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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省城大学做保安的日子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1112个作品
保安保安，保自己平安
1
初识余小兵是2006年九月初的一个晚上，天气稍显躁热，他正穿着一身邋遢的保安服站在省城南昌一所大学门口，脚下垫着一个铁站岗台，身子歪歪斜斜，时不时的扭动一下。
夜晚斑驳、参差的灯光照在他的年轻、充满朝气的脸上，夜色也似乎变的灵动起来。
我厚着个脸皮上前，尽量显出弱势的样子用标准的南昌话搭讪道：“老座，你们这里还招保安吗？”
他懒洋洋地道：“不招了”。
看着我沉吟不语，低眉顺眼。他嘴角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特意又加了一句“一天十二个小时，一个月600块钱你干不干？”
我顿时愣在原地，心想：“这他妈的也太黑了吧，这可是堂堂的事业单位，教书育人的学校。”当时国企买断后已失业半年有余，我纠结了半天，但啃老比600块钱工资更让我觉得羞耻。我咽了一口唾液，艰难的点了点头，“没问题。”
2
上班后不久我就搞清楚了作息时间，一天12小时白班，一天12小时晚班，休息2天，等于平均每天上6个小时。后来我才明白余小兵的想法，应聘的人太多了，学校就成了卖方市场，挑选的余地大，保安的日子就不好过。没有人来应聘，保安即使松懈一些，学校也不敢开除人，因为招不到人。
保安的来源甚是复杂，有下岗职工，小康之人，落魄的大学生，更有甚者疑似精神病患者也有个把。以致仅有的几个年轻力壮保安牢骚满腹，招的尽是些老弱病残。
余小兵是南昌新建县人，父亲在大学做清洁工，他也跑来做了个临时工。在城市闯荡多年，好的没学会多少，一些坏的习惯却学了个十足，但乡村最后一丝的纯朴、善良仍然隐藏在他的骨子里，不曾磨去。同事们对他的评价都说他太聪明了，最终这些小聪明也葬送了他。
我与余小兵搭档在学生宿舍区巡逻，晚上1点左右听到对讲机里传出声响，家属区31栋东头需要支援，声音中透着焦急，小兵把电筒往我手里一塞，人就急速跑了去。
事后得知事情原委是大学一体育老师摩托车打火装置被盗，就在那儿左看右看，巡逻保安看他可疑，于是上前盘问，体育老师想是喝多了酒，不耐烦地抬手就是一个巴掌，50多岁的老头子保安反应挺快，头一缩，躲过了致命的一击，警帽却被打落在地。保安队长王队赶到现场后一看，熟人，都是正式工，互相寒暄几句，勾肩搭背开始离开。
这时余小兵低声问道：“老何，你哪里被伤着了？”我不知道喝醉了酒的人是不是听觉变得特别灵敏，5米外的体育老师猛一回头，冲到保安面前，“谁在骂我！”一二秒后，他冲小兵胸部猛的一脚踹去，坐在石凳上的小兵当即被踹飞在地，沉默了下，小兵带着哭腔，哀哀地道：“我要拿刀杀死你。”已走到王队身边的体育老师再次回头，对准小兵又是一振乱踢，王队只是呆在原地徒劳地喊：“那是我兄弟，不要再打了。”却不见有任何动作。
在体育老师酒疯和嚣张下，我们七、八个临时工保安集体失声，个个像待嫁的处子一般。我暗想：“再这么打下去，人得报废。”想起小兵对我的好，硬着头皮上前扶起小兵，颤声道：“王队，要打120吗？”我哪敢吐出110三字，生怕惹怒了酒疯子殃及池鱼。那时的我是多么的怯懦，无能啊。
这时体育老师才心满意足地踉跄而去，而可怜的小兵脸已肿的像个猪头。最后的结果：私了，体育老师赔了几千块钱，而小兵的身体从此大不如从前，有时便血、血压高得吓人，上晚班对他来说也成了奢望。
可他还是没有汲取教训，有大学生晒在一楼阳台几百块钱一双耐克鞋，被他顺手牵羊。然而这个蠢才竟然没拿到乡下偷偷穿，却堂而皇之地穿在脚上在校园里走来逛去，大庭广众下被失主看到，拿着没偷去的鞋垫到保卫处一报案，领导一过问，他辩解说是捡到的，结果可想而知，被清除保安队伍。
这事是怎么也说不清的，就是被冤枉了没话可说，学校向来是维护学生利益的，没人会在意保安的感受。没过多久，余小兵的死讯就传到了大学，保安议论了一阵，说的最多的还是他的小聪明，不久就被人彻底遗忘，只有我还是会时不时想起那张离我远去的30多岁充满阳光的脸。我从此也多了一句口头禅，保安保安，保自己平安。
3
有些保安却左右逢源、长袖善舞，混得风生水起。他们大都家境富裕、没有生计之忧。打一份工纯粹是打发日子、清遣时间，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他们抽烟的钱。这些人上蹿下跳，请队长吃饭、给领导送礼，就是想要没有约束、日子过得自在一些。
有的嚣张到上班时间保安服也不脱，直接坐在超市里打麻将赌博，晚班则早早睡下，上上下下对此意见很大，保卫处领导也是头大万分，后来趁着调整岗位的机会把一些太出格的巡逻保安调到门上收停车费。
收费是个麻烦的事，吵架、打斗经常发生，账目不对还要贴钱。叫这些人放弃自由、散漫到门上吃苦当真是千难万难，纷纷自动辞职。不过能坚持下来的都是精英，把钱也收出门道来了。
前几年南昌市一类区域最低工资便已涨到1680，而我们的工资却还是合同上的1230，节假日也没有三倍工资，10月份召开的十九大，被迫义务加班16天，到现在加班费也没发下来，叫人做得窝火。
虽然门卫是电脑收费，要搞钱总归有漏洞可钻。巡逻保安瞅着这批先富起来的人，不无眼红地道：“门卫早餐以前日日是稀饭、馒头，现在是肉饼汤、肉炒粉。”
但有一李姓保安收钱收出了事，李保安大概是个电脑盲，他以为车辆出门关闭了岗亭的电脑分机就可以抹去车牌号码、收费金额，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大胆地黑钱，殊不知保卫处办公室电脑主机上依然保存着这些纪录，三番两次后，领导盯上了他，掌握确凿证据后，找他谈话，要么罚5000块钱继续上班，要么上法院起诉，李保安自知理亏，自动辞职回家。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众说纷纭。
然而在我心中，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毕竟他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做出了些许的抗争，而我们注定只是看客，发发几句牢骚罢了。这时的我是无比向往北京大学的保安，我们这些保安连上图书室借书的权利也没有，更别说旁听了。
2018年9月大一的新生将在共青城新校区连续第三年报到，老校区大四的学生也即将外出实习，到时市区的校园也将变得空空荡荡。有传言学校将这块黄金校区租给外公司。如果传言成真，至少不会需要这么多的保安，保安也不知何去何从，虽然日子艰难，都是抱着做一天是一天的想法，混吃等死，看不到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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