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后一位压寨夫人:杨炳莲, 心似莲花洁

中国最后一位压寨夫人:杨炳莲, 心似莲花洁

杨炳莲

那一年,是1919年,民国八年,我在湘西沅溪的小阁楼里出生。

彼时,屋外的荷花正开得如荼,父亲给我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炳莲。

一步一莲花,一念一叶心,心似莲花清幽净。

母亲常常说,我单纯,善良,洁心素雅,父亲取的名字很好。

很多年之后,我亦认可了父亲的名字。心似莲花开,身随菩提落。

这个宿命般的名字,注定了这一世与我长久长伴的就是一盏青灯吧。

我的家境尚可,可是我只读了几年的私塾,就被父亲接回了家。

父亲说,女子不谙世事,无才便是德。

那一年,是1935年,民国24年。兵荒马乱中,我帮着父亲经营一家杂货店。

一个夕阳如血的傍晚,望着街道零星的行人,我叹了口气,拿起木栓,准备关店铺。

“我要一根针。”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抬起了头,一个陌生的男人,浓眉大眼,穿着干净的军装,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彼时,街道很安静,我双颊通红,这个眼神让我内心狂跳不已。

这个奇怪的男人,隔一两天就来。拿着银元,买一根针或一根线。经常接过针线就走,不要找零。

16年了,第一次,我的内心有了涟漪。我希望每个傍晚,见到的都是他。

踩着夕阳,他又来了。随行的还有驻防永绥远的最高司令官舒安卿。

这个只见了几面的男人,一字一句地给父亲说,司令官为媒,他要娶我为妻。老实巴交的父亲望着他们,茫然不知所措。

“孩子,你愿意吗?”父亲转过头问我。

“我愿意。”我的声音很清脆。我不知道他是谁,可是我真的希望每天都可以见到他。那么嫁给他,是最好的选择了。

中国最后一位压寨夫人:杨炳莲, 心似莲花洁

“杨炳莲,心似莲花洁。我会让你一世安稳。”

一个月之后,他牵着我的手,娶我进门。我第一次知道,这个男人叫张平。

远离尘世喧嚣,在古丈县的张家坨,他给我修了最漂亮的快活楼。

他各地奔波,让我别管男人的事。对于这样的安排,我没有任何怨言。父亲从小就告诉我,女子不谙世事,无才便是德。

他越来越忙了,官也越做越大了。家里的房子再一次被整修了,家里请了无数个仆人,连猫猫狗狗都有专人负责。我安安稳稳地坐在阁楼里,却不知外面早已是腥风血雨。

“人见张平,九死一生;水见张平,浑浊不清;天见张平,日月不明;地见张平,草木不生。”

直到有一天,有孩子在我的阁楼下哼起了民谣。我颤抖着起身,看着仆人在呵斥着这个孩子。我制止了他,走到这个孩子面前。

“你别杀我,被刀定在墙上会很痛的。昨天,土匪张平就这样杀了一个孩子。”孩子惊恐地看着我,瑟瑟发抖。

我瘫坐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我从不过问他的事,偶尔也有传闻,说他不好。

可是我不知道,这个对我和孩子如此温暖的男人,在外面,能残忍到这种地步。

第一次,我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清晨,我去了县城找他。沿途,每一个遇见的士兵都对我毕恭毕敬,可是他们的身边站着很多苦苦哀求,交不出鸦片税的村民。还有无数个颠簸流离的孩子。

见到他,我泪流满面,说了很多,他一言不发。

“你对我们的孩子很好,为什么不能爱其他的孩子?”

最后我牵着孩子的手,无力地问了他最后一句。我的内心仍然还是有着期盼,我希望孩子的笑声可以唤起他一丝的怜悯之心。

“你要让一个土匪行善?”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知道,我的说教失败了。

这个男人,我无力改变。可是我还是希望每天都可以见到他。

我开始走出他给我修建的阁楼,我要赎罪。我给很多困难的村民办假证。告诉收税的人,他们有证了。我拿着银元,给断粮的村民,买了很多粮食......

战火纷飞,局势越来越紧张。我开始害怕听到外面的声音。

那一年,是1950年,民国39年。我的阁楼被人攻破。

从听到民谣的那天起,我知道,我的夫君作恶多端,这一天,早晚还是会来的。

我们带着孩子在外逃窜了几个月之后,他说要远走高飞。我带着孩子回到了张家坨。这是他的想法,我亦相信政府会给我一个公正的说法。

可是我不知道,他没有离去.

之后的日日夜夜,他还是在阁楼对面的深山逃窜。可我每晚点燃的烛光照亮不了他。

半年之后,我收到了他被击毙的消息。我站在沅江,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尸体被抛入江中。

政府没有为难我,说我帮助百姓,为人忠厚。让我带着孩子,自食其力,好好地过日子。

我带着孩子,在张家坨,继续住了下来。

中国最后一位压寨夫人:杨炳莲, 心似莲花洁

岁月静好,现实安稳。

我靠着自己灵巧的双手,和孩子们都过得很好。

很多人慕名过来买我的织锦,他们爱我的织锦,其实更爱的是我的故事吧。我是中国最后一位压寨夫人。

“阿姨,你年轻时候一定很漂亮,土匪强娶了你吧?”每一个人都会问同一个问题。

“我是自己乐意的,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总是不厌其烦地说同一句话……

我没有改嫁,这一生,我每天想看见的人是他,也只有他。

这一生,这一世,只愿至本洁来还洁去。

时间过得真快,转瞬已是2014年,你离开我已经64年了。

秋风摇曳,十一月的湘西已经很冷了。我静静地躺在床上,视线逐渐模糊。

那年,我15岁,母亲给我插上簪子,说我是误落俗世的莲花。

那年,我16岁,有一个男子在喧闹的大街上对我说,荒乱尘世中,他要保我一世安稳。

他给我修了最漂亮的阁楼,战火纷飞中,他让我安安稳稳地活了十多年。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的温暖只给了我一人,而不是这个世界。对我温文尔雅的人对外却杀人如蚁,而我却无力改变。

那年,他称霸一方,四处打家劫舍,成为了湘西最凶悍的土匪。我说要学会爱人。他似笑非笑地对我说,我爱你,这个世界,我也只爱你一人。我视而不见你为老百姓办的假证,我要给你留一条退路。

那年,湘西剿匪,他的尸体被抛入沅江。我站在江边,流尽了我这辈子所有的眼泪。他的部下在边上轻轻说,其实兵败他可以逃亡,可是放心不下我和孩子。

你许我一世安稳,可是这一生,我所有的颠簸和流离都是你给的。

我给所有人说,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改变不了你,可我不后悔。

要是有来世,我许愿还是要遇见你,我希望我每天看见的还是你。只是没有乱世,你不仅对我温暖,还会对这个世界微笑。

繁华落幕,徒留芳华念。我们的故事终将埋在岁月里,葬在沅江里,留给世人浅吟轻叹。

中国最后一位压寨夫人:杨炳莲, 心似莲花洁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