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紅萬點愁如海——抑鬱的秦少游

飛紅萬點愁如海——抑鬱的秦少游

秦觀,字少遊,號太虛,又號淮海居士。江蘇高郵人,北宋著名詞人。

秦觀少年時候特別聰明,博覽群書,尤其喜歡讀兵書,頗有慷慨豪俠之風。他有遠大的抱負,希望在政治上能有所作為。但在朝廷的新舊黨爭之中,他一生飽受打擊,屢遭貶謫。

宋哲宗元祐初年,在蘇軾的舉薦之下,秦觀進入翰林,擔任太傅博士兼國史院編修,和黃庭堅、晁無咎、張耒並稱為“蘇門四學士”。但這樣風光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紹聖元年(1094年),哲宗親政,章惇、蔡京上臺,蘇軾、秦觀等人一同遭貶。

秦觀先被貶到杭州作通判,在半路上就又被貶到處州,任監酒稅之職,後來又被貶到郴州、橫州、雷州等地。

秦觀是性情中人,情緒容易大起大落,心情很容易受到境遇的影響。他不像蘇軾那樣曠達,可以自我解脫。所以在連續的貶謫之中,秦觀的心情極度地抑鬱。這在他的代表作《踏莎行·郴州旅舍》中可見一斑: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飛紅萬點愁如海——抑鬱的秦少游

這首詞是秦觀被貶謫到郴州後,在旅店所寫,有失意的悽苦,有心情的哀怨,還有對現實的不滿。他感到前途渺茫,分外孤獨寂寞。尤其是最後兩句,因景設問,沉痛地寫出了遠離朝廷、流放天涯的無奈和悲憤。在他去世之後,蘇軾特別將這兩句詞寫在扇上,並題識曰:“少遊已矣,雖萬人何贖!”。

宋代曾敏行在《獨醒雜誌》裡記載,秦觀被貶後,一直鬱鬱不樂。有一次他去衡陽探望朋友孔毅甫。孔毅甫當時是衡陽太守,在太守府裡熱情地款待了他,但秦觀還是高興不起來。一次飲酒中,秦觀填了一首《千秋歲》詞:

水邊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亂,鶯聲碎。飄零疏酒盞,離別寬衣帶。人不見,碧雲暮合空相對。

憶昔西池會。鵷鷺同飛蓋。攜手處,今誰在。日邊清夢斷,鏡裡朱顏改。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海。

孔毅甫讀了這首纏綿悽惻、催人淚下的詞作,特別是看到“鏡裡朱顏改”這句,認為這是不祥之兆。他說:“少遊你方當盛年,怎麼寫出這麼悲愴的話來?”他就依著詞的原韻和了一首,對秦觀進行了一番勸慰。

秦觀住了一段時間,就告辭離去,孔毅甫送到郊外,又囑咐了很久,但秦觀的心情始終不能變好。回到衡陽,孔毅甫沉痛地說:“少遊氣貌與平時大大不同,我估計他將不久於人世了。”

不幸被他言中了,秦觀很快就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或許,對這一天的到來,他自己也早有預料,甚至,在內心深處,他都有點期盼這一天的早點到來了。所以,他給自己寫了一首淒厲哀婉,令人不忍卒讀的輓詩,其中有這樣幾句:“無人設薄奠,誰與飯黃緇。亦無輓歌者,空有輓歌辭。”這恐怕是他無奈和絕望的最後呼喊。

飛紅萬點愁如海——抑鬱的秦少游

元符三年(1100年),哲宗駕崩,徽宗即位。秦觀被任命為宣德郎,從橫州放還。雖然只是一個七品小官,但終於可以北歸了。回京路過藤州(今廣西藤縣)的時候,秦觀去光華亭遊玩,他忽然想起了過去在夢中所作的一首詞。給旁邊的人講述一番後,他覺得口渴想要喝水,就讓僕人去打水。等僕人送來水,他已經面含微笑地去世了。

在去世前想起的這首詞,是秦觀貶在處州時所作,題目叫《好事近·夢中作》:

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處,有黃鸝千百。

飛雲當面化龍蛇,夭矯轉空碧。醉臥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

秦觀一生深陷在痛苦之中,難以自拔,只有在夢中,才能得到暫時的寬懷。在這首詞裡,現實中無法排遣的壓抑和苦悶,在鳥語花香的夢境中得到了完全的解脫,在夢中,他是無憂無慮的,他可以開懷痛飲。

不知道為什麼,在臨終前他會想起這首詞。看他臉上的笑容,或許他已真的進入那美妙的夢境了吧。

這首詞有“醉臥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兩句,而在作此詞五年後,秦觀真的死於藤州光華亭上。黃庭堅曾經感慨萬千地認為,這首詞堪稱“詞讖”,預示了秦觀的最終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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