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重懷土,飛鳥思故鄉。翻開中國文學史,很多關於鄉土的句子躍然紙上。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雖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
故鄉,從來就是一個渴望離開,又日日牽掛的地方。
而在中國現當代文學中,鄉土這一母題,更是融入了關於漂泊,關於逃離等多重意味。
從魯迅唱響現代文學的第一聲還鄉吟,便延綿不絕。關於鄉土,總有些書,不得不讀。
《吶喊》(魯迅)
只要“大嚷”起來,就有“希望”喚醒“熟睡”的人們,就有毀壞那關著“熟睡”人們的黑暗的“鐵房子”的希望。
於是,對著鄉土,魯迅發出了吶喊。
未莊的狂人,魯鎮的孔乙己,祥林嫂,閏土,這一個個農民形象構成了魯迅筆下的鄉土,也勾勒出了當時中國大地的農民形象。
《吶喊》裡的《故鄉》唱響了中國現代文學的第一首歸鄉曲,《吶喊》裡的《狂人日記》發出了響徹千年的“救救孩子”。
這本《吶喊》,為的是叫醒鐵屋子裡沉睡的人,為的是喚醒不幸不爭之人。
魯迅筆下的鄉土,是帶著思考和審視的鄉土。
讀《吶喊》可能會痛,因為它有穿越千年的力量,讀來今天都心頭一顫。
《邊城》(沈從文)
我只想造希臘小廟,廟裡供奉著“人性”。
比起魯迅,沈從文筆下的鄉土無疑是美的。
如果說,魯迅是以一種俯視的態度去看待鄉土,那麼沈從文則是一種平視。
他是活在鄉土裡的人,一輩子都認為自己是個“鄉下人”。
《邊城》是沈從文的希臘小廟。
湘西之水哺育了從文的文學生涯,也帶來了美好的風光和人情。
情竇初開的翠翠對儺送的深情,一生呵護翠翠的爺爺,以及善良美好的兩個兄弟,讀罷《吶喊》,再讀《邊城》,看到的是鄉土中國的厚重和善良。
只是,明天,他會不會回來。
《呼蘭河傳》(蕭紅)
“花開了,就像睡醒了似的。鳥飛了,就像在天上逛似的。蟲子叫了,就像蟲子在說話似的。
要做什麼,就做什麼。要怎麼樣,就怎麼樣。都是自由的。”
這是蕭紅的後花園,也是她的故鄉。
女性作家的筆,總是細膩了很多。
在《呼蘭河傳》中,蕭紅用三重視角轉換交替,寫出了故鄉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展現了“北中國”居民的生存狀態和精神狀態。
簡簡單單的物質,煮一點鹽豆下飯,就是一年。
只是這種簡單,偏偏和愚昧麻木聯繫在一起,變得不那麼可愛,甚至有很多的可怕。
於是,殺死了小團圓媳婦,殺死了王大姑娘。
在《呼蘭河傳》裡,你會發現,這就是鄉土本色——不流動。
同樣,蕭紅也在審視,只是這審視裡少了魯迅的冷峻,多了幾分女兒性。
《秦腔》(賈平凹)
秦腔是你在苦的時候越唱越苦,你在樂的時候越唱越樂的傢伙。
有人評價說,寫出這本書的賈平凹,是到了人生的第三重境界,已經是知天命之年,可見,書裡都是通透的感悟。
從秦腔的沒落窺視到社會的轉型,悲涼的唱腔是傳統的哀嚎。
這是舊的秩序被打破之後,逃離與堅守的矛盾。
《秦腔》也是一代人的記憶,是一代人關於鄉土的記憶。
它的重心不再是鄉土的愚昧,而是沒落。
好在,清風街上,賈平凹用土話寫成的這本鉅著,大概會帶給我們諸多的回味和不捨。
或許,這是最深的鄉愁。
《白鹿原》(陳忠實)
“人的文化心理結構打碎和重建的心理過程,很難一次完成,每個人物在這個過程中都會經歷起碼不止‘一個故事’。
白鹿原這一方社會,整個都在發生著打碎和重構,更不會是一次性完成的。
這樣,這道‘原’在近50年間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事件,這道‘原’上的人也必然經受一次又一次的精神和心理的剝離過程,故事就一樁接一樁地發生了……”
這是陳忠實的鄉土,是那個時代的鄉土。
可能此刻的我們不能明白,為何一個刻在祠堂的鄉約,就能令無數人甘願跪倒受罰。
就像白嘉軒也不明白,為什麼最終鄉約就不管用了,難道不是“每一個出生在白鹿村炕上的人,最後都要跪倒在祠堂嗎?”
這《鄉約》的建立執行和毀滅,也正是傳統面對的衝擊和挑戰。
這種傳統毀滅人性。
所謂女人是窗戶紙,於是風騷的田小娥死了,那些恪守婦道的女人,也死了。
可是這傳統又恰恰是這個原子安身立命之根本。
於是,成了一代人的迷茫。
《檀香刑》(莫言)
“世界上的事情,最忌諱的就是個十全十美,你看那天上的月亮,一旦圓滿了,馬上就要虧厭;
樹上的果子,一旦熟透了,馬上就要墜落。凡事總要稍留欠缺,才能持恆。”
似浪還貞,似瘋還明,五毒俱在,五蘊俱全。
高密東北鄉,
無疑是地球上,最美麗最醜陋、最超脫最世俗、最聖潔最齷齪、最英雄好漢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愛的地方。
人性的黑與白沒有太多的分界,或許灰色地帶才是本來的面目,這裡藏著原欲的弱點,也放著在家國大難面前的熠熠生輝。
莫言筆下的高密東北鄉永遠都是這麼藏汙納垢又熠熠生輝。
《檀香刑》也不例外。
費孝通在《鄉土中國》裡說,
從土裡長出過光榮的歷史,自然也會受到土的束縛,現在很有些飛不上天的樣子。這些文字裡,似乎恰好的表達了這一點。
只是或許對於我們來說,飛得上飛不上天似乎不是那麼重要。
重要的是,讀起來,都是最深的鄉愁。無論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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