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張遷勇盜白狐裘(一)

「傳奇」張遷勇盜白狐裘(一)

春秋戰國,咸陽古城。

月光下,秦昭王的王宮裡一片靜謐。只有侍衛肩荷槍戟、繞宮巡察的腳步聲和著遠處的報更聲,隱隱傳出,把空曠的天地襯托得更加死一般的沉寂。

忽然,一條人影,拖著一道白色微光,好像傳說中的神秘靈犬,由秦王的藏珍樓一腳而出。只見人影雙腿彎曲,便飛一樣地躍過高高的宮牆,一閃而沒,眨眼間消失在黑暗之中。巡察的侍衛剛巧轉過來,似乎發現了什麼,迅速地將槍戟緊握到手裡,正想喊叫,卻又什麼也沒看見。難道是看花了眼,侍衛兵使勁揉了揉眼睛,心裡一陣迷惑“明明有一道白光……大概是一顆掃把星從天上劃落吧。”

侍衛又繼續走下去。隨後一串特有的富有節奏感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飄蕩開去,無休無止……

人影穿越幾條衚衕,來到一座高門宅院前,藉著淡淡的月光,依稀可以辨出此處便是秦國的宰相府。人影左右環視,確信無人發現,便急速地閃身而入。相府中的一間正房還亮著燈,透過窗紙可以清楚地看見一個人正揹著雙手,焦急地踱來踱去,似乎在等待什麼人。

人影直奔房間而去,房中人馬上停住腳步,迎著黑影急切地問道“得手了?”

“得手了。”說著,把懷抱之物遞了過去“請過目。”

“太好了!”房中人長長舒了口氣“我們總算有救了。”聽口氣好像一塊石頭落了地。

燈光下,總算看清楚,此人身穿黑色夜行服。他長得有些特殊,不僅身材比正常人瘦小得多,而且獐頭鼠目,其貌不揚。渾身上下只有一雙小眼睛閃閃發亮,卻透著一股賊光,格外惹人注意,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條透著機警的狗,隨時都會向你撲擊。遇到這樣一個人,你只想儘快地躲開,躲得越遠越好。

不過,房中人的感覺卻不同,見到此人,就好像遇到救星一樣。他快步上前接過黑影遞上來的物件,輕輕抖開,令人眼睛頓時一亮:從秦王的藏珍樓中偷出來的,竟是一件價值連城,人間少見的純白色狐毛裘。房中人用手在上面隨便一拂,白狐裘上的白毛便根根豎起,閃閃發光,挺立不動。這樣一件衣服,不知要用多少狐狸的皮才可製成,並且還要是極其難遇的白狐狸。難怪侍衛會眼花,將它錯看成是天上滑落的流星。

他放下狐毛裘,對黑衣人說道“多謝了!先生不以平素怠慢為罪,今日危急關頭,竟捨命相救。如此大功,我田文不知怎樣才能回報。”

黑衣人聞聽此言,慌忙跪下,連連叩頭“大人如此說話,小人張遷怎敢擔當。當初不是大人收養,小人又怎能活到今天。區區微末小技,不足掛齒。小人願為大人效盡犬馬之勞,就是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原來,房中人叫田文,黑衣人叫張遷。

“好了,快快請起。”田文伸手將張遷扶起,“明天逃命之後,再言相謝。”說完,仰頭長嘆,言辭悲苦“不想我堂堂田文,竟落到這般地步,也許這就是上天對我不聽好言相勸的懲罰吧!”

