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玖】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是谁在歌唱呢？祁连雪白，焉支草茵，有少年鲜衣怒马，偕风踏尘而来，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这天地苍苍。雪山下放牧的妙龄少女闻声回望，久久失神。
少年勒住马，带着几分玩味，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子。目光交汇，有心无情，便在那一刹。
那一夜，篝火旁少男少女舞步翩跹，格桑花簪在姑娘鬓边，雪山下最美的花儿红了双脸。然后天亮后篝火温度散去，少年从熟睡的姑娘身边坐起，牵马踏上了归程——年少轻狂，血气方刚，一夜风流，再正常不过。
大功归京，金殿之上御笔策勋，赏赐千强，少年将领意气风发，京中名媛鬓影衣香，雪山下女子纯净无垢的笑容，也就在日复一日的应酬中，被渐渐淡忘了。
几年后，少年娶了一个夫人，在京中安了家，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直到一年，将军夫人因病过世，不过几月，独子也意外身亡。后来恰逢新皇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被派遣镇边。此时的他，已是垂暮之年，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雪山下，马疲人倦，却无人迎接，只能到附近的人家去讨水。
山下散落着几个毡包，他挑了一间走进去，里面冷冷清清，只有一个腰背佝偻的苍老女子，听他说是京城人士后，浑浊的双眼忽地一亮，颤巍巍地起身为他倒了一碗水，看着他喝完后，就开口，小心翼翼地向他打听一个人。
女子描述得断断续续，却也十分清晰，他开始还漫不经心地答着，可慢慢的，他端碗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低垂的目光一点点移到对面女子苍老的脸上——皱纹密布，满面风霜，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希望，仍依稀可见昔日明艳模样。
女子终于说完，期待地看着他，他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哑声道：“他很好。”“很好吗？”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女子听了，却是如释重负地一笑，垂了首低声喃喃道：“那就好......”
走出毡包，脑中一片空白，他在风中伫立良久，最后仰头，缓缓闭上了眼。眼角，隐隐泪光闪烁。
【捌拾】
那年，他登门下聘。
三月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一妻，一妾。
婚后三年，贤德而无子。
复纳三妾，自无言。
复三年，官升三级，敬妻而宠妾。
后值倾覆，株连获罪，树倒猢狲散。
秋后行刑，一身素，一壶酒，一贤妻，法场送行。
鸩酒入喉，魂断红颜。
有老者旁观，摇首太息：
黄泉路上，三生石边，
起于贫贱，生死亦随。
妻如此，复何求！
【捌拾壹】
春日，皇后新丧，偌大的的东宫转眼只剩两个孩子。哥哥新立为世子，妹妹刚刚五岁，在漫天白钱中踉跄着步伐扑在皇兄怀里，仰头抽噎着问自己唯一的兄长：“母后还会回来吗？”
已在一夜间长大的皇子没有再哭，蹲下身将妹妹抱进怀里，低声道：“囡囡不怕，有皇兄呢。”妹妹迷茫的睁着一双泪眼，半晌，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法事做完，已经入了秋。宫梁上燕子南飞，带走了长成的雏鸟，也带走了皇后在世的最后一抹痕迹。妹妹穿了一身孝服，看着宫人拆下多余的燕巢，没有阻止也没有哭泣——宫中人心冷漠，至此，两个孩子皆已不复昔时模样。
好在有外戚支持，哥哥总是登上了那帝位，此时，恰好又是一个春日。登基之日，长公主看着梁下新燕，转头对归来的皇兄一叹：“燕子回来了呢。”
新帝无言，不觉间，那年春日后第一次，两人皆泪流满面。
又是几年，妹妹及笄，邻国遣使求亲，新帝几日思索，终应之。
几月后长公主出嫁，红妆十里，映着喜辇外的喜乐喧天，也映着远野上女子下辇，对兄长最后的轻语：“日后深宫残夜，皇兄且独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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