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五十年前的渭南師院

憶五十年前的渭南師院


半個世紀以前,渭南曾經有過一所高等學府。它從籌建到停辦,只有3年,這就是短命的渭南師範學院。

1960年,經國務院批准,由陝西師範大學、西北大學援建,成立渭南師範學院。建校的方針是:邊籌建、邊招生、邊教學,體現了“鼓足幹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的總路線精神。省教育廳任命西安美術學院副院長陳士斌為渭南師院的院長兼黨委書記;任命陝西師大黨委組織部長崔化民為黨委副書記。他們率領了從陝西師大、西北大學抽調的、渭南縣選派的50多名幹部和教師,來到了渭南縣城西郊的杜橋,散居在縣文化館和附近幾十戶農民家中,開始了緊張的徵用土地、繪製圖紙、採購建材、聯繫基建隊的籌建工作。那時,渭南是三門峽水庫的滲透區,不允許建造高樓大廈,只能修建平房。說句實話,在各行各業爭相“跨上躍進馬”搶著上項目的大躍進的年月,就是允許蓋高樓,靠我們這些書生氣十足的創業者,跑斷腿,磨破嘴,使盡渾身解數,也難搞到奇缺的鋼材、磚瓦水泥之類的建築材料。

憶五十年前的渭南師院


我是1958年在陝西師範學院畢業留校工作的。聽說要成立渭南師院,便主動申請到渭南參加籌建工作。那時,渭南是大縣,華縣、華陰、潼關都是渭南縣的人民公社。我是潼關人,很想為桑梓的教育事業盡點綿薄之力。

我到渭南的第二天,便被派到華陰北邊的三門峽庫區採購移民拆掉房屋的木料。白天頭頂烈日,在殘垣斷壁間穿行,給一堆堆被煙燻黑的檁條、柱子上,用粉筆寫上“渭院”二字,表示已被採購。晚上和留守的移民同住在四面來風的草棚裡,在如豆的油燈下撥著算盤算賬、付款。在完成這項任務以後,又派我到銅川南邊的黃堡小鎮聯繫水泥。那時候,水泥非常緊俏,我們又不是計劃供應的單位,要搞幾百噸,難於上青天。那年月,既不許請客送禮,更不能送紅包,只能強拉關係,乞哀告憐。我每天早上8點前就來到水泥廠供銷科門外,等人家開了門便尾隨其後,幫人家掃地、抹桌子、提水、倒字紙簍。幹完這些活,找個地方坐著,隨時聽候差遣,像個馴服的臨時工,雖然心裡窩火,但是臉上還要裝得笑容可掬。誠能感天地泣鬼神,功夫不負苦心人,如此這般軟磨了半個月,總算訂到了300噸400號水泥。接著又去火車站聯繫車皮,其難度不亞於買水泥。我只好仍然採取老辦法,可是卻喜出望外,只磨3天便弄到了車皮。

大躍進的時代,產生大躍進的速度。基建工程進度神速。3個多月,不僅蓋起了辦公院的“工”字房,還蓋了兩棟宿舍和灶房、廁所,總共50餘間、700多平方米,把散居在農村的人,聚攏到一起。趕9月開學前,兩座教室、理化實驗室、圖書室和20多間學生宿舍都如期竣工。雖然如此,也只能容納兩個系的兩班學生。眼看就要招生,只好向外求援,在原渭南師範學校和地委黨校,各借用了10幾間房。這兩個單位,一在南面的半塬上,一在老城街東頭,和杜橋校區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渭南師院當年未列入統一招生的高校,只能在全省高校錄生之後,直接到各縣去錄取落榜生。8月底,我們兵分三路:一路去陝北,一路去陝南,一路在關中。我被分配去西府,從渭南騎自行車,騎到西安,騎到鳳翔,騎到寶雞,虧得那時年輕力壯,從不叫苦。不到半個月,中文、數學、物理、化學4個系,各錄取了40多名學生。這些被其他高校拒之門外的考生中,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成績優異而政治條件“不合格”被淘汰的應屆高中生;一類是成績差的“調幹生”。對他們來說乃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些學生入學後,儘管學校各方面的條件都很差,但是無需進行專業思想入學教育,不但一個個安心滿意,而且學習都很刻苦,校風學風無可挑剔。

這座先天不足的、渭南地區獨一無二的高等學府,從誕生到壽終正寢,短短的3年,師生員工所經受的苦難,現在說來,青年人認為是天方夜譚,難以置信。教學方面雖然有不少困難,但是因為有陝西師大的支援,可以比較容易克服。最難的是生活問題。

憶五十年前的渭南師院

面臨3年困難,全國糧、油、肉都很緊缺,從上到下,大家都勒緊褲帶,過著食不飽腹的日子。每人每月28.5斤糧,如果放在今天,的確不算少;可是那時副食品奇缺,人的胃裡缺少油水,一天到晚飢腸轆轆。不少人由於長期“瓜菜代”,臉上變成菜青色,繼而患了浮腫病,臉和小腿一壓一個坑兒,半天起不來。

我是中文系的政治指導員。每天課餘時間帶領學生到學校周圍的農田撿拾玉米稈、刨玉米根,把它洗淨砸碎,放入鍋中熬“人造肉精”,還美其名曰:改善生活。多次利用星期天,拉上幾個架子車,到雙王買白菜、蘿蔔。公社實行地方保護,不允許生產隊把菜賣給外地和城裡。我們和隊幹部說好,下午幫助社員收苞谷、拾棉花,日落後做賊一般,匆匆忙忙、偷偷摸摸地把菜裝上架子車。在拉架子車時,學生們爭著在後邊推車,倒不是避重就輕,而是想在後邊“近水樓臺先得月”,許多白菜被掏了心,蘿蔔也被生吞不少。第二年春,學校號召發揚南泥灣“自力更生,豐衣足食”的革命傳統,在已徵購的幾十畝空地裡,讓師生們用鐵鍁、钁頭,人拉犁,種上了黃豆、蔬菜之類。從此以後,日子便好過得多,每月給大家補助3斤糧,還分給一些蘿蔔、紅苕。這年冬天,不論教工還是學生都圍著火爐炒黃豆、煮蘿蔔、烤紅苕。溫飽問題基本解決了,患浮腫病者日漸康復。

1963年,國家實行整頓,大專院校也不例外。初具規模的渭南師院,送走了第二屆學生便被宣佈“下馬”停辦,校產被幾個單位和中學瓜分,校園變成了渭南紡織廠。渭南師院,好似夜空一顆流星劃過天際,雖是短短一瞬,卻放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為國家培養了數百名德才兼備的教師,為發展黨的教育事業作出了一定的貢獻。其中有些學生被選拔到地方行政部門乃至軍隊當了領導。寫此,不是為了炫耀“官本位”,而是想說明渭南師院的教學質量。每當學生們在渭南舉行校友聚會時,他們都邀我參加,大家滿懷深情地回憶、敘說在校時的人和事。

憶五十年前的渭南師院

50多年過去了。渭南師院的教職員健在的已寥寥無幾。我也由血氣方剛、朝氣蓬勃的青年,變成滿頭飛雪、雙目昏花、記憶力衰退的古稀老朽。然而,卻常常夢迴渭南師院。忘不了上世紀60年代初疾風苦雨的歲月,忘不了渭南師院那段雖然艱苦卻能磨鍊意志的日子。也正如人們常說的一句話:不忘昔日苦,方知今日甜。所寫此文,掛一漏萬,不是為了填補渭南師院由於關停倉促,來不及編寫校史的空白,只是為了忘卻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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