且根本不講究什麼時間,什麼地方,只要需要,他們隨時隨處都可以玩這種請紫姑的遊戲,欺騙那些虔誠的人們。一些人出於對紫姑神的崇拜,遇有不順心之事,竟也去求問扶乩的術士。從這種意義上說,扶乩則是在“請紫姑”這種民俗的基礎上產生和流行的。

宋代,尤其是南渡之後,扶箕之風大盛。南宋時,衡州有個姓沈的財主常用扶箕之術為人占卜吉凶福禍。他的整個扶箕過程都很神秘,先讓求卜者把要問的事情寫在紙上密封起來,放在一間供奉著玉虛真人、太乙真人、南華真人等神仙牌位的小房子裡,置於桌上。房門口掛有竹簾,透過竹簾可以清楚地看見房子裡的一切。沈某與求卜者都在外面等待,直到聽見放筆聲才一起進去看,然後沈某根據扶亂寫出的字占卜人事吉凶。有一個叫陳亮同的人,他的父親因殺人罪被捕入獄,後移送衢州定案。因是人命案,獄官嚴加審訊。陳父一會承認殺人,一會兒又翻供,反覆多次,都沒能定案。衢州尉是剛從秀州調來的,少年氣盛,希望能夠儘快了結這件大案,在上司面前顯示一下自己的才幹,強逼陳父認罪。陳亮同害怕父親被問成死罪,來見沈某,求他占卜吉凶。

玩給人看的把戲——說扶乩術

沈某扶箕問神,得到的是“無憂當登第然須經天獄始明”十二個字,意思是沒有什麼可憂慮的,但一定要經過大理寺(相當於最高法院)才能辯明冤獄。陳亮同遂赴帝京為父申訴。案子移至大理寺審理,陳父終於無罪開釋,應所謂“須經天獄始明”之語。事過兩年,陳亮同赴京應試,一舉奪魁,應所書“當登第”三字。由於沈某扶箕靈驗,不少人來求他。有個叫黃齊賢的為其父求沈某扶乩,得到的是這樣幾句:“宜保七六之年,恐有大厄。佩戴吾符,再炷香進紙。”接著出現四道篆文符,只見竹箕下面的竹飛速跳動,寫出來的文字與平常人所寫的絕然不同。黃齊賢依言而行,讓父親佩帶那四道符,其父一直活到七十六歲,應“七六之年,恐有大厄”之示。然而,從中不難看出沈某的扶乩術所以“應驗,”是出於小說家的附會。既以後者論,“七六之年恐有大厄”中的“七六”就是一個易引起歧義的數字,按照古人的習慣,“七六”應是指四十二。可是在術士那裡,它還有加、減兩種算法,甚至還可以作多種理解,怎樣理解合適就怎樣理解。術士扶機正是利用了漢語言的歧義性、多意性和模糊性。術士扶箕常常裝得一本正經,沐浴更衣,焚香獻祭,唸唸有詞。這些都是做給人看的表面文章,他們正是要藉助這一套取得人們的信任,然後才便於做手腳。

玩給人看的把戲——說扶乩術

南宋紹興五年(1135),南陵知縣徐大倫有一位老朋友來拜訪。這位朋友是一個扶亂術士,徐大倫讓他當眾演示一番,術士即焚香禱告,默誦口訣,一會兒,只見竹箕自動,寫下了“張紫微”三個字。一次,徐大倫邀友痛飲,拿出金觥祝酒,術士當場施技,竹箕寫了“這是我家的舊物”幾個字。眾人不曉其意,只有徐知縣明白,原來張紫微是徐知縣父親的好友,徐大倫小時隨父遊守淮郡,張紫微來訪,徐父設宴款待,勸酒用的就是這個金觥。徐父欲將金觥贈之,張紫微離開徐家時拂曉而行,急忙間沒來得及拿走。徐大倫細思小時之事,才明白那句話的意思。徐妻周氏去年冬天逝世,徐知縣悲槍不已,請老朋友扶亂求書,以志思念之情。術士即行扶乩,得《鼓盆歌》一首,其意如莊周吊其亡妻。

徐又問亡妻所在,則書“以無過得託生江州王太尉家三宣贊位作男子”一行字;又問生月名第,則寫了“便為物色,明當奉告”八字。次日,徐又問此事,箕書瞭如下幾句:“吾為君御風而往,得其實。蓋今年四月某日生,小名榮郎。將誕之夕,母夢一婦人牽帷而入,覺即免身。君或道過九江,試訪之,當相顧一笑”。徐知縣問同僚福禍,則書“邵尉有綺語之過”七字。綺語即華麗不實之詞,向被視為十惡事之一,所謂“綺語之過”,就是妄論大是非,因而得咎。故事中的術士是徐大倫的老友,對徐家的事比較瞭解,故其言徐家舊事可以出人意表,然而,言及眼前未知之事不免露出馬腳,“便為物色,明當奉告”八個字將其所有把戲全部揭穿。即是無所不知的神靈,何以會出“明當奉告”之語?扶機之誣,由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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