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ber Baldet在曼哈頓時代廣場附近的百思買展臺上拋了一個超大的黃色骰子。
五
“奇數，”Baldet說。骰子的結果決定了她所選擇的筆記本電腦。今天，她將以這種方式做出所有的決定，她希望能用這種預防措施，來遏制任何可能發生的拖延。穿著軍綠色法蘭絨襯衫和鉚釘黑色皮靴的Baldet，選擇了一臺價值249美元的聯想電腦，如果拋出的是一個偶數，那她會選擇旁邊那臺169美元的筆記本電腦。
“你確定你不想再擲骰子，直到你買到便宜的那個？”她的同事Patrick Mylund Nielsen問道。在得到拒絕的回應後，他轉向收銀員，付了費用。
這一奇怪的購物之旅發生在在3月中旬，而Baldet則是摩根大通的區塊鏈計劃負責人。作為全美最大的銀行，摩根大通在財富500強中排名第20位。而Nielsen則是建立摩根大通區塊鏈Quorum的首席工程師，該區塊鏈是一個採用加密貨幣網絡以太坊背後技術的分佈式會計賬目。
他們的工作正在逐漸有些起色， 有點。他們計劃將數據加載到筆記本電腦上，升級Zcash的代碼。Zcash是一種類似於比特幣的加密貨幣，具有顯著的隱私增強性能。Zcash理論上可以通過稱為“零知識證明”的數學技術實現匿名。為了提供這一證明的代碼，Baldet和Nielsen必須開發出一個秘密配方，並銷燬“配料”。如果不法分子入侵了數據，他們可能會製造出無限量的Zcash。
“你打算用這個做什麼？”一位穿著藍色襯衫的收銀員一邊掃描包裹的條形碼，一邊問道。
“做一件事，然後銷燬它，”Nielsen面無表情地說道。他長及胸前的鬍鬚下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笑容。銷售代表並未受到干擾，繼續著他的“臺詞”。“你是否需要延長保修期或Microsoft Office套件？”
“不，”Nielsen說。“我們會銷燬它的。”
不太理解的推銷員額頭上出現了一堆皺痕。“你是在做一個實驗還是什麼？”他試探地問道。
“我們將粉碎它，然後放火燒掉。 ”
“對！這是為了科學，”Baldet一邊說道，一邊向售貨員遞送了一張帶有二維碼的紙條。“這就是我們正在努力的東西，如果你覺得無聊，可以查看一下。”
這個項目確實是一項科學實驗，雖然表面上不具備華爾街的典型特徵，但卻是一個可以讓他們的僱主受益的科學實驗。事實上，摩根大通與Zcash的關係代表了一家主流銀行選擇的非同尋常的聯盟。該公司已將Zcash背後的加密技術融入到Quorum中，他們希望有一天Quorum可以保護銀行間的交易，以免被窺視。這家金融巨頭在去年秋天，與澳大利亞和新西蘭銀行集團以及加拿大皇家銀行一起，組建了一個“銀行間信息網絡”，以探索如何使用Quorum來提高全球支付效率。儘管這一合資項目正處於早期階段，但摩根大通表示，該項目，以及其他類似項目，可能有助於將交易處理延遲從數週縮短至數小時；銀行金融服務業務每天會處理6萬億美元的交易，按照這一規模，這項技術可能會改變金融服務業的遊戲規則。
但考慮到當天任務的特殊性，Baldet和Nielsen對不越過銀行界限持謹慎態度。在離開百思買的同時，Baldet向我強調，她不希望以任何方式洩漏摩根大通參與這一加密合作項目的消息。“我們只會表示是以個人身份來做這件事的，”她堅稱。
“他們認為我們瘋了。”
鑑於他對比特幣的譴責言論，摩根大通首席執行官Jamie Dimon看起來可能是這個星球上最後一個僱傭Baldet和Nielsen的人。他對比特幣的批評已經登上了頭條新聞，加密領域的博客更是對他進行了妖魔化（給他起了一個“Jamie Demon”的綽號）。在2015年11月於舊金山舉行的財富全球論壇上，Dimon發表講話時預言，政府將會嚴厲打擊無人管理的加密貨幣：“你們正在比特幣上浪費自己的時間，”他斷言道。去年9月，隨著比特幣價格開始上漲，並接近2萬美元的高點，Dimon重申了他的質疑言論。“比特幣是一種騙局，”他說道，並承諾解僱任何交易比特幣的員工。一個月後，他補充說道：“如果你愚蠢到購買比特幣，你可能會在一天內就為此付出代價。”
