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莊儀當年出身新化富裕人家,被人尊稱“富家千金”;他出身貧寒,被人稱為“窮雅書生”。倆人婚後只過了八年的甜蜜時光,卻各自苦守一方,年輕漂亮的女人在大陸遙思寶島臺灣的丈夫終生未嫁;官至空軍中校的男人在臺灣痴心眷念大陸的妻子從未再婚。她44年對丈夫的愛情堅守,只圖日後團聚再相扶到老。然而,由於當時兩岸關係冷至冰點,造成了女人44年真愛堅守竟成了空夢,守來的卻是丈夫的骨灰和一顆真心思妻的靈魂。如今進入耄耋之年的她,在半個世紀的風雨中,演繹了一段催人淚下的愛情故事。近日,筆者得知線索,懷著崇敬的心去採訪了她。
(一)
1921年5月,鄒莊儀出生在新化縣洋溪鎮一個叫鳥竹巖的小山村,其鄒氏家族是當地富甲一方的名門望族,擁有田地40畝,僱傭長工數10人。鄒莊儀的祖父有顆仁慈的心,常行善濟困,對那些弱勢群體時常給予救濟,深受當地群眾的擁戴。
鄒莊儀的父親先於長沙明德中學讀書,後考入黃埔六期學習,畢業後即投身北伐,數年後戰死沙場,被追授為團長軍銜,並由黃埔軍校發給了一筆可觀的撫卹金。父親為國捐軀時,鄒莊儀僅8歲。自此,鄒母對她的這個獨生女視若掌上明珠,嬌生慣養。
鄒莊儀16歲時,在大外祖父的介紹下認識了大外祖父的學生楊理洲。楊理洲20歲,雄姿勃發,風流倜儻,在一所小學教書。他將小莊儀視為小妹妹。1937年10月一天,鄒莊儀與楊理洲來到了學堂後面的一座小山上,兩個年輕人相擁而坐談論著他們以後美好的夢想,楊理洲看到心愛的人慾言又止,不由把自己貧寒的家庭狀況告訴了鄒莊儀。可鄒莊儀笑著說;貧富與愛情是沒有關係的,窮人的愛情裡也只有公主和王子的角色。鄒莊儀把家裡帶來的5枚銀元當場交給了楊理洲,然後她面向藍天,雙手合十,許下誓言“今生今世我們永不分離。”望著溫柔漂亮對自己一見鍾情的未婚妻,楊理洲留下幸福的淚水。
鄒莊儀出嫁後,孃家給了她一筆很豐厚的嫁妝,鄉親們看見了,一個個驚訝咋舌:“這是一個官家小姐硬要往窮窩裡鑽,唸的到底是哪門子經?”對於婆家的貧窮和鄉親們的議論,鄒莊儀一點也不在乎,她常對鄉親們說“我愛的是理洲的人品好,思想進步!”
度過蜜月後,鄒莊儀怕母親孤單,又加之是母親的獨生女對母親的依賴性極強,因此,婚後又回到洋溪街上隨母親生活,楊理洲則在每週末回到他們母女身邊。這種時斷時續的婚姻生活反而使他們情愈深,每次重逢便是一次新的洞房新婚。但這種良辰美景不長久,兩年後,正當鄒莊儀有了身孕時,精明能幹的鄒母駕鶴西去,鄒家一落千丈,她只有回到楊家隨夫成家立業。楊家住房緊缺,他們只能擠居在小屋裡,從此,鄒莊儀換下了“嬌小姐”的女兒妝,與丈夫同心同力勤儉持家,物質上的清貧,並不能湮滅他們愛情生活上的富有。
(二)
七年恩愛時光,如白駒過隙彈指一揮。這時候,鄒莊儀從孃家帶的嫁妝早已變賣完,生活日益艱難。又加上楊理洲生性剛強、正直,因而招致當地富豪之家的排擠打擊。在這種情況下,楊理洲無心留守本地,意欲遠離故土,另謀他業。適逢鄒莊儀二叔、四叔從外地回家省親,答應為楊理洲在芷江謀一職業。
1945年農曆二月十五日是中國的傳統的花燭夜,楊理洲夫婦相擁而抱,久久才揮淚作別。一個月後,日寇侵犯洋溪,這時的鄒莊儀正懷著第三胎,只得挺著大肚子帶著公公,拖著一對幼兒逃進深山投親避難。雖不見一兵一卒在眼前,但思念遠方丈夫的離情別緒牽扯著她日夜不寧魂不守舍,總是佇立階前,盼著丈夫歸來。一天夜幕時分,鄒莊儀倚門遠望時,看見一個人拄著柺棍一步一步地捱上山來,果然是楊理洲回來了!當他得悉家鄉正遭兵患的消息後,極度掛念著妻兒的楊理洲,居然三天三夜日夜兼程從芷江步行回家!
