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對抗大傳統,蚍蜉也可撼大樹

看《殺生》的時候,我正吃著米線吃的津津有味,但是隨著觀影時間越來越長,米線竟然堵在我的喉嚨裡,難以下嚥,換在平時,這可是我最喜歡的食物啊。

我不是特別明白豆瓣上的大部分持批判態度的影評,敘事混亂也好,拼接不夠流暢也罷,但是就我個人而言,它給了我強烈的震撼。影片講的是某村村民協力殺死某個特別村民的故事,就敘述而言,和《東方快車謀殺案》相似;就手段而言,和《楚門的世界》有些雷同;就結局而言,又有種《飛越瘋人院》的感覺;整個電影看下來,卻給我一種當時觀看今何在《悟空傳》的震撼。

和《東方快車謀殺案》相似的原因在於,村民作為集體與牛結實個人的對立。村民們費盡心思想殺死牛結實,併為此團結協作,相互配合得償所願,從一定程度上來說,每個人都是兇手,但村民們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覺得剝奪他人生命是一件不被道德所容許的事情。

和《楚門的世界》雷同的地方在於,村民們殺死牛結實的手段。所有的村民配合表演眾志成城,陰謀陷害成了取巧的手段,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個精心謀劃的陷阱,但牛結實不知道,自願栽進了這個為他精心設計的局裡面。人人宣稱牛結實病了,三人成虎,在這個封閉的村子裡,種種刻意人為的跡象提醒著牛結實,大限將至。

而和《飛越瘋人院》結局的相似在於,牛結實之妻馬寡婦和孩子的離開,遠離了這個愚昧封閉的村子,就像《飛越瘋人院》最後成功獲得自由的齊弗一樣,生活又充滿了新的希望。

《殺生》為何給我《悟空傳》的感覺呢?牛結實就像孫悟空,在長壽村鬥天鬥地鬥村民鬥傳統,不合於世。最後他輸了麼?就像孫悟空最後被如來佛壓在五指山下一樣,牛結實最後被村民趕上山等候死亡,他存在過,轟轟烈烈的存在過,但他的存在卻那麼容易的被抹殺掉了。

總的來說,電影講述的是一個好故事,一個積毀銷骨眾口鑠金的故事。雖然壓抑,雖然荒誕帶點黑色幽默,但絲毫不影響它的犀利與鋒芒。

小人物對抗大傳統,蚍蜉也可撼大樹

肅穆的宗教氣息

一、善惡有兩面,外顯的惡遠不及偽善來的可怕。

牛結實在村子裡面算是個名副其實的壞流氓,牛醫生是個有名的學問人。村民們討厭牛結實,他們對待牛結實彷彿像是對待腐肉上面的蒼蠅,生怕一靠近就帶來什麼不詳的傳染病,千方百計的想把牛結實掃地出門。而對另一個牛姓之人呢?是畏懼的,不敢高攀的,是言聽計從的,彷彿對待一尊救百姓於水火的神,頂禮膜拜。結果呢?村民在神的指導下順利殺死了蒼蠅,不幸的是,彷彿宿命,地震發生了,村莊在劫難逃。

牛結實一定壞嗎?事實並非如此。牛結實救了落水的馬寡婦,再用自己的鮮血救了貧血的馬寡婦,牛結實的所作所為,算不上是作惡,他只是像花果山的孫悟空一般,不把村民傳統秩序放在眼裡,熱衷於搗亂,熱衷於褻瀆和摧毀一切村民堅守和維護的老舊的存天理滅人慾般的傳統,熱衷於打臉擁有相當道德優越感的“謙謙君子”,這是壞人嗎?不是,這只是與旁人有所不同,與愚昧無知的環境不相容,是個異類而已。

牛醫生是個好人嗎?明顯不是。學富五車的牛醫生深諳村民的守舊心理,利用村民的誤會設下精巧的連環局,最終,他利用村民對牛結實的厭惡奪走了牛結實的生命,私仇得報,如願以償。醫生不一定自帶救死扶傷的天使光環,我們可能忽略了,醫生若想要殺人,比一般人精巧與專業得多。這樣看來,牛醫生是個壞人,但是在村民眼裡,牛醫生那可是實打實的好人,他用他的智慧幫助村民除去了一個大麻煩啊,怎麼可能不是好人呢?

