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碎的情(情感故事)

妈妈和爸爸是纯正的包办婚姻。

姥姥家孤儿寡母需要一个男子挺门户,奶奶家孤儿寡母能娶上媳妇就是奢侈,鉴于两个家庭的互利互惠和门当户对,15岁的妈妈嫁给了24岁的爸爸。

妈妈和爸爸共度了64年的婚姻生活,走进天堂的门口也许还惦念的向爸爸招招手,爸爸留独自留在人间就是承受着最痛苦的折磨,终于在妈妈离去一年半后匆匆的也踏进了天堂的大门。

天堂真的那么好?为什么撇下痛哭流涕、跪求苍天将您挽留的儿女,为什么撇下相交多年的老友任其踽踽独行,为什么放弃多年心里的渴望随其破灭消逝,你们却都去了天堂,为什么?

是不是妈妈太累了,想躲去天堂歇一歇,爸爸太孤单了,想去陪妈妈,而已。

1、针尖与麦芒

“怎么这点活都干不好?东西扔的是扬二翻天,我还得跟在屁股后头收拾,还不如我自己干得了,真是的。”

一大早晨就听见妈妈不停的絮絮叨叨。

“看看这饭都胡巴了,看看酸菜哪有切得这么粗的,菜齁咸齁咸的,打死卖盐的是怎么了?”

妈妈仍然口无遮拦,丝毫没有注意到爸爸渐渐发黑的脸色。

“我要是想吃口现成的就像登天啊!我怎么伺候你们都行,想让你们一帮伺候伺候我,太难了!”

妈妈的话就像是点了爆竹的药捻子,迅速的将爸爸火爆的脾气点燃,最终就是“哐”的一声爆炸了事。

“你咋就那么多说道呢?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就是不好伺候,总是没事找事的,总是看着我不顺眼,找茬是吧?”

爸爸毫无表情的冷冷的对着妈妈吼着。

“就看你不顺眼了,找茬能怎么着?挺大个男人就是能吼老婆算什么能耐?”

“我什么时候在家耍能耐了,哪次不都是你挑的头,恶人先告状。”

“我还恶人?嫁给你这么多年我当牛做马的,我得着什么好了,最终我还成了恶人,你有没有良心啊?”

“你当牛做马?我做主人了?我哪一天不是拼死拼活的干,在外面不顺心,回家还得受你的窝囊气。”

“在外什么都不行,就是回家来混横,你看人家刘大哥家,人那日子咋过的?看看你,哼!”

“我凭劳动吃饭,怎么了?总看别人家,有用啊?”

“让你和好人学学总是这副态度,你说你能成什么事啊?”

“我觉得我自己挺好的,学他干啥,奸狡鼓捣坏的,自己过自己的日子,瞎比个什么劲呢?”

“过自己的日子,就你这样,日子还有法过吗?”

“别总拿不过吓唬谁?不过就散!”

“哐当”一声巨响,是爸爸赌气的摔上了门。

“呜呜”一阵呜咽,是妈妈伤心的抽泣。

躲在门后的我大气都不敢出,从小到大,妈妈和爸爸争吵声并不陌生,可是我总是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吵?吵完为什么还没事人似的?吵架后的两个人还能不能在一起?他们会不会有分开的一天?他们要是不过了我怎么办?

想的我的小脑袋都直卡壳啊,不得不天天做贼样瞄着大人的脸色,童年的我就是爸妈高兴我就高兴、爸妈恼怒我就心惊,爸妈就是家庭的主角,我一直活在他们的辐射下。

2、大人都是两面派

弄不懂大人想法的我,却学会了“墙头草”的作风,并且巴不得有一个实践的机会去检验一下,以便更科学的应用。

终于等到一场雷暴过后,我找到了机会。

“妈妈,您别伤心,你看我爸那个样,恐怕您也指不上他什么了,别怕,长大后我养您,还有我呢!”

以为我这样一表态,妈妈一定会泪眼婆娑温情的拥抱我,并且不住口的肯定没有白疼我一场,也许晚上还会有爱吃的东西作为奖励。

怎么觉得风向有点不对,妈妈脸色没有转好。

“你爸爸什么样子?你做女儿的怎么这么说话?没大没小的,要翻天啊?”

“你不是说我爸没有责任心、缺心眼、没能力,不知道疼你,这辈子都没有出息吗?”

“我那是气话,大人的事你懂啥?你爸爸辛辛苦苦的挣钱养家,拉扯你们一帮长大,多不容易啊?可不许你没良心!”