張遷也是滿面悲慼,他看看田文,小心地催促道“大人,快些備車,再晚就來不及了。”

夜色更深了,一輛神秘的馬車從相府中悄然而出,隱沒在黑暗中。車中坐著田文,懷裡抱著那件名貴的,剛從秦王宮中偷出的白狐裘。趕車人是張遷。

神秘的夜晚,無論什麼樣神秘的事情都可能會發生。而且,無論古今,從來如此。

眼前這個落難秦國,命系盜賊,舉止神秘的人物田文,就是當時名重一方,門下食客數千的鉅富,號孟嘗君;而張遷只是他門下的一個無名食客。更令人不解的是,張遷冒著被侍衛亂戟殺死的生命危險,從藏珍樓裡偷出的這件白狐裘,本就是孟嘗君家傳的一件寶物。

張遷膽大妄為,竟敢偷到皇宮內院;孟嘗君深夜相候,自寶自盜。這一切所為何由?事情尚需從頭言起。

田文,齊國人,齊國貴族田嬰之子。

田嬰,是齊威王幼子,齊宣王同父異母的兄弟。齊湣王即位後,他曾率領齊國大軍,出兵征討楚國。因為作戰勇敢,指揮有方,不久便大敗楚軍,凱旋而歸。齊湣王十分高興,將土地肥沃、人口眾多的薛地封給他,並賜號靖郭君。

田嬰移居薛地,位高權重,財勢雄厚,橫霸一方。他相貌清秀,文采也很出眾。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生性風流,無論何時何地,遇到年輕貌美的女子,便想方設法霸為己有,從不放過。所以,到薛地不長時間,他的妻妾隊伍便逐漸地龐大起來,佳麗成群。在田文出生之前,就已經有了四十多個哥哥了。

一天,田嬰帶著隨從在他的領地上巡視。路過一座民宅時,突然發現了一個美貌的少女,令他眼睛一亮。這少女雖然出身貧賤,卻是天生麗質。她秀美的面容,苗條的身材,尤其是渾身上下透出的那股天真淳樸的青春氣息,與家中修飾過重的妻妾們相比,讓他感到格外新鮮,著迷。

於是,他停下來,走進庭院,給少女的父母留下了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那麼多的金銀珠寶。然後,把少女帶回府中。從此,他龐大的妻妾群裡又增加了新的一員。

可惜,孟嘗君的母親好景不長。和從前一樣,不久,田嬰對她的新鮮感消失了,厭煩了,隨即將她拋在一旁不再理睬。又開始出去尋求新的獵物,新的刺激,開始新一輪的尋歡作樂。

失去寵愛的少婦在孤寂中度過一個又一個漫漫長夜,幻想著有一天能夠美夢重溫。幾個月過去了,沒有盼來田嬰,卻意外地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她非常高興,總算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即使田嬰不再回心轉意,孩子也會成為以後生活的精神依託,使無邊的黑夜不再苦悶難熬。

經檢查,預產期為五月初五。當她滿面笑意,把消息報告田嬰時,卻發現田嬰並沒有絲毫喜氣。他陰沉著臉,十分不耐煩,並透著幾許厭惡之情,揮揮手,冰冷的聲音似乎帶著上股寒氣“打掉他,不許這個孩子出生。”

少婦驚呆了,她的心好像被這股寒氣凍住了。她鼓足勇氣,小心翼翼地問道“為什麼不許孩子出生,是討厭我,出身貧賤,還是因為現有的孩子太多?”

“別亂想。有人給我測算過,五月份出生的孩子不吉利,會給父母帶來滅頂之災。打掉他,以後還會讓你再生。”田嬰望著受到驚嚇的少婦,有些不忍,口氣稍微緩和,安慰道“下去吧,打掉孩子後,好好補養身體。”

少婦一言不發,默默退了下去。

回去後,她左思右想,實在不忍心將孩子打掉,好歹也算是一條生命,再說孩子又是她未來的希望。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母愛都是人世間最崇高的情感、最偉大的力量,它可以使最柔弱的女子變得異常勇敢堅強。為了腹中的孩子,為了不讓自己的希望破滅,少婦不顧一切,瞞著田嬰,偷偷生下了孩子。上天有眼,是個健康的男孩,出生日不早不晚正好是五月初五。她儘自己所能給孩子取了個好聽的名字,田文。希望他能給母子二人帶來好運。

