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簇小小小小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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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簇小小小小的火苗

要數這幾年風頭最勁的行業,大概就是互聯網了,資本聚集,輿論轟炸。為了搭上這趟或許一輩子都屈指可數的“時代順風車”,我的朋友們紛紛從高大上的外資金融機構跳槽到風頭無二的互聯網公司。像任何一個故事的開頭一樣,相見恨晚,你儂我儂,也和多數故事的結尾一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有人在席間大倒苦水。說剛入職就經歷了噩夢般的新員工“破冰”,要被問令人咋舌的隱私問題,做一些莫名其妙的難堪遊戲,用意是完全“打開自己”後更利於融入團隊。遇到重要的網絡節日便要紮營公司,一個月見不到家人。員工的孩子們來公司參加活動,臺上說,“知道麼,你們的父母正在做一件特別特別偉大的事情”,臺下的小孩們像被點燃似的拼命拍手啊,拍完手回到家,仍然是見不到父母的。

搭了這趟“順風車”的一位朋友自嘲適應的過程很痛苦,彷彿從體面金貴office lady變成了要天天對著“合理的要求是鍛鍊,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的大字報搏命的戰神。但多數的“搭車人”是不會對車主和車上乘客提意見的,慢慢就會習慣在剎車的縫隙裡呼吸,在疾馳的漫漫長夜裡屏住呼吸。

即便心裡曾經燃起一簇小小的反抗的火苗,最終也被掐滅在了規則的暗夜裡。當然也有例外,這位朋友心中小小的火苗最終燃燒成熊熊大火,燒光了幻想和妄念,她遞上了辭職信。

不要誤會,我對互聯網公司從來都懷有敬意,只是當我們對著她那樣一張斬釘截鐵的帶著決絕感的臉,任誰都會覺得那個由鋼鐵意志搭成的互聯網帝國似乎在剎那間鬆動了一下。

我想起另一個從中資機構跳到外資機構的朋友,曾反覆抱怨過外資一天到晚轟炸的合規培訓,影響了他需要全心投入的本職工作。除卻這個在外人眼中無足輕重的點之外,那個包著金色外殼,裹挾著各地名流,又層級扁平,奉上高薪的公司,怎麼看都是他走上人生巔峰的理想之地。但後來有一天,就聽說他已經離開了那家公司,繼續回到了或許薪酬減半但能舒舒坦坦維護內心秩序的地方工作。

你有沒有發現,我舉的兩個例子並不屬於這個時代典型的“處世哲學”。精於算計的成人世界裡,人們好像更願意放棄一些“虛幻”的東西,比如內心的勉強,隱隱的不適,對自由的嚮往,或者只是每天都開心一點;而從獲取那些更為“實用”的價值,比如高薪,豐厚的期權,似錦的前程,旁人的豔羨,化身風口上的豬。這筆交易當然“划算”,畢竟後者都是一支支寒光閃閃的利劍,一出去就把身體上隱隱反抗的穴位們都點住了。

那簇小小小小的火苗

掐滅心中那簇火苗的人看起來一個個都躍升階層了,放棄救火的呢,好像把前半生的一切果實再一次付之一炬了。當然,這句話是我替世俗說的。

那簇小小小小的火苗

而婚戀市場的亂象,更是演繹了“中國女子是如何一步一步被毀掉的”。

若干年前辦公室有一個在市場上賺得缽滿盆滿的直男,諄諄教誨部門的小姑娘們 ,說你們要知道女人的一生就像一條拋物線,要趕在往下走之前,趕快把自己嫁出去。

上海人民廣場的相親角把女孩們比喻成“房子”,年輕是好地段,漂亮是好戶型,三十幾就是不值錢的郊區房,因為不好生孩子了嘛,似乎“好嫁”是女人唯一的賣點,“好生”是女人唯一的功用。

而惡名昭著的Ayawawa理論告訴女性,你要順從聽話啊,扮演柔弱和無知,利用美貌和演技,步步為營,“操縱”男性,一步步獲得男人的手機密碼、金錢和房產。你要活成一枚枚軟柿子,被欺負被踐踏仍要感恩戴德化身佛陀。

當然我建議你看完上述三段文字就立馬忘掉,精神毒素攝入多了,腦子裡長出的思想也會是毒瘤。

這是一個對女性並不友好的世界。女孩們的人生敘事常常不由自主,從小就被馴化要如何成為溫良恭儉讓的女孩,長大會被教導如何成為一個無私奉獻的女人和母親,長期被輿論“恐嚇”,深陷不健康的博弈關係卻不敢自拔,因為連她們自己都認為,如果放棄那樣的“捷徑”,就再也無法獲得想要的美夢。她們活得瑟縮,慌張,鶴唳風聲,30歲對於她們而言不是而立年而更像是“死期”。心裡的火種,珍貴的情感,隱隱的不適,自我的追求,全部都被消解。女孩們掩蓋了內心真正的斑斕世界,並稱之為這才是“女性的美德”。她們算不算踐行了“女性的美德”?算不算“真正地活著”?我覺得不算。

林奕函說過一句話,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當成美德是這個偽善的世界維持它扭曲秩序的方式,生氣才是美德。

