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風雲47 庫利科沃之戰(二)從沃札河到庫利科沃

莫斯科選擇戰鬥。德米特里·伊萬諾維奇沒有坐等入侵者到來,而是主動前去迎戰韃靼人。雙方軍隊在沃札河(Vozha River)相遇,展開激戰。經過長時間較量,任何一方都沒打敗對方、越到河對岸。終於,到了1378年8月11日,別吉赤按捺不住,他的部隊渡過河,大喊大叫地向羅斯人疾馳而來,企圖從兩翼包圍羅斯軍隊。然而在這一次,羅斯人做好了充分戰鬥裝備。他們打退了敵人的進攻,殺死包括別吉赤在內的五名韃靼將領,隨後又向別吉赤騎兵隊發起反攻。還沒等遭到沉重的打擊,韃靼人的騎兵就扔下自己的帳篷、馬車和蒙古包,狼狽逃竄,許多士兵淹死在河裡。只是夜幕的降臨才幫助韃靼人逃避了追擊,避免了全軍覆沒的危險。德米特里滿載戰利品,凱旋而歸。

蒙古風雲47 庫利科沃之戰(二)從沃札河到庫利科沃

沃札河之戰

沃札河之戰是一個轉折點,這是一百五十年來,羅斯人第一次在正規戰鬥中戰勝韃靼人。羅斯人意識到,就像皮雅那河戰役表明不能過於自信和低估韃靼人的力量一樣,沃札河之戰使羅斯人深信,韃靼人絕非不可戰勝的。

這次勝利揭開了更大戰鬥的序曲。得到敗報的馬邁頓時暴怒,他對韃靼宗王和韃靼貴族們說:“你們要把固執而任性的奴隸們處死!要使他們的城市、他們所有的一切和基督教教堂化為灰燼!我們要奪取羅斯的黃金髮財致富!”羅斯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威脅,馬邁並不滿足於發動一次僅僅是報復性的遠征,而是決心搗毀東正教堂,從政治上完全征服羅斯人土地——“毀滅基督教,焚燬上帝的教堂,廢除上帝的規則。我不想像拔都那樣去做,我將到達羅斯,殺死羅斯的王公們。住在羅斯並統治羅斯,過上安穩寧靜的日子。”這就意味著,如果馬邁贏得了對莫斯科的戰爭,羅斯這個東正教國家將被迫皈依伊斯蘭教。

為了籌劃這次決定性的遠征,馬邁在1378-1379這兩年裡都在緊張地招兵買馬。就像他的幕僚對其所說的,“你的軍隊衰弱了,你的力量枯竭了,但是你有無數財產,你可以……募集許多軍隊,為自己的諸王雪恨”。終於,1380年,由馬邁親自統帥的大軍從金帳汗國出發,踏上了遠征莫斯科的征途。

雖然馬邁可能懷有效仿偉大的金帳汗國創始人拔都的企圖,但他麾下的金帳汗國軍隊與昔日拔都麾下橫掃東歐的蒙古軍隊已經大相徑庭,幾乎可以說是兩隻軍隊了。當然,這時候的金帳汗國軍隊組織分為十人隊、百人隊、千人隊和萬人隊,裝備和隊形也仍然保留了成吉思汗時代古老的形式。騎兵裝備有重彎刀,繃緊的遠射程的弓,從馬鞍上拖下騎兵的帶鉤的矛。從表面上看,這些都與150年前的蒙古騎兵相似,但根據當時的目擊者的記錄,比起拔都時代的蒙古鐵騎,馬邁手下軍隊的裝備質量居然退化了——這當然是長達廿年的混亂與內戰帶來的惡果。這一時期的金帳汗國蒙古-韃靼人長期缺乏金屬盔甲,他們只能身著浸透油脂的皮盔甲或者穿用一些皮革、氈子、織物縫製的盔甲。

更顯著的區別是,這時的韃靼軍隊不再是一支純粹的騎兵。除了蒙古-韃靼人之外,馬邁的軍隊中尚有大量的熱那亞人、希臘人、亞速人與亞美尼亞人。這些人構成了軍隊中的步兵,每個士兵都備有戰斧。戰士護身的裝備有盾、鎖子衫,與鎖子甲相連的扁平金屬頭盔。熱那亞的僱傭矛兵或者弩弓兵身著鎧甲。值得注意的是,熱那亞僱傭兵是其中最為精銳的力量,這顯然與盤踞在克里米亞半島沿海的熱那亞人希望通過幫助馬邁贏得戰爭從而謀求更大的貿易利益有關。

