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暑假

那年的暑假

記憶往回拉近二十年,回到十二三歲的時光,猶記得是個期末考試的日子,整個上午都在考試,整個上午也都在下雨。小雨淅瀝瀝,時值正午考試結束,大概自己考的不錯,小時候的自己成績一直是不錯的,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考試結束,雨停了,碩大的太陽突然蹦出來,彷彿預示著一個結束,或者一個開始。我從小就是迷信的,或者是相信冥冥中總是有一種聯繫,比如天晴了,就會發生好的事情,比如某件事降臨之前,就會有徵兆,雖然在過去的三十年中,這種聯繫都不是聯繫,這種預期也總是落空,但是仍然執拗的相信,因為自欺,所以相信,同時努力的說服著自己持續去編織著某種關係去套各種徵兆。

考試後獨自踏著泥濘的小路回家,或者是跟小夥伴們一起,記不清了,但是極有可能是獨自吧,因為我並不合群。推開後院的木柵欄門,木柵欄被雨水沖刷的乾淨,但隱約會有腐爛的痕跡,被浸泡的木條透著深褐色深紅色,參差不齊的顏色,認真觀察不知道會不會爬出白色的小蟲子,那種蟲子在鄉下的時候,我經常見到,並不害怕。外婆和媽媽在廚房分工有序的做著飯,矮方桌上攤著面板,面板上的擀麵杖、面盆、陶罐、菜刀未來得及收拾,外婆坐在小板凳上低頭燒火,面前是秋天收穫的秸稈,還有春天撿來的樹枝,媽媽忙著用鏟子翻著鍋內的肉餅,爸爸似乎是在院子裡,但在吃飯之前沒有見到他的身影,至於姐姐,記憶中也不知去向。回屋放下書包,坐在廚房的門檻上,撥弄著自家用鐵鉤花紙手工製作的門簾,閒逸又無聊的等著吃飯,廚房內肉餅的香氣繚繞,外婆與媽媽談論家常的聲音時高時低,我昏昏欲睡。

開飯時刻,全家人聚到一起,圍繞著方形落地矮飯桌,每個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外婆與媽媽坐在挨著飯盆的地方,因為要負責盛飯,我坐在爸爸媽媽中間,小小的空間,用著全家最小的碗,姐姐們緊挨著外婆。飯桌上的主食常見的是饅頭、烙餅和包子,這裡是北方的鄉下,以麵食為主,肉在當時,是不經常吃到的。

重點來了,絮絮叨叨的寫下諸多文字,重點其實還沒有到來。飯後,午睡時間,土炕上鋪著涼蓆,多多少少會有些硌得慌,重點是當全家人都準備午休的時候,我悄然坐在縫紉機桌架上,攤開了書本,拿出了筆,準備學習。

為什麼一定是在縫紉機桌架上,因為家裡沒有書桌,縫紉機收好,上面撲個花布,完全充當著書桌的功能。這個問題,是容易解釋的。

不容易被解釋的是,學期已經結束了,你還在學什麼?媽媽這樣問我。

是呢,我在學什麼?二十年後的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二十年前的我,卻認為這是非常酷的事情。雖然已經考過試,雖然學期已經結束,但,但我仍然要做個愛學習的孩子,或者自己讓自己相信,自己是個愛學習的孩子,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個與眾不同有個性有思想的孩子。而與愛學習相比,對一個十二歲的少女來說,與眾不同這個特質,是多麼的具有魔力和誘惑力呢。

說不清楚那是出於潛在的自卑,還是強大的自負,反正就是強烈的希望著得到某種承認,某種誇獎,或者某種獎勵,虛榮心過度的膨脹,膨脹的如同雨後突然蹦出來的太陽,碩大而耀眼,又如同秋日的朗朗圓月,噴灑著飽滿的光華,屬於孩子的自尊心與虛榮心,在日日夜夜的心性生長中不斷拔節,時刻渴求著被肯定被寵愛被溫暖被讚揚。

你若問我是否討厭那時的自己,不,一點都不,相反我愛她,那樣深刻熱烈無比深愛的愛她,愛她願意肆無忌憚的顯示著與眾不同哪怕是刻意而為,愛她願意將優秀看成是優秀並且一直將優秀延續了下來,愛她自始至終不曾改變初衷不曾被粗糲的磨合磨掉天真的嚮往。

與眾不同有什麼錯,世界本來就沒有什麼對錯。

只是無論錯,或者不錯,我的暑假,從那一天後,是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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