這個使母親擔驚受怕,飽嘗艱辛,違抗父命,偷偷來到人世間的男孩,就是後來留名青史的孟嘗君。

田文出生後便和母親生活在一起。為了避免被父親發現,母親對他的活動限制很緊,將他關在後院,不許隨意出去。好在田嬰妻妾眾多,並且總有新的發現,所在早將此事忘在了腦後,從未顧及到田文的母親。再說,他已有四十多個兒子,多一個少一個也不是很在意,宅院中隨處都有大大小小的孩子在走動,難以分清他們的身份。因此,田文母子的生活十分平靜,倒也相安無事。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間五年過去了,田文已漸漸懂事。母親雖然出身平凡,卻很聰明,很小時便請人教田文讀書識字。

所以,五歲的田文,不僅長得像母親一樣清秀俊美,而且機警伶俐,多言善辯,才智超人。見過他的人都很喜歡他,母親更是十分欣慰。不過不能總是這樣偷偷摸摸地活著,遲早要讓田文見過父親。

瑞雪飛揚,年關已近。田府上下喜氣洋洋,人們進進出出,一片繁忙,都在為春節做著準備。田文的母親覺得時機已經成熟,應該趁著喜慶的日子,讓田文拜見父親。也許田嬰一高興,便接受了這個孩子。於是,除夕的晚上,她把田文打扮一新,跟隨著四十多個兄弟一起去給田嬰拜年。

除夕夜,接受兒孫們拜年,賞發壓歲錢,是田府多年流傳下來的老規矩。

大廳裡燈火通明,田嬰十分威嚴地端坐在椅子上,妻妾們按大小順序在旁邊一字站開,四十多個兒子排列整齊,跪在地上,給他叩頭拜年,黑壓壓一片。田嬰滿意極了,揮揮手,令人發放賞錢,按照名單,無論大小,每人一份。

孩子們接過賞錢,道謝後一一退出。

最後,大廳上只剩下一個小孩子站在那裡,沒有領到賞錢。

田嬰一愣,見這個多出來的小男孩十分眼生,好像以前從未見過,正想發問。

小男孩已跪在地上,又朝他端端正正地叩了三個頭,然後朗聲說道“孩兒田文拜見父親大人。”聲音清脆悅耳。

田嬰驚訝不已。“這是哪一房的孩子?並沒有人報告自己有這麼一個名叫田文的孩子。兒子再多也是有數目的,上了宗譜自己也是應該早知道的。”

正尋思著,田文的母親跪到地上,說道“賤妾有罪,這是賤妾偷偷生下的兒子。”

田嬰早已將這件事忘記了,甚至連眼前的女子也記不很清楚了。現在提起,不禁十分惱怒,大聲吼道“他是五月份出生的?賤人,我不是讓你把他打掉嗎,你竟敢違抗我的命令,讓他出生!”

田文見父親生氣,母親為了他當眾受到斥責,先前的一絲懼怕感頓時消失了,他要為母親辯解。於是,他站在那裡,大聲問道“父親,您為什麼不許五月份的孩子出生?”

田嬰看了看他,為他的毫無懼色感到吃驚。“有人替我測算過,五月份出生的兒子長大後,會長得和門戶一般高,對父母不吉利,會帶來滅頂之災。”

田文又問道“父親,您說人的生死是受命於天,還是受命於門戶?”

田嬰不解其意,一時無法回答。

田文見狀,接著說道“人的生死如果受命於天,您又何必擔心我將來長得是否會和門戶一樣高呢?如果受命於門戶,那麼您就把門戶修得更高一點,不讓我超過它。這樣怎麼會妨害到父母呢?”

一番話,說得田嬰啞口無言,無語相對。他內心十分喜歡這個孩子的聰明機警,但表面又實在過不去。於是,大聲斥責道“算了吧,隨你的母親下去。”

田文的母親高興極了,如同得了大赦一樣,知道田嬰已經接受了這個兒子。她拉著田文迅速地退了下去。

田文終於成了田家的正式一員,獲得了一切應有的待遇。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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