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康巴爾汗
典型的蘇式軍服，卻有著東方女性特有的氣質，靜止的照片背後彷彿透出鏗鏘的旋律，舞者的背景中依晰可辨的少數民族風情，讓人不禁神往——她是誰？
這張照片上的主人公，便是被譽為“天山之花”，曾在中國舞臺上活躍了半個世紀的康巴爾汗。1992年巴塞羅那奧運會開幕式上，與傳統上用集體舞的方式熱場不同，西班牙人出乎意料地用一個女演員的獨舞作為開場，而這個最初略帶落寞的女子，便用一個人的弗拉明戈點燃了全場的熱情。面對這個奇蹟，有人感嘆——這簡直就是又一個康巴爾汗！
康巴爾汗，便有這樣點燃全場的魔力。
今天可能很多人不記得康巴爾汗何許人也，最多從《美麗的康巴爾汗》這樣的歌舞中依稀記得這個名字——“達坂城的姑娘”中的長辮子姑娘便叫作康巴爾汗，王洛賓這首歌裡出現康巴爾汗，實在是個有趣的“巧合”。
對於三十年前的中國觀眾來說，康巴爾汗這個名字幾乎是與新疆舞劃等號的。
抗戰前，她曾在克里姆林宮演出，轟動一時，在蘇聯已經是盡人皆知的優秀舞蹈家。此後，她回國整理新疆舞的精髓，成為這一舞種的代表性藝術家。1947年，作為新疆舞的集大成者，康巴爾汗到南京、上海等地巡迴演出，處處引發熱烈的風暴，被稱作“新疆的梅蘭芳”，甚至她到臺灣演出引發的轟動，至今仍被一些老人津津樂道。
▲ 毛公接見康巴爾汗
可以說，康巴爾汗當時的地位超越今天所有的網紅。當年，有重大活動的時候，能夠請到康巴爾汗出場幾乎成為禮節是否隆重的一個重要標誌。這其中，也曾經有一些歷史的軼事令人追憶，甚至有的故事令人哭笑不得。
比如，1948年，因盛世才多年暴政引發新疆局勢混亂，國民政府派出張治中將軍前往調停。在招待張將軍的宴會上，便有康巴爾汗的獻舞。和以往一樣，康巴爾汗的舞蹈讓賓主盡歡，一時原來頗為緊張的空氣變得其樂融融起來。
▲ 蔣介石親信，共產黨貴賓，人稱和平將軍的張治中
▲ 阿巴索夫和呂素新
阿巴索夫，中文名“毅然”，正是描寫他和他漢族妻子呂素新的傳記《愛然和毅然》記錄了這段軼事，這是一名富有文化又能打仗的優秀將領，可惜在去北京途中因飛機失事不幸遇難。
而康巴爾汗，也不經意間成了這個故事背後的註腳。
正因為康巴爾汗是新疆舞的集大成者，我看到題圖這張照片的時候才感到有些意外，因為畫面上的康巴爾汗，表演的肯定不是新疆舞，而是更接近歐洲舞蹈——確切地說是蘇聯舞蹈的現代舞。這麼“現代”的一個康巴爾汗，有些令人驚訝。
查過資料才知道，這是1942年康巴爾汗剛剛回國時，在烏魯木齊參加抗戰募捐時表演《游擊隊舞》。
抗戰的烽火沒有燒到新疆，但並不代表這塊土地上的中國人沒有參加這次保衛國家的神聖戰爭，1937年秋，後來的八一電影製片廠副總攝影師薛伯青到山西拍平型關大戰，便在太原遇到了從新疆開來，支援抗戰的汽車隊。
▲ 作為一名新疆舞蹈家的代表，康巴爾汗的舞蹈怎麼會如此多變呢？
原來，她的生平頗為獨特。康巴爾汗出生於喀什，其家三代均為當地著名的舞者。五歲時，她隨全家移居蘇聯，十三歲考入烏茲別克斯坦芭蕾舞學校，後曾到阿拉木圖舞蹈學校，莫斯科舞蹈學校學習。
康巴爾汗天生韻律感極強，可說是一個舞蹈的天才，而她被稱為新疆舞的集大成者，則是因為康巴爾汗將芭蕾舞等現代舞學理論與新疆的傳統舞蹈相結合，使後者得到整理和昇華。也正因為這種東西方舞蹈的融合風格，使康巴爾汗和她的妹妹（古麗熱然木）很快蜚聲中外。
在那個時代，康巴爾汗這樣的經歷並不是獨一無二的，新中國新疆自治區第一任領導人包爾汗更是出生在蘇聯的喀山，和高爾基算是同鄉呢。1942年，為祖國抗戰所激動，康巴爾汗姐妹共同回國，投身於衛國事業，這也是這張“意外”照片產生的背景。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在民間擁有極高的聲望。1975年，被譽為西部歌王的王洛賓出獄，在街頭偶然遇到同樣因不可言說的十年而落難的康巴爾汗，兩人擁抱並在晚餐的時候共同“為我們還活著乾杯”。
當天，王洛賓便創作出了憂傷而激越的《你的熱淚把我的手臂燙傷》，人們對於康巴爾汗的憐惜由此可見一斑。
▲ 晚年王洛賓
傳奇的主角，在青春不再後淪落的不幸，更加令人唏噓。時代總是在輾轉中變幻，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而人們依然會帶著傷痛前行。
康巴爾汗曾長期擔任新疆舞蹈家協會主席，也有人說她是新疆舞的集大成者。遺憾的是她留下的影像幾乎都是晚年的，未能表現出康巴爾汗在黃金時期的風采，僅留下幾張有限的照片。
但是，這反而讓她當年的舞姿成了一種傳說和神話，讓後人難以超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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