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總是叫我小冤家的老太太,去了

這個老太太,就是我的外婆。你會問今兒個不是母親節麼?這還不是因為世界上沒有外 婆節,手札君只能借花獻佛了,老太太別生氣哈,生氣了您老也打不著我了。 外婆走了一年多了,感覺這一年過的好快,人一旦選擇性遺忘時針就會飛轉。

那個總是叫我小冤家的老太太,去了

7歲前對外婆的記憶,停留在雙港老家那個懸在廳堂中央的掛籃裡,裡面有熟透的無花果。外婆不會哄小孩,她只會把那些已經熟爛快腐敗的果子擇出來自己吃掉。線條太粗,所以很難留存在一個孩子的記憶中。

7歲那年,父母把外公外婆接過來一同生活。那年她已經70出頭,但精神矍鑠,尤其嗓門大。不知道是不是星座相沖,從小學到高中和她總不對付。現在想想無非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譬如我要看動畫片她要看新聞聯播、我上廁所她總在外面把燈暗滅(她老“狡辯”說不知道里面有人)、帶同學來家玩她張口就要問人家家的收入等敏感問題...她愛管家裡的水電,節儉的有點不給旁人臉面(譬如家裡買的水果她總要等到有腐爛跡象了才開始吃),她愛做活雷鋒:門口馬路上有個石子都逃不過她的法眼,經常拿個簸箕去掃門口的大馬路,老媽擔心她被車撞也擔心她出去不鎖門家裡進賊為此和她爭吵過無數次,但她從來沒有投降過,一個賊倔的老太太。

從老媽那我知道了外婆的前半生: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地主家庭,她是老大,同胞弟弟們都上了學,她不但不能上學還得和家裡長工一起放牛。或許是骨子裡透的不服輸的勁,她央求弟弟們放學後利用閒碎時間教她識字,最後愣是自己能看懂書信。她拒絕家裡的包辦婚姻遠走他鄉嫁給了我老實的外公。剛結婚時外公是中藥鋪子裡的學徒工,早上要給師傅一家倒馬桶(跳著裝滿屎尿的木桶倒到化糞池後再到河邊把馬桶洗涮乾淨,來回這一趟得10裡地),師傅一家的日常換洗衣服被褥也是份內的工作。這些擔子都是外婆一個人挑起來的:在她眼裡外公畢竟是一家之主,這種丟面子的活必須是她幹。總體來說她是一個家庭婦女,但她也曾有過短暫的“仕途”:當過一段時間街道婦女主任。之所以後來放棄仕途,還是因為心不夠狠:那個時候婦女主任得協助抄家,外婆沒幹幾天就向組織申請了辭職。但這百日維新都算不上的婦女主任生涯倒是成了外婆晚年經常向人炫耀的個人履歷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在外婆去世後我把改編自張潔同名小說《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這部電影又看了一遍,看到斯琴高娃演的女兒逼著劇中90多歲高齡的老母親做復健,最後母親猝死在跑步機上,斯琴高娃才幡然悔悟:原來這幾年母親是真的起不來走不動,不是偷懶,是她累死了母親。

在外婆生命最後的一年,她幾乎就是臥床度過的,那個時候我們時不時慫恿她起來再活動活動,現在想想,和電影中那個女兒一樣自私透了。

外婆去世前一週,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我厚著臉皮請了2天假回老家。到家那天已經是晚上10點,舅舅一家剛走,家裡只有父母和處於嗜睡狀態的外婆。父親是一名急診科醫生,他把外婆的腳底給我看,足跟部已經潰爛,一點點把壞死的組織用鑷子夾出來…這個晚上,像極了小時候曾經無數個普普通通在家的夜晚,一家四口,安安靜靜…

外婆走的那天是週三,下午給患者寫病歷時電話響了,是父親,那一刻我知道這個電話意味著什麼,因為之前和父親有過約定:不到最後時刻,他不會給我打電話… 外婆在我陽曆生日後2天走的,老媽推測說她是硬撐著不想糟踐我的生日,真是個倔強的老太太。

記得有個整蠱的綜藝節目,為了話題度節目組故意找了個矯揉造作的女明星。節目中有個活吃昆蟲的環節,這個女明星當然不從,僵持不下主持人問她“什麼條件你能吃掉這個蟲子?”,女明星想了想一字一句說道“如果能讓我去世的母親活過來,哪怕一分鐘,我全部吃掉一隻不剩”,全場鴉雀無聲。我相信,如果真有一個機會能讓外婆活過來哪怕一分鐘,我們全家也會吃下這盤蟲子,即使我媽是看到蟲子會暈過去的人。

家,在我們眼中是個吃喝玩樂的地方;在外婆眼中,家是與我們共同生活的那段時光。這段時光永遠定格了,有多少缺憾都已補不進去了。

—- 謹以此文,紀念和我們共同生活二十餘載的外婆


那個總是叫我小冤家的老太太,去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