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端起杯子聞了一下杯中的酒):哎呀,好酒,真的是好酒!
和(微笑著):果真不愧是紀曉嵐,一聞就知道是好酒。實不相瞞,這酒是我從京城裡帶來的,一直捨不得喝呀。
紀(大笑):和大人,算了吧,有這樣的好酒,你還能不孝敬皇上?
和(微笑搖頭):紀先生,說句心裡話,這酒呀,只能與知音同享。
紀(微微冷笑):堂堂和大人,你的知音會在牢裡?
和(端起羽觴,微笑):三國時,曹操煮酒論好漢,他對於劉備說:天下豪傑,唯使君與操耳。今夜和某有同感呀!
紀(冷笑):和大人,大奸與大善豈能相提並論?和大人這是誇我呢,還是罵我呢?
和(無可奈何地笑著):行行行,君忠我奸,君廉我貪,君善我惡,行了吧?天下清名被你佔光,天下惡名被我佔光,既然如斯,你我還不當飲上一杯嗎? (紀與和笑著舉杯喝酒。)
紀(放下杯子,神色穩重):和大人,咱們仍是得說點正事吧。
和:你說。
紀(臉色愈加莊嚴繁重):燕城府的大小官吏,居然把皇上撥下來的賑災糧食換成了麩料發放給災民,和大人可曉得這件事?
和(漫不經心):噢,我曉得。
紀:那和大人不感到愧疚?
和(微微笑了):偏偏相反,我倍感欣慰呀!
紀(吃驚地)為什麼?
和(微笑著):紀先生有所不知,這一斤糧食可以換三斤麩料,這也就象徵著,原來只能救一個人的食糧,現在可以救活三個人。 紀
(口吻慢慢憤怒):可麩料是牲畜吃的,不是給人吃的!
和(不耐心地)唉,災民也算人嗎?
紀(震驚的):你說甚麼?
和(輕描淡寫地):你不要把眼睛瞪那麼大。……你知道不知道,即將餓死的人,已經不是人了,那就是牲畜!快餓死的時候,還管你什麼麩糠呀,那是好東西!草根,樹皮,土壤,均可以吃!
紀(萬分沉痛地):此話出自堂堂和大人之口,真是使人震驚呀。
和(安靜地):你當然覺得震驚。你是一介書生,你只會坐在書齋裡讀讀聖賢書、罵罵當朝者而已!
紀(惱怒地拍案):當朝者不公自然要罵!
和(無可奈何地):你幹嘛火氣這麼大……來來來,飲酒飲酒……少安毋躁…… (紀與和又對於飲一杯。)
和(放下酒杯,慎重地):紀先生,你見過吃觀音土活活脹死的人沒有?
紀(有些困惑地):甚麼是觀音土?
和(苦笑):看看,你不知道……還有,你見過千里平原,所有樹木的樹皮都全體被啃光的情景嗎?
紀(吃驚地):啊?
和(苦笑著攤開雙手):這易子而食……噢,這你當然據說過,那隻不過是史書上的四個字而已。可我是親眼見過地!……這換孩子吃呀,那就是鍋裡的一堆肉!
紀(說不出話):你……
和(真摯地):你認為我毫無人道是不是?你認為我只顧斂財,是不是?……我親身到災區去過,到那兒一看,我心都涼了,那時候我才曉得,不管朝廷撥下多少賑災食糧,永遠也不夠!我若不想法變通一下,紀先生此來,看到的就不是災民,而是白骨嘍!
紀:這……賑災的食糧不夠,可以再向朝廷懇求撥放嘛
和(苦笑):朝廷?你知道國庫裡還有多少銀子?你不知道,你基本就不知道!……徵大小金川,平準噶爾部,現在國庫就是個空殼子了你知道麼!
紀(浮躁的)可朝廷仍是發了賑災糧食!……我看了他們的帳本,大大小小的官員,全體在侵吞著賑災的糧款!
和(陰森的):救民先救官!官都活不了,還救甚麼民!
紀(惱怒地):荒謬
和:這是事實!……哎,我問你,這千千萬萬的災民呀,救災的糧食,是你去發,仍是我去?還不得靠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員!餵飽了他們,他們才肯替我賣命!
紀(冷笑):真乃曠古之謬論!貪汙納賄竟然還有了大道理!
和(無奈的):這是幾十年官場生活換來的大道理,這是無數血淋淋的事實換來的金道理呀紀先生!……你怎麼就不懂呢!
紀(惱怒地):食君俸祿,為君分憂,點點滴滴皆是民脂民膏呀和大人!你怎麼忍心再從災民的口裡,摳出一粒糧食!
和(無奈地):又來了又來了,喝酒飲酒…… (紀與和再次共飲。)
和(放下酒杯):紀先生,這官字兩個口,先餵飽了上面那個口,才幹去喂下面一個!
紀:宋有包公,明有海瑞,康熙朝有施公,代代清官,愧煞大人!
和:那好,那我問你,這古往今來,多少清官,多少貪官?
紀:清官如鳳毛麟角,貪官如黃河之沙。
和:還不是!那我不依附那些貪官,我靠誰呀!我這個軍機大臣,若沒有那些貪官在下面撐著,那就是個屁!……我容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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