由此可見,偽善比顯惡更可怕。所以說,流氓不可怕,比如牛結實,就怕流氓有文化,比如牛醫生。

小人物對抗大傳統,蚍蜉也可撼大樹

黃渤在電影裡演技滿分

二、小人物對抗大傳統,蚍蜉也可撼大樹。

長壽鎮有自己的一套治理體系,在這被人遺忘的偏遠山區,封建家長制大行其道。他們有一套自己獨特祭祀儀式,也有自己內在的道德歸屬,傳統不可撼動,超出常規者被視為異端,不容於小鎮。傳統權威的力量是強大的,傳統權威體制之下,為了維護所謂的“正常秩序”犧牲一些人是必要的。於是,老人彌留之際沒有安樂的權利,為了長壽鎮的長壽紀錄,忽略老人的感受時無可厚非的;於是,將孤單無所託的寡婦沉塘也是必要的一項秩序。講人倫嗎?不,他們辯解說這是為了維護人倫;這麼做有錯嗎?不,他們說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沒有對錯之分,規矩就是規矩,流傳了這麼久,可不能在這一輩人手裡毀了。你看,多麼固執,多麼愚蠢,可偏偏,人家覺得自己正義凜然,一副傳統衛道士的姿態。若所有人都是心甘情願的姿態,倒也罷了,沒有覺悟,就不會有痛苦。但牛結實偏不,所作所為把長壽鎮所謂的傳統權威攪的天翻地覆。公然撈起落水的馬寡婦,公然在在聖水裡面折騰,玷汙了擁有崇高地位的聖水,傳統的道德權威被牛結實狠狠的踩在腳下,衛道士們顏面掃地,牛結實卻仰天長嘯。對長壽鎮的衛道士們來說,牛結實只是一個小小的蚍蜉,不足掛齒,但小小的蚍蜉妄想撼動傳統的大樹,問題就很嚴重了。衛道士們出於崇高的責任感,義無反顧的扛起道德的大旗,剷除異己。

最後,蚍蜉死了,大樹無恙。但衛道士們贏了麼?我看未必,最後馬寡婦和孩子的逃離證明了什麼?證明了衛道士們贏得並不輕鬆,至少,大樹有了傷口,傳統權威體制有了動搖,大樹並非完全安然無恙一如當初。

小人物對抗大傳統,蚍蜉也可撼大樹

重 生

三、人在一生的成長與社會化的過程中,都在他人身上尋找著自己的存在感,而這種存在感,關乎著自我價值的實現。

花果山的孫悟空,在得到弼馬溫的身份頭銜時,誤以為得到了天界的認可,那一刻也是歡喜的。牛結實也是這樣一個人,他不算是長壽鎮的原著居民,他是跟著父親一起搬遷過來的,是個外來物,村民們也未真正從心裡認可他的身份地位,因此他總得不到村民的接納與關注。有這樣一層原因在,牛結實的所作所為不為樂趣,只為破壞,像大鬧天宮的孫悟空一樣,以此吸引村民的眼光,獲得一定的關注。從內心裡面,牛結實仍然是個小孩,渴望“村民父母”的關注,渴望村民的接納和認同,進而找到自己的存在感,認識自我的價值。因此,在殺人誅心的連環局中,村民們喝著所謂的“烈酒”(其實是水),與牛結實稱兄道弟的時候,牛結實是最心酸的,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你費盡心思想得到一樣東西,轉頭來發現它其實就在你身邊。村長當著眾人的面把牛結實納入自家家族體系,對牛結實來說,這是對他身份的認同,是村民的集體接納,牛結實終於和別人一樣了,是堂堂正正的長壽村村民了。折騰這麼久了,他以為,他終於扳正了自己的身份,在長壽村有了一席之地,找到了自己存在的的價值,這對牛結實來說,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啊。而對村民們來說,這可是讓牛結實徹底消失的關鍵一步,先讓牛結實取得集體的“認同”,再讓牛結實自己瓦解自己的歸屬信念,這可是“殺人誅心”的重要一部分,所以,這一場悟空鬥群仙的戲,並未預先彩排,但牛結實卻和村民們配合的天衣無縫。

電影《殺生》,顧名思義,殺死生命,但卻不止於此。電影所表達的“殺生”,往深的方向可理解為殺死生機與活力,長壽村的新興變革隨著牛結實的死亡逝去。牛結實就像孫悟空,異端、敢於挑戰、又渴望獲得他人的認同與接納。影片的最後,悟空被制服了,再也無人能撼動那一套傳統的權威道德統治體系,村莊的發展失去了湧動的生機與新希望,村莊的生活活力全失。 遺憾嗎?是遺憾的,村民們最終還是成功讓牛結實永遠消失了,但慶幸嗎?是慶幸的,馬寡婦和孩子的離去,終於讓牛結實的故事在塵埃中開出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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