Dimon後來表示，他很後悔自己的言論。摩根大通每天處理著1/4的美國流通貨幣，作為一位掌管這一金融巨頭的人，Dimon有理由對管理不善的資產類別抱有憤世嫉俗的態度，更何況這一資產類別價格波動劇烈且毫無預兆。摩根大通僱傭了超過5萬名技術人員，幾乎是Facebook員工總數的兩倍。該銀行的許多關鍵任務技術業務，能夠讓企業和消費者獲得收入、獲取貸款或投資新的業務。與這些業務相比，加密貨幣看起來只是無關緊要的噱頭而已。但是，在Dimon公開的譴責背後，仍然存在著一個關於這家銀行與加密貨幣和區塊鏈微妙關係的真相。
在Dimon公開發表負面評論之後，由納斯達克和Visa支持的金融行業區塊鏈創企Chain的首席執行官Adam Ludwin寫了一封致Dimon的公開信，闡述了加密技術的潛在價值。這篇文章迅速獲得了近50萬閱讀量，也很快送到了Dimon的辦公桌上。隨後，Dimon與Ludwin安排了一次通話。“他本可以說你怎麼敢用我的名字，但相反的是，他表示自己非常欣賞這封公開信，及其背後的思想，”Ludwin回憶道。“我很驚訝，他會這麼認真的對待。”
的確，雖然Dimon可能不看好加密貨幣，但他對這種技術進行了褒揚，並對其進行了重新審視。“上帝保佑區塊鏈，”他在去年的一個會議上說道，而就在這一會議上，他對比特幣買家的智商提出了質疑。此外，他還同意了員工從事這一實驗技術的工作，賦予了比大多數銀行更多的自主權。
例如，Quorum是使用Google編程語言Go開發的軟件客戶端的衍生產品。當加密社區對第二大加密貨幣網絡以太坊進行改進時，摩根大通的區塊鏈團隊成員可以搭載這些更新。類似地，Quorum負責數字通證交易的“零知識安全層”，是與Zcash製造商Zerocoin Electric Coin Co.合作建立的。
當Dimon的“欺詐”言論引爆社交媒體時，Amber Baldet正在轉發有關她的報道：“¯\ _（ツ）_ /¯”，是一種互聯網一代所使用的聳肩表情符號。在去年秋天的Money 20/20金融科技大會上，她做出了更多的回應。“對於大多數銀行來說，站起來說‘區塊鏈好，比特幣不好’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你完全可以在兩者之間劃出一條實線。但是摩根大通與以太坊，以及Zcash的互動， 並未劃出明顯的界線。”
跨國公司是一個龐大的組織，是各種恐懼和夢想的獨立思考者的集合。他們的高管信仰並不總是與內部的情緒相匹配。在摩根大通的區塊鏈計劃中，金融巨頭的謹慎、底線導向的領導力與新技術架構師的企業無政府主義能力共存著，往往也富有成果。
事實上，該銀行已經在模糊公共區塊鏈和業務友好的私人或“許可”區塊鏈（未來高效的金融基礎架構的基石）之間的界線方面取得了巨大進步。隨著這些技術的成熟，Dimon與Baldet之間奇奇怪怪的關係可能會讓他們具有巨大的優勢。
2015年2月，摩根大通的網站上出現了一份不同尋常的工作列表。“你對顛覆保持著關注，”工作崗位的說明部分寫道。“你對比特幣和其他加密貨幣擁有自己的觀點，你可能對在大型金融機構工作的前景感到矛盾。”正如《華爾街日報》當時所說的那樣：“他們需要那些不渴望為他們工作的人。”
摩根大通希望獲得新鮮血液，這也是這家擁有百年曆史的機構在技術動盪時代裡被人所熟知的願望。為了緊跟潮流，該銀行在2014年創建了一個名為“新產品開發”的科研部門。該團隊追求著最熱門的話題，包括雲計算、數字化和麵向開發人員友好的編程接口，這也是Amber Baldet最終進入的部門。
Baldet從一開始就不太可能成為銀行家。她長期以來一直對反傳統有興趣，並且一直在黑客圈子裡遊蕩。她於2008年搬到紐約，在一家高端對沖基金公司工作。她後來加入了諮詢公司Capco，在那裡她一直為摩根大通工作，並在2012年轉為全職。她的反叛依然存在；在“佔領華爾街運動”期間，她成為了活動藝術家Molly Crabapple的油畫模特。在油畫場景中，Baldet穿著暗色調衣服，並倚靠在一個標語上，這條標語寫著：“華爾街需要進行現實的財政改革。我們的人比你們想象的要多。”這幅畫現在正掛在紐約歷史學會。
Baldet在新產品開發部門找到了道路，她最初從事機器學習方面的工作。隨著企業區塊鏈的熱情激增，摩根大通對這類項目的戰略投資翻了一番。該公司將資金投入到創企Digital Asset中，該創企由前摩根大通高管Blythe Masters所擔保。該銀行是探索區塊鏈技術的企業聯盟Enterprise Ethereum Alliance的創始成員之一，也加入了Linux基金會跨行業區塊鏈協作組織（後來被稱為Hyperledger）。