这是哪跟哪呀?我的小脑袋瓜子糊涂了,这么好还吵架,都快把房盖掀了,也不是我说的。

“整天吵吵还说人家,又不是我说我爸不好。”

“别在那里瞎磨叽,你的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不就是想给我点好话,以为我会给你点好吃的吗?竟动歪心眼。”

一语道破我的小心思,好没面子,九岁的我也有自尊心的。成年人的世界太恐怖了,一会这样说,一会又那样讲,到底哪一句才是真话呢?我好糊涂。

3、短暂的柔情

爸爸病了,这么多年来是头一次,听说是重感冒,天天都在炕上躺着,又听大人们说是因为村里工作上的事情上了点火,我想也可能是妈妈总说爸爸没有出息的原因。

“来,我给你换一下热毛巾,手放在被子里,别凉着。”

“好好养病,别想那么多,有你咱家就有一切,别的咱什么也不图,我平时都是刀子嘴,只是说说。”

妈妈脸上是难得的温柔,带着笑容的妈妈竟然很漂亮,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难道是因为妈妈换上了只有出门才舍得穿的新衣服,还是因为那一脸的温情并不多见?

“来,新做的面汤,趁热吃,发发汗。”妈妈温情脉脉的把汤碗送到爸爸手里。

爸爸喝了两口就发现了门口站着的我,也许是我太暴露的馋相让爸爸生了恻隐之心,爸爸把碗放到妈妈手里,顺手指了指我,妈妈抬眼看了我好一会,又把碗送到爸爸手里。

“小孩子,吃的日子在以后呢,不用管她。”

一直以来都认为妈妈最疼我,看来还没有爸爸疼我。

这几天我一直的好心情,偶尔爸爸吃剩下的汤啊、面啊、水果啊,我都会幸运的尝到,最主要的是妈妈一直都温言软语、满面笑容的,我偷偷的想着如果总是这样就好了,哪怕为此爸爸多躺几天也好。

4、为什么不发火

爸爸火爆的脾气竟然被姥姥抽了一个大嘴巴,我的心一直的扑通扑通跳,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事情起源于我四岁的妹妹。

当时四岁的妹妹总是粘着姥姥,我们姊妹八个,这是最小的老幺,姥姥也是格外的娇惯着她,几乎是不离左右。这一天,

姥姥一大早就说要去刚结婚的大姐家看看,因为大姐的婆婆来串门,姥姥怕带着小孩亲家多心,就不想领着妹妹去。都商量好好的妹妹说不跟着了,可是小孩子哪有个准头,姥姥刚走到屯头,妹妹撒丫子追去,我当时十一岁了,她那劲头我都没有拽住她,气喘吁吁的跑到姥姥跟前,姥姥这个为难哦,领着她吧,怕人家亲家多想,不领着吧,她不回去,左劝右劝就是不听,生气的姥姥头一次吆喝了她,这可就捅了马蜂窝。

妹妹一屁股坐到地上,连蹬带踹、打滚放泼,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赖皮样,两只小胳膊不停的来回抹着、甩着鼻涕和眼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姥姥手足无措。

离着十几米远忙农活的爸爸看见了,大步流星的奔了来,一抬脚就去踢妹妹,我手疾眼快的从地上拽起来吓傻了的妹妹,把她藏在我身后,她吓得是哇哇大哭,也许是妹妹的哭声刺激了姥姥,在吆喝也没有制止爸爸抓妹妹的行为时,姥姥高高的扬起手臂,竟然给了爸爸一个大嘴巴。

十一岁的我还是不懂得大人的心,爸爸一点都没有发火,揉着脸憨憨的笑着说:“妈,您老别生气,小孩子嘛,就得好好管管,是不是?”

回头还是恶狠狠的瞪了妹妹一眼。

回到家里,妈妈出奇的安静,就像没有发生这个事一样。

寂静的夜里,我听见了妈妈向爸爸道歉的声音:“还疼不?妈也真是的,哪能真的下手啊!当着妈妈的面我也不敢说这事,别往心里去,啊!”

真的是因为姥姥抽了爸爸一嘴巴的事。

爸爸竟是少有的柔声细语:“放心吧,妈也是为了孩子吗,要不她怎么舍得打我。幸亏妈发了火,要不然我这没轻没重的真打了孩子不是更后悔吗?其实,我也只是想吓吓她,可是一生气就没收管了,以后我真得改改。放心吧,我一点都没生气,别担心,睡吧。”

我觉得爸爸虽然脾气坏点,但他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

5、老爸的智慧

我生女儿时妈妈得了青光眼,为了不让我上火,全家人都瞒着我,六十一岁的妈妈要住院做手术,七十岁的爸爸非要自己去护理,这些事情都是我事后才知道的。

妈妈伺候了我七天后,也许是自己觉得不舒服,我的婆婆过来接班,我当时没觉得不妥,所以也没有多想。

妈妈住院半个月,爸爸全程陪同,总是不放心哥哥姐姐们照顾我妈,妈妈也愿意让爸爸守在身边,儿女们只有给打下手的份。

妈妈说想吃自家的手擀面,爸爸从来不会做面饭却非要自己亲手做,一遍遍练习后,端到妈妈面前的面条几乎就是片汤,妈妈吃后竟是赞不绝口,爸爸是一脸满足的笑。

我听说此事后就偷偷的问老爸:“你这些个儿女,让谁家给妈做面条不都是手到擒来吗?费这么大的劲,又不好吃,为什么啊?”