1946年,抗戰勝利了,楊理洲又選擇了農曆二月十五日花燭日意欲再度謀職。天未亮,鄒莊儀即起床為楊理洲煮好了早飯,輕輕走到他床前,含淚說:“我實在不忍心離開你啊!賺夠了建房的錢我立即回家!”卻不料此是永別!其實,鄒莊儀還只有25歲,從此長夜漫漫思念自己心愛的丈夫。
楊理洲與幾個同鄉到達南京後,一時找不到事做,旅資告罄。鄒莊儀得信後,立即賣掉了4只皮箱將錢匯去,又囑他將藏在他棉被裡的金戒指賣掉以過難關。一個月後,楊理洲終於謀職於國民黨教育部。1949年底,楊理洲隨國軍遷往臺灣,六十年代兩岸關係冷至冰點,從此海峽兩岸斷書信,生死兩茫然,空有淚千行!思念丈夫之心日益濃烈。
(三)
歲月無情,思念無限。從1950年起,年輕漂亮的鄒莊儀由青年熬到了中年,始終堅守與理洲的愛情,始終照顧著家中的公爹,始終認為丈夫會回到自己的身邊。在撫育三個兒女的同時,她只好含悲忍淚艱難度日。直到1951年9月,她被新化縣文教局領導推薦,當了一名教師。雖然微薄的工資難以養活一家三代五口人,但鄒莊儀也滿足了,只是在半夜時心似遊魂無心入睡,只有在為學生批改作業,直到心疲力竭時才倒床入睡。
鄒莊儀正如她的名,儀表莊重,秀麗溫柔,因而曾引得許多男人對她心生欽慕,意欲與她結緣。但她的心裡除了楊理洲外再也容不下第二個男人。她要等著他的丈夫平安歸來,哪怕是等到死也無怨無悔!
在“文革”期間鄒莊儀因身份特殊被劃為“黑五類”,儘管她謹小慎微,但還是逃不脫不公正待遇,特別是深夜之際更是思念在臺灣的丈夫。1971年,鄒莊儀贍養了22年的公爹在唸子的遺憾中去世。但老人在臨死時,說出一句發自內心的話:“莊儀你真是一個孝媳婦!”
七十年代末期,海峽兩岸開始解凍。1975年年底,鄒莊儀在菜園裡摘菜,郵遞員老王的聲音傳進了鄒莊儀的耳朵裡:“莊儀,你的信!”鄒莊儀興奮地跑到郵遞員的面前,接過信一看,高興得手舞足蹈,那是丈夫的信。拆開信封,丈夫那飽含真情的話語從紙上“滑”了出來:“我雖然命運坎坷,卻有幸娶了你,不管世事多變,惟有真情不變;不管我職位有多高,我心中永遠沒有她人,如今,你我又能在書信中互訴離情,這種情景多麼美妙,這種心情多麼快樂!”讀著丈夫的信,鄒莊儀的眼淚嘩嘩直下,嘴裡喃喃自語:“理洲啊,你快點回來吧!”
尤使鄒莊儀感動的是,楊理洲在臺數十年官至空軍中校,富貴榮華,卻和她一樣至今未婚。這種共守,無須海誓山盟,亦無須他人作證,那是他和她心靈相通的一種默契與共鳴。
鄒莊儀在深思丈夫的歲月中,無情的打擊再次降臨。1976年底,她的二兒子為生產隊上屋揀瓦時,因房梁腐朽而跌落活活摔死,老年失子,何其悲痛!禍不單行,1978年10月,鄒莊儀在愁腸百結中又得悉丈夫已客死他鄉,兩年前晴朗的天空猝然間在她的面前降下黑幕!
1990年,鄒莊儀通過在臺多位親友的幫助,終於將丈夫的骨灰接回家。那一夜,她抱著丈夫的骨灰在懷裡眼睜睜看著東方發亮,訴不盡的離情別恨只能歸結於一句話:“理洲,你回來了,從此,我們再也不分開了!這一回,我們真的是永遠不再分開了!”當她從丈夫生前的日記中看到“目前國際形勢已有漸變的跡象,即使我可能回不到大陸,但臺灣與大陸歸於統一是必然的!”的文字時,她又嘆息丈夫命苦,等不到這一天。她深知,丈夫就是死了也要魂歸故里,和他的莊儀生不能同枕死也要同穴。
1992年,鄒莊儀以丈夫的名義捐出丈夫遺留給她的一筆美金,在本地修造了一座小橋,以利行人來往方便,取名“思鄉橋”,以為永志。
兩岸隔離牛女恨,一朝合葬董仙魂。採訪結束時,筆者衷心祈禱老人,夢想成真,兩心化蝶,雙宿雙飛······(彭劍鋒 歐陽秋丹)
來自:婁底廣電報
閱讀更多 我行天下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