與此同時，該銀行也在進一步堅持著自己的技術。然而，它很快就清楚地表明，銀行的守約意識文化不會與區塊鏈製造商的共享優勢完美契合。近年來，摩根大通的區塊鏈實驗一直很有前景；讓他們的創作者保持關注已被證明是具有挑戰性的。
第一個測試案例是名為Juno的分佈式賬本。區塊鏈系統經常會在大量使用的情況下崩潰；Juno的目的是讓它們更具有靈活性。技術專家Stuart Popejoy與他的主要程序員Will Martino一起領導了該項目的開發。然而，他們所做的對於摩根大通來說是非常新穎的，該銀行幾乎沒有發佈開源軟件的經驗。（Martino在代碼共享網站Github上的個人帳戶下發布了Juno的代碼。）當該團隊在2016年Hyperledger會議上發佈Juno時，摩根大通拒絕就此發佈新聞稿。“我們很清楚，如果真的希望認識到這項技術的潛力，我們需要自己動手，”Popejoy說道。當年，他們離開了摩根大通；他們的新項目Kadena，已經獲得了近1500萬美元的融資，創始人們表示，他們已經簽約了一家財富100強的醫療保健公司。
Baldet已成為產品團隊區塊鏈工作事實上的領導者。她僱傭的第一個員工是前證券交易員Christine Moy，他曾在Masters工作了一段時間。最近陷入困境的俄羅斯防病毒製造商卡巴斯基實驗室的前研究員Patrick Nielsen也加入了這一團隊。最終，Nielsen成為了Quorum的首席開發者。
隨著時間的推移，Quorum開始像主流金融服務提供商提供的區塊鏈一樣。其易用性和私人消息傳遞工具Constellation，意味著它可以提供機密性，這也將成為吸引眾多銀行客戶的砝碼。其前瞻性的零知識安全層承諾將在未來帶來更有價值的私人化數字資產交換。與此同時，摩根大通的監管體系已經發展出擁抱新產品的文化：當該公司準備在開源代碼軟件許可證之下發布Quorum時，它可以達到合規性的方式進行操作，並且該銀行在其官方Github賬戶下進行了發佈。
“他們很早就試驗過其他銀行認為不可觸及的技術，”Ludwin說道。“我非常欣賞Amber和Jamie。”
雖然如此，Quorum在摩根大通的採用及其未來仍然沒有保證。由於Quorum是開源的，因此該銀行必須小心反壟斷法規，因為這種協作會涉及到與其他銀行的協調。出於這個原因，業內人士推測，Quorum可能會由Hyperledger或金融行業聯盟（如FINOS）所監管。摩根大通首席信息官Lori Beer表示，其命運尚未決定。“我們相信這是一個非常棒的資產，”Beer說。“我們將繼續評估Quorum演進和增長的最佳方法。”
然而，這種演變不會發生在Baldet和Nielsen的監管之下；4月份，他們宣佈辭職。“我們只是想在一個受到高度監管的實體中更快地行動，”Baldet說。
Clovyr將為對區塊鏈感興趣的開發商、企業和消費者提供服務。Baldet的產品創意包括一個類似瀏覽器的桌面工具，幫助用戶插入競爭區塊鏈，並使用去中心化的應用，以便體驗最新的創新。Nielsen已經開始編寫初步的代碼，該公司也已經開始融資。在他們看來，在這場區塊鏈競賽中，不一定要有一個贏家。包括Jamie Dimon在內的企業和人員應該能夠找到最適合他們工作的東西。
前一天，兩人在紐約時代廣場和聯合廣場進行了錄像採訪。他們採訪了一對加拿大夫婦，一名來自以色列的演員和一名佛教僧侶等，詢問了他們對隱私、加密貨幣和監管的想法。他們的目標是以視頻文件的形式生成數據，然後將該視頻提供給一個將其轉換為Zcash核心隱私技術基礎代碼的程序。
隨著這項工作的完成，現在是時候進行銷燬了。在Baldet的屋頂上，她打開丙烷噴燈，並開始融化計算機內部，尤其是內存芯片。“我們正在進行PCB燉肉，”Baldet說。
回到她的廚房，Nielsen發現了一塊沒有充分拆卸的電腦部件。Baldet把它放在爐子上的鍋裡。她打開爐火，讓火焰燃燒著金屬和塑料碎片。她和Nielsen將煙霧吹過排氣扇，一道微弱的白色雲彩從天而降，也標誌著儀式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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