最後,她們從受害者變成了肇事者,當她們活到要為下一代張羅婚事的年紀,頤指氣使地站在人民廣場的相親角里,幾十年過去了,她們仍然扛著一把100年前最愚昧無知庸俗的女性大旗,對著下一代的女性評頭論足。最有戲劇性的是,那些被她們精挑細選符合想象的女子,事後證明維持不了長久的關係。真正能維持長久關係的是愛、理解和慈悲,不是外表和年齡,而愛、理解和慈悲都在被安排的婚姻裡缺席了。

那簇小小小小的火苗

當然這不是中國獨有的現象,瑪麗蓮·弗倫奇在《醒來的女性》裡就寫過一個反映整整一代美國女性境遇的故事。1930年代的美國,一個小鎮女孩米拉,從小就痴愛讀書,可她的聰明和獨立卻讓她在一個封閉的小鎮成為異類。那時女性常見的職業還是“打字員”,女人的人生主題除了“家庭”似乎沒有其他可能。於是米拉屈服了,人生總是很多次要說“算了吧,就這樣吧”,她像母親期待的那樣結婚生子,兢兢業業踐行“賢妻良母”的事業。但沒有人知道,她心裡一直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她的聰明,獨立,夢想,自己,那些曾折戟沉沙的東西都返過身來找她了。

無論女性臨深履薄地維持關係,還是皆大歡喜成為全職太太,都是個人選擇,只要是被充分賦予選擇之後,沒有外力干涉之下,心甘情願做出的決定,都沒有問題。但你知道麼,那些心裡仍有一簇小小小小火苗的女孩們,在成為“母親”和“妻子”之後,是沒有辦法真正吐露心聲的——一個事實上並沒有辦法從嫁人和孩子身上得到自我滿足和自我實現,在產房裡覺得自己就如案板上的豬而失去尊嚴,會把“母親”這樣偉大的身份當作自己負擔的人,還是一個“好女人”嗎?她們無論如何都不想被世俗的唾沫淹死。

但也有相當一部分現代女性,拒絕接受一生中會被分配到的對於她們而言“殘酷”的角色。有女朋友總結說,在如今這樣一個精進勇猛的社會,沒人陪你談戀愛了,尤其北上這樣的地方,男人女人一個個都追名逐利野心勃勃,沒人肯從工作中勻出時間來戀愛,或者別說戀愛了,吃頓不趕時間的飯都難。有一位女作家總結過現代女人最喜歡什麼樣的男人,排在前面的是生活能力,處理情緒的能力,而不是大媽眼裡的銀行卡和房產。而最近嫁給哈里王子的梅根,更說過自己不是穿著水晶鞋的灰姑娘,而是要去打破橫亙在女性頭頂的玻璃天花板的人。

她們都是把心裡那簇小小的火苗放任成大火的人。

那簇小小小小的火苗

伍綺詩的新書《小小小小的火》,同樣寫了一個自由和規則衝撞的故事。

在一個典型的成功人士社區裡,人人信奉規則和秩序塑造美好人生,從男人的頭髮到草坪的長度都有標準。理查德森太太就是一個典型,極端自律,從不向身上的每一處贅肉妥協,她從小就覺得“像火焰這樣的衝動極其危險,必須小心控制,才不會發展成燎原之勢”。直到一對流浪的藝術家母女米婭和她的女兒來到這個地方,像一顆巨型石子掉進了沒有漣漪的湖面,野蠻生長的活法炸開了整個社區。可偏偏這對放肆而自由的母女,成為了保守而規矩的理查德森一家的房客,理查德森太太的小女兒伊奇更是深深迷戀上了內心舒展而強大的米婭。

米婭對伊奇說,有時候,你需要把一切都燒乾淨,才會有新的東西生長出來。

伊奇點了點頭。

最後她們內心那簇小小的火苗越燒越旺,變成了一場“災難性”的大火。

看這個故事的時候,我漸漸覺得“不滅火”也理應成為成年人生活的一種嘗試。

當世俗動物們的處世哲學都變成“對待心底的火苗,像保存奧運火種那樣,謹慎地傳給下一代,抑或只適合把它們留存起來觀賞,提醒人們,衝動必須加以馴化,火苗必須得到控制,發出適當的光和熱已經足夠,沒有轉為燎原之勢的必要”時,我就會想,這個世界到底少了多少種迷人的可能性,世人到底按住了多少次心臟噗噗的跳動,又有多少墜入凡間的流星,變成了沒有價值的隕石了?

那簇小小小小的火苗

而我真心喜歡的是,無論性別、無論年齡,都把自己活成能量中心的人。像在心裡夸父追日,是追著那一束光,那一簇火,不停跑啊跑,追啊追,直到天荒地老,而不是拿起相機咔嚓咔嚓,說你瞧終於湊夠了九宮格可以集讚了。

人和世間,最深的羈絆到底是什麼呢?馳騁職場,拿捏婚姻,築起美貌,堆砌才華,這些都是表面的,時過境遷我會發現這些事情都像是上天設計的一場遊戲,我們不過是在這場遊戲裡扮演了一個角色,事是虛幻的,只有留下的感受是真實的。只有那些能真正並持續給我們的內心帶來歡喜,安寧,自在的感受的東西,才是支撐世間一個個孤獨靈魂好好活著的力量。是曾經那些噼裡啪啦冒著火星的東西,才是當我們後來面對面談起往事時,需要單獨開一個章節來細細描述的。

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而新世界,來自於那簇小小小小的火苗。

那簇小小小小的火苗

  • 代表作:人生豹變 / 不要命好,要命硬

「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 圖片 | 視覺中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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