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李澤洪 攝影丨劉文明
在農村計劃經濟時代，我四處奔波去做點蝦醬換糧食的生意，一般只有在農閒的時間去做，農忙時節根本請不到假。我娘將我換來的糧食拿到大集上去賣掉，掙來的差價除去本錢，多餘的錢先把供應糧買回來。那時候汀河的土地雖然很多，由於大家都抱有出工不出力心態，一年也收入不了多少糧食。我們屬於山東的貧困地區，國家補貼每人每月24斤糧食，但這些糧食國家有個最低標準價，需自己拿錢購買的。
有一天，我跟我娘說，我不想做生意了，娘問為啥不做了，我告訴她東跑西顛的，一年到頭一分錢也沒有積攢下來，不想幹了！娘就掰著手指頭給我算，打供應糧用去了多少錢，四鄰五舍紅白公事隨搭了多少錢，還給我未婚妻家裡資助了多少糧食。當時我的岳父家比我家還窮，他們一家九口人就我岳父一個人是勞動力，丈母孃還得了肺結核，是標準的藥罐子，六個子女中我未婚妻是老大。本來不富餘的我家還要資助她家。
經母親這一算計，我感覺這生意還得繼續做。
記得有一天，我從刁口買好蝦醬，回家的途中，肚子餓了就去利津縣造紙廠的飯店吃飯，也就是現在的河口。吃飯時，恰巧碰到之前在公社農場共過事的女同事。她高個子，長著一副慈善的面孔。她問我生意咋樣，我告訴她賣蝦醬的人越來越多，整個村的人都在做這個生意，利差越來越小，越來越難做了，大家掙不到錢就往蝦醬裡摻假，很不道德，這個生意做不下去了。我問她在造紙廠幹什麼工作，她告訴我是倉庫管理員，並且她還告訴我廠裡紙的質量很好，但訂單很少，倉庫積壓很多。我問她能不能賣給私人，她說她去找廠領導商議下，看能不能賣給我。那個時候供銷社每張紙是五分五釐一張，買兩張是一毛一分錢，買一張就是六分錢。她很快跑回來告訴我，他們廠長說可以賣給我，每五百張紙一個包裝，二十元錢一個包裝，也就是四分一張紙。於是我和女同事約好，第二天一上班就來找她。
到家後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娘，娘說可以試一下。但我爹卻大發雷霆，罵我是辱門敗祖，老輩裡沒聽說有賣紙的。也難怪爹發脾氣，在當時紙張只有供銷社能賣，我爹膽子小怕惹事挨批鬥。我娘說，別聽他的，你該咋幹就咋幹，娘給你借錢去。我告訴娘錢不用去借我有，娘用驚訝的眼神看著我，問我：“你錢在哪？”於是我就把積攢的四十元錢找出來了，因怕娘把我的私房錢用掉，我就把錢藏在祙子裡，把襪子再藏在不容易發現的地方。這是我積攢的唯一私房錢，也是我的第一筆存款。
紙買回來後怎麼賣出去卻成了難題。我想來想去就去找我最好的朋友，大隊小學的老師李光前。說明來意後他讓我把紙拿到課堂上，現場給學生們展示了紙張的品質，若買兩張紙價格還比供銷社便宜一分錢，別小看這一分錢，在當時那個年代兩分錢就可買到一頓飯的鹹菜了。學生們聽老師說紙張既便宜又好，紛紛回家找大人拿錢去了。村小學離家都不遠，一會大家都回來了，我的紙張一下賣掉了一半，掙了二塊多錢，我高興得手舞足蹈。
我又把剩下的二百多張拿到汀河八村小學去賣，到八村小學時學生都在午休，我找到了和我家關係最好的一個女老師，這個老師論街坊輩份我得叫她姑姑，和她說明來意後，她馬上和學生們講了。結果一會兒二百多張紙全賣完了，一上午掙了五塊錢。天文數字啊！
我不能總是找熟人、朋友推銷，應該憑自己能力賣賣看。我回到家沒顧得上吃飯，用自行車帶著另一捆紙，飛快地跑到了離我家5里路的小街王莊村。找到學校後，我把一塊布鋪在學校門口，剛好午休後學生回學校上課，看到我的紙後，問問價格，紛紛回家拿錢買。一眨眼的工夫，紙又被我全部賣完了，淨賺了五塊錢。高興啊。太不可思議了。我怎麼一天能掙十塊錢？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回到家後，把錢都拿出來數了好幾遍。確實多了十塊錢！告訴娘後，娘也高興得眉開眼笑，把我誇獎了一番。
我告訴娘，我已經有五十塊錢了。我想馬上再去釆購三捆紙，還差十塊錢，娘說我去給你借去。我老孃跑了好多家借來了十塊錢，總算湊齊了六十塊錢。第二天早上五點鐘我就起床，趕往利津造紙廠。從紙廠提上三捆紙後，自己琢磨了好長時間，到底去哪裡賣？最後決定去沾化縣轄區內的學校去，因為去那裡沒有人認識我，可以不顧忌顏面，其次信息也不容易洩露。
當我到了沾化縣義和莊初中，把紙攤擺在學校門口，就有很多學生前來購買。在賣紙的時候，有個老師過來問我是哪裡人，我告訴他是汀河一村的。他高興地告訴我，他老家也是汀河三村的，姓薄。因我同班同學是汀河三村也姓薄，我就把同學的名字告訴他，薄老師興奮地說，那是他侄兒。薄老師對我非常熱情，並帶我去學校找到了管總務的老師。讓學校買了兩捆紙，我興奮極了，兩捆紙掙了十元。
薄老師讓我到義河高中去推銷下，他們學校大用紙多。隨後我到了義河高中，到處打聽管總務的老師，有人告訴我總務老師姓王，還給我說了他的辦公室地址。我找到王老師，正想說明來意，老師一抬頭看見了我，同時我也認出了這位老師就是，曾經給我上過語文課的王玉亭老師，師生兩人一下抱在了一起，眼淚嘩嘩地流。王老師是位很有學問的人，因為當時都要求老師要返回原藉任職，於是王老師就回到他老家沾化縣。他當時寫了幾篇不符時局的文章，被抓去坐了五年牢，在牢裡吃了不少苦頭，遭了不少罪，腿也被打殘了，走路一瘸一拐。師生兩人各自訴說了離別後的生活，我也告訴了他我的來意。王老師爽快地答應，讓我送三捆紙來，並留我一起吃了午飯。師生倆人高興之餘還喝了一瓶白酒。酒足飯飽後，騎上自行車飛一樣地趕往造紙廠。邊騎邊想，我是怎麼了？今天賣六㧢紙能掙三十元錢，三十元啊，是一天掙的啊，工人一個月才掙三十元呢。
不知是老天有意的安排還是我運氣好，後來我在沾化縣一個學校還碰到了我小學的校長——楊立言老師。他也是返回原籍的老師。楊校長竟掏出自己的工資，買了我三捆紙，我好感動啊，那時候他一個月工資才70多元錢。
除父母親外，我和我的老師們感情最深了。在學校是他們教育了我，在我創業起步階段，又是他們無私地幫助了我。當時我暗下決心，等我成功了，有錢了，一定為母校捐款，給社會捐款，幫助很多人，報答我敬愛的老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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