1380年夏天,馬邁率領號稱20萬的大軍渡過伏爾加河,開始駐牧於沃羅涅日河河口附近。得知馬買出兵後,早就在覬覦羅斯土地的立陶宛王公雅蓋洛·奧爾格爾多維奇立即同他結成聯盟,答應到9月1日時與韃靼人會合,一起進軍莫斯科。這樣,莫斯科周圍這兩個最大鄰國的結盟,形成了羅斯被擊潰以及被立陶宛大公國和金帳汗國肢解的危險。而位於莫斯科東面的梁贊王公奧列格·伊萬諾維奇則擔心與韃靼草原接壤的自己的會首先遭到韃靼人的攻擊,因此採取了圓滑的騎牆態度。一方面,他派人給德米特里寫信,警告他,“馬邁傾國出動,進軍梁贊地區反對你我。雅蓋洛也是這樣。但是我們的手還高舉著,不要睡,鼓起勇氣來”;另一方面,梁贊人卻對馬邁搖尾乞憐:“你如今,最英明的君王,你取得黃金和大量財富的時間來到了……莫斯科的財富將落入你的手中;而你的奴隸梁贊的奧列格我,將有幸獲得你的恩典……”奧列格的如意算盤裡,在馬邁汗獲勝後,能從金賬汗國那裡取代莫斯科領地的一部分以及取代莫斯科大公,成為新的“全俄羅斯大公”。而如果是德米特里獲勝,自己也可以從莫斯科方面那裡得到回報。

與此同時,德米特里·伊萬諾維奇獲悉馬邁出兵後,便向羅斯各公國派出急使,號召全力以赴保衛羅斯領土。整個羅斯都動員起來,記載庫利科沃大決戰的古老敘事詩《頓河左岸故事》中唱到:“馬在莫斯科嘶叫,榮譽響徹了整個羅斯國土。喇叭在科洛姆納吹響,板鼓在謝爾普霍夫敲起,旗幟豎立在大頓河的河岸上,大諾夫哥羅德的永恆的鐘敲響了。”德米特里大公從自己的公國與從屬王公的領地召集了一支羅斯歷史上空前龐大的大軍,於1380年8月15日集結完畢後向東進發。莫斯科大公的計劃是,首先阻止立陶宛人與韃靼人兩股敵軍會合,並向最強大最危險的韃靼軍隊猛攻,在馬邁軍隊侵入羅斯各公國之前將其消滅。

莫斯科軍隊由兩部分組成,軍隊的核心是由封建王公們率領的親兵。這些富有戰鬥經驗的老兵是騎兵,其武器是羅斯長劍(類似韃靼人的馬刀);以及懸掛在皮帶上的圓錘與掛在肩後的弓弩。德米特里為他的親兵準備了在歐洲堪稱一流的羅斯盔甲:鎖子甲是由一個個直徑約10至12毫米的鐵環鍛、鉚而成,胸前護心鏡用鐵皮包裹;球頂尖盔用金屬製成。夏日陽光照射在這些戴著頭盔,身著鎖子甲的騎士身上,閃爍著可怕的光。在俄羅斯的民間文學裡,這些騎士的“盔甲好似流水在風中輕輕浮動。鍍金的頭盔戴在頭上好似晴天的朝霞閃閃發光……”

蒙古風雲47 庫利科沃之戰(二)從沃札河到庫利科沃

羅斯騎兵

當然,這支親兵雖然戰鬥力強大,畢竟人數有限。羅斯軍隊的主要部分為“按索哈應徵者”,即從農民和城市“黎民百姓(指向國家納稅的人)”中徵集的人民武裝。城市居民是民團的基本核心,主要成員是手工業者和黎民百姓,也吸收商人、地方領主和他們的侍從,以及農村居民,主要是自由農民參加。當形勢危急時,所有能使用武器的市民均參加民團。民團的軍人根據所帶的武器分別承擔騎兵和步兵勤務。

在蒙古入侵之前,羅斯國家的慣例是,戰時不動員鄉村居民,並且農民不參加戰鬥。正是蒙古人的入侵改變了這一大原則,從而使得莫斯科建立了一套快速而廣泛的徵兵系統,包括所有的農民在內。按“索哈”徵集的民兵用斧子、獵熊矛、長木棒(粗棍子)和短錘武裝起來。這些普通士兵當然是買不起價格高昂的鎖子甲的,他們穿上縫有鐵塊、銅塊的襯衣、皮襖和用繩子及“木板”鎧甲製成的環甲(不穿鎖子甲、頭盔、盾和甲冑)來保護自己抵禦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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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斯步兵

頗有些諷刺的是,比起蒙古入侵前的羅斯軍隊,1380年的莫斯科軍隊在一個半世紀的“韃靼桎梏”下已經變得強大的多——而這恰恰是蒙古人自己造成的。俄國著名史學家巴托爾德說過,15世紀突厥人的軍事結構是“成吉思汗帝國的遺產”,在某種程度上這句話同樣也適用於14世紀後期的莫斯科大公國。蒙古統治期間,前往汗的營帳獲取敕令的羅斯王公們為了獲取汗的眷顧經常參與金帳汗的遠征,此外,還有很多羅斯人被徵召到蒙古軍中參加戰鬥(徵兵比例一般是成年男子的十分之一)。譬如,羅斯托夫王公們就曾帶領著自己的士兵參加了1277-1278年金帳汗國對倔強的北高加索山民的遠征。這樣,不可避免的後果就是,在參與蒙古可汗指揮的一系列軍事行動的過程中,羅斯人逐漸學到了蒙古人的軍事策略和組織制度,並將其引入了羅斯軍隊。