爸爸竟煞有介事的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妈妈伺候了我大半辈子,我伺候她一次都不成,她不伤心吗?好吃不好吃不是主要的,我的心情是主要的,你妈一高兴,那病不就好的快吗?”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还是七十岁的老爸把婚姻的哲学看得更透,看来我还是嫩啊!

6、妈妈的良苦用心

爸爸和妈妈是标准的互补式婚姻,爸爸性格豪爽、干活毛楞、喜欢懒散、大手大脚,妈妈性格细腻、干活细致、喜欢干净、花钱仔细。

我总是不明白上天怎么把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放在了一个屋檐下,是在考验他们各自的忍耐力吗?

正是由于性格的不同,爸爸和妈妈才会经常的产生口角,都认为自己才是为家着想,都想方设法的想让对方更像自己一点,结果呢?谁也没有更像谁,只不过是都往中间方向靠了靠,年纪大了,就慢慢的包容了。

记得爸爸说妈妈最多的是:“你就是个守财奴,钱到了你手里,只进不出,只攒着不花的钱还叫钱啊,那就是一堆废纸,你就是个榆木疙瘩脑袋。”

记得妈妈回敬爸爸最多的是:“你就是个大爪子熊,钱到兜里还没捂热乎就花光了,像你这样能过日子吗?你的八个孩子都得喝西北风去。”

我家姊妹八个,我上有五个哥哥,如果没有妈妈的勤俭持家,五个嫂子还真不能都顺利的过了门,长大懂事后,妈妈在我心中的形象逐渐高大起来。

妈妈七十七岁时,爸爸已经是八十六岁的高龄,妈妈背着爸爸把我们几个子女找到一起,看到妈妈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我们觉得一定有重大事情宣布。

果不其然,妈妈从柜子里掏出来纸包纸裹的宝贝,竟是一个两万元的存折。我们都很吃惊,这么多年的苦日子,妈妈怎么还能存下钱?

“你爸总是说我抠门,这就是我多年来点点滴滴积累的,放到他身上从手丫都流干净了。”

我们都以非常羡慕和崇敬的目光望着妈妈,因为我们都两手空空,从来不知道存点钱。

“你爸爸劳累了一辈子也不容易,他自己大大咧咧的也不留一点心眼,这个钱是我留给他以后看病用的,你们几个也不宽裕,万一有点事也拿不出来钱,我怕我自己不知道哪一天就糊涂了,还是你们给保管着吧,先别让你爸知道。”

老妈苦了一辈子,攒了一辈子,这些钱却是给爸爸攒的,让爸爸有了保障,为儿女减轻了负担,只是苦了妈妈!

7、天人永隔

妈妈七十九岁时离开了人世,就像是自己有预感一样妈妈走在了大她九岁的爸爸的前头,看着爸爸忽然间显现出的老态,我清楚爸爸心里的痛有多深。

为了减轻爸爸的痛苦,我们姊妹兄弟换着法的逗爸爸开心,轮换着陪伴老爸,做一些爸爸喜欢的事,淡化爸爸对妈妈的思念之情,可是我们知道有些事无法淡去,有些人无法淡忘,妈妈一直在爸爸的心里。

老人们都说,真正的夫妻是不会分离太久的,因为他们迫切的思念着对方,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阻止他们互相靠近。

爸爸一天天消瘦,一天天萎靡,一天天羸弱,我们做儿女的用尽各种办法也无法让他停止对妈妈的思念,爸爸安详的对待自己逐渐衰弱下来的身躯,他的心里只是想着尽快见到妈妈,他一点都不畏惧死亡的临近,或许更有些期待。

八十九岁的爸爸忽然间离去了,他走的匆忙、走的平稳、走的安详,我们知道,他一定去了有妈妈在的地方。

我的爸爸妈妈离开我已经多年,回想起他们的一生,没有你侬我侬的温情、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没有信誓旦旦的表白,只有争争吵吵、打打闹闹、发脾气、放狠话,但是他们之间却有着放不下的牵挂、扯不断的思念、割不断的深情,这才是婚姻,这才是婚姻该有的模样。

静静的夜空,我举头仰望,爸爸和妈妈是否也在看着我,也许他们的心愿就是让我幸福,我的心愿却是成为他们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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