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愿意为我流泪的男人,我不再抵抗

你是愿意为我流泪的男人,我不再抵抗

1.

那天是公司例行的酒会,有许多商业精英到场,我的衣着在诸多艳丽女子中,显得有些暗淡,驼色上衣,亚麻的黑色长裤,平跟鞋。

因为暗淡,我自觉地撤到角落,于是看到角落中的他。

烟灰色亚麻上衣,和我的长裤同样的质地。很随和的款式,小方领,方形的兜。长裤也是黑色,休闲鞋。很巧,他也在看着我。

我有打量一个人由衣服开始的职业习惯。

然后我看到他的脸,他有着清晰的轮廓,皮肤略带棕色,目光纯净,柔软的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

他笑:“夏唯。”然后递过手来。

呵,夏唯。这个名字我听过,他是我的同行,也是我的对手。据说他刚从国外回来去到那家服装公司不久,但在行业中,名气却已很大,只是没有想,他这么……年轻。

“苏凉。”我说:“我听过你的名字。”

“苏凉?”他的意外溢于言表,手指一时没有松开:“我喜欢你的设计,真的很棒。”

我笑,轻轻把手抽回,我愿意他的赞美是真的。他不似是会说假话的男子。

2.

喜欢把自己放在角落里并非我性格的初衷,曾经,我也是个爱好热闹的人。那时,我不到20岁,在一所大学里读服装设计。

大二,我在自己搞得一次活动中认识沈自衡。当时,他30岁多一点,负责着一家国外服装公司在中国的发展。瘦削,有双湛蓝眼睛。一招一式中散发出的魅力,不是校园里青春茁壮的男孩子能够比较的。

那时我是一个没有过任何阴暗经历的女孩子,对这个世界的分辨力几乎为零。我一下子爱上沈自衡。而他,自然也是宠我的。他带我看电影,送我香水,开车的时候把手放在我的手上。

他在一个晚上终于拿走了我的一切,然后告诉我,他有家。

这样的故事并不新鲜,却不是当时的我可以承受的。沈自衡说:“我以为,你懂得这样的游戏规则。”轻描淡写,完全不似没有得到我时那样的紧张。

但我不能接受,一是我爱他,他是我的初恋,另外半个月后,我发现我怀孕了。

很多没有承担能力的事情突然都发生了,在极短的时间聚集在了一起。

“沈自衡你到底是不是爱我?”当时我真是年少,到了那样的时刻,竟然问他这样的话。

他笑:“爱有很多种,我说了你会信吗?”

他当初诱惑了我的笑容,那刻像刀子一样刺痛我,我一把拿起他桌上的杯子,朝着他的脸砸过去。那是一只盛满了开水的玻璃杯。

开水严重伤害了他脸上的皮肤,当时是夏天。

我被拘留了15天,然后被学校劝退。

做完手术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同学租下的潮湿的房子里,用一片碎玻璃把自己左手的手掌划地伤痕遍布。我恨我的左手,它曾在一整个晚上被沈自衡牢牢握在掌心里。被他吻过,被他放在心口的位置。

那是我为成长付出的第一次代价。一次,一生都已足够。

3.

离开学校后没有回家,我去到上海一边做事一边念书,一年后重新考入另一所大学的服装设计系。

四年后我回到这个城市,找了这份工作。四年后我的心性几乎完全改变。被那15天失去自由的日子,被那次手术,被掌心那些翻卷的伤痕。

从此我将永远握紧自己的左手,不敢向任何人摊开,那是一些很丑陋的伤疤,当年我用的力气非常大。

从那时候,我开始喜欢站在角落里。

“你好像不太喜欢热闹。”夏唯打断我的思绪,“穿成最寂寞的样子站在这里。”

“你不也一样?”我顿顿,以反问作答。

他笑了:“要不,我们偷偷地走吧,站在这里,还不如去街中散步。肯定不会有人发觉。”他环顾四周,面容忽然有点兴奋,“我想到外面吃份凉皮。”

他的纯真不像是假装的。

但就在此刻,我看到不远处一个穿了长裙的女子,已经开始朝着我们走过来。摇摆着,微笑着,如同一面美丽的旗子。

匆匆找了个借口,和夏唯说了再见,退避三舍。我不想卷进任何的寒暄中。男人和女人,女人和女人。多了,就都麻烦得很。

隐约觉得夏唯纯澈的目光一直追随。无论我站在哪里。索性走了出去。夏唯说得没有错,这个时候,外面是美的。

你是愿意为我流泪的男人,我不再抵抗

4.