一個很明顯的跡象是,這一時期,在戰鬥中,羅斯軍隊也按十進制的標準組建,即建立環環相扣的十人隊、百人隊、千人隊和萬人隊,並且每一個指揮官都有一面旗峽和一個信號鼓,這些都是仿照蒙古騎兵的習慣而制定的。羅斯採用的這種與蒙古軍隊高度相似的軍事組織制度充分說明蒙古統治對於俄羅斯影響的深刻程度。至今這種影響還在俄語中得到了體現,俄語中的“戰旗”、“大鼓”單詞都是源自中世紀蒙古語,這無疑是蒙古影響的一個很好的證據。此外,從武器裝備上看,自13世紀中期開始,羅斯士兵傳統的盔甲也逐漸被蒙古式盔甲所替代,以致14-16世紀生產蒙古-韃靼式樣武器的波斯手工匠人在羅斯名氣很大。這些變化使得羅斯的軍隊面貌逐漸向蒙古騎兵靠攏,反而與其歐洲鄰國逐漸顯露出差異。實際上,當時的韃靼士兵和羅斯士兵使用的某些裝備甚至完全相同,譬如當時羅斯軍中騎射手的裝束和武器,與韃靼人的同類軍種就是如出一轍。相反,同處於東歐的波蘭和立陶宛士兵就與俄羅斯土兵的裝備大相徑庭,他們穿戴著與俄羅斯士兵截然不同的歐洲式鎧甲與頭盔。當時的羅斯重騎兵雖然在地位上與歐洲的騎士雷同,但羅斯戰馬卻沒有披上歐洲式的重甲,其馬鎧往往用輕甲乃至皮革製成,這顯然是受到蒙古騎兵的影響,通過減輕馬甲的分量來提高重騎兵的機動性。

甚至蒙古-韃靼軍隊常用的誘敵伏擊戰術也被羅斯軍隊偷師而去。日後的俄國哥薩克騎兵所採取的最著名戰術就是“拉瓦”。該戰術主要用於戰場作戰。在戰場進攻時,主力部隊的騎兵間保持幾步間隔、疏散隊形分兩翼前進包抄敵軍,只留出後面的精銳梯隊保護,如果包抄不成,就四散回撤,在事先安排好的掩護部隊後集合,組織再次進攻。他們會以突擊的方式迅速衝破敵軍的戰鬥隊形,並在追擊敵人的時候保持自己軍隊的機動性。這一戰術毫無疑問來自當年曾經使羅斯人在戰場上一敗塗地的蒙古騎兵。

前往迎戰馬邁的多民族雜牌軍的就是這樣一支很大程度上已經“蒙古化”的羅斯軍隊,這個場面在後人看來自然顯得有些角色錯亂。1380年9月7日,德米特里的軍隊進抵頓河左岸,面臨一個艱難的抉擇:是渡過頓河去迎擊馬邁的軍隊,還是留在左岸?顯而易見,若是渡河,一旦戰敗將沒有退路,停在頓河左岸則比較安全。一些謹慎的將領認為應該留在左岸,“給自己留住後路”;另一些將領則主張渡河,“讓所有的人作戰都不要耍滑頭,誰也休想倖免”!這時候,三位一體修道院的“聖徒” 謝爾吉捎來了口信: “不要猶豫不前,與信仰一道前進,迎擊敵人的暴行。不要害怕,上帝在你們這邊”。而時年30歲的德米特里大公也認識到,自己人數雖多的民兵沒有經過戰鬥隊形的訓練,他們只是在一個地方組成密集陣型時才是一支有效的戰鬥力量,不能指望他們沿河岸部署時能夠阻止韃靼軍隊的強渡,因此他一錘定音,“與其苟且偷生,不如光榮的死”,毅然決定兵過頓河,在彼岸的庫利科沃平原與蒙古軍決戰。用中國人熟悉的話來形容,這就叫做“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置之死地而後生”!另一方面,羅斯軍隊渡過頓河,將使已抵達己方側後的立陶宛大公的軍隊無法進擊,並造成有利於羅斯軍隊而不利於蒙古軍隊的作戰條件:庫利科沃原野(今屬俄羅斯聯邦圖拉州庫爾金地區)位於涅普利雅德瓦河與頓河匯合處,這裡原野容量雖大卻溝壑縱橫,中間是一片沼澤地;四周山巒起伏,叢林密佈。這種地形比較適合莫斯科大公國的步兵作戰,韃靼騎兵則很難發揮威力。

蒙古風雲47 庫利科沃之戰(二)從沃札河到庫利科沃

德米特里下令前進

羅斯軍隊面對的一段頓河既無橋,又無渡口。由於形勢緊迫(莫斯科的偵騎發現馬邁的大軍就駐紮在距離庫利科沃原野大約7俄裡的地方),德米特里大公當機決定在頓河上架橋。於是,軍隊火速砍伐岸邊的樹木築起橋樑。當天夜裡趁著夜暗與濃霧,羅斯大軍通過橋樑順利渡過頓河,來到了庫里科沃原野,靜待中世紀歐洲規模最大的會戰之一——公元1380年9月8日的庫利科沃之戰的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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