那天晚上以后,开始频繁有夏唯的电话。夏唯有未曾开口先笑的习惯。

不是不生动的,那样的他,那样的笑声。

夏唯说:“书上说我会邂逅一个水瓶座的女子,和她相爱,白头偕老。”

这个接受了很多西方教育的男人,这样的语言已经很是含蓄。

“书上还说,我会和她在一天晚上相遇,我们会穿着同样颜色的裤子。”

我忍不住笑,为他这样不假思索的可爱的谎言。他是如此地在意直觉,认为,那天晚上以后,他爱上我。

我一直拒绝。不是他不好,是我不能爱。这么多年,我已经学会饶着爱情走。那样灰暗的经历,我还能够这样生活着,已属万幸。

夏唯很坚持,先是电话,后来索性找到公司来。我有时拿他没有办法。他原本是个坚持的人,据说为了一个款式细微的不妥,曾和老总吵得天都快要翻了。最后老总向他妥协,已生产出的一批服装,被永远压在了仓库。

夏唯一如曾经的我,在乎的是一种纯粹和完美。但现在,我根本就是一个不再计较的人。之所以工作,一是喜好,二是生活。我不想弄得太明白。这样已经很好。

我想找个时间好好跟夏唯解释。我不厌烦这个男人,他有那样纯真的一颗心。因为纯真而温暖。我可以拒绝这份温暖,但不可以诋毁。他甚至专门为我设计了衣服,找了裁缝去做。做好了来送给我。

他知道我适合穿什么,可是他,不知道我已经没有心来应对感情。我只有伤。

很快,公司里每个人都知道了夏唯在追我。老总破例温煦地邀我到他的办公室,给我倒上一杯水,温和地问说:“苏凉你说夏唯会不会有可能到我们公司来做?”

我笑着摇头:“大概不会,他是个有原则的人”

老总也笑:“他是个人才。你们俩,倒是般配,才气和样貌俱都样样好。不过,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别的,我不多说。”

我点头,以示懂得。生活就是这样现实,非黑即白,夏唯若是不可以过来效力,我就不应大意,不留神把商业秘密泄露过去。

不想解释什么,如果说我和夏唯没有任何关系,等于此地无银。虽然我们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不过他的话倒是提醒我,可以当做一个借口吧,合情合理,把自己拌成一个重事业盛于感情的女强人,也就可以。

5.

夏唯拿我的借口并不太当一回事,不以为然的口气:“大不了我辞职,只是苏凉,你可喜欢我?”

我不说话,我没有给过自己时间去想这个问题。

“别用这样的借口拒绝,苏凉,至少你应该给我个机会。”

我心里苦笑,谁又能够给我一个机会?

“夏唯,我现在还不想结婚。”我的托词并不高明。

“没有关系,我会等。”夏唯微笑。他是一个那样爱笑的人。

“那么,可以不要那么频繁地接触吗?比如电话和约会?”我想缓和一步也好。每个人的耐性都会有限,也许过一段,他就忘了。

他想了想,应允。又说:“你可否在不接受我的时候,不要爱上别的人?”。

我笑着答应他。这对我并不难。

“那就好。”夏唯呼出一口气。

街灯次第地亮起了。

往回走的时候,忽然一个瞬间,觉得这种感觉竟然温馨。只是一瞬即逝,留不下痕迹。

6.

日子如此这般过下去。

夏唯是个很守信用的人,隔段时间打个电话过来。都是温暖的问候,唯一一句不合适的话是说:“苏凉,你没有爱上别的人对吗?”

“对。”

外人再也猜不出究竟,议论逐渐在洗手间消失。

好在有那么多的工作要做,春季的订单原本多。一天下午快要下班时,快递公司送了信函,几分钟后手边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老总召我过去:“苏凉,一批女装,设计非你不可,你擅长改良古典的东西。”随后,我就听到他说了一个让我心头一震的服装公司的名字。

那是沈自衡的公司。

爱有时候很容易忘记,恨却很不容易,我什么都记得。

“好的,我会把它做到最好,一定让对方满意。”他说完后,我不动声色应答。

老总笑:“这可是大投资,一点纰漏都不能出,你要比平时加了千万倍的小心。”

我冷笑。我自然会加了千万倍的小心,这样一个机会,我已经等了6年。曾经一度绝望,以为会等到白头。

沈自衡,我相信一切命定,我相信上天把握着一份公平。

用了整整一个星期,从未那样地辛苦过,那件事情,如果做好,只需要三天时间,但是做不好,必须一个星期那么久。我要设置一个完美无缺中的罅漏,看不出来,感觉不出来,却是一件衣服致命的缺陷。

沈自衡却将为此付住他自己都难以衡量的代价。沈自衡,你很快将无法自衡。

当最后的设计图样终于在打印机中发着“滋滋”的声音滑到我面前,抬起头看着玻璃中映出的憔悴不堪的脸。我笑了。

你是愿意为我流泪的男人,我不再抵抗

7.

三个月后。

夏天已经远去。这个城市的秋天,因蝴蝶般缤纷的落叶,有种凄凉和放弃的美。

沈自衡开始和公司打一场冗长的官司,作为设计人,我难逃其咎。

6年后,我终于再次见到了他。他亦看到了我,那张肤色隐约带伤的脸,瞬间变得狰狞:“是你,苏凉。是你害我?”

“证据?”我向他摊开右手。6年,这个男人并未变老,而我,却已不再是当初用那样的方式和他争斗的女孩子了。

“一定是你。”他咬着牙齿。

“你认可的,别忘了,你是因为认可才在合同书上签了字。”我不愠不火,心里压抑着一种冰冷的快乐。这次,他输定了。

我紧紧握着我的左手,我终于为自己报仇,报仇不见得一定要流血,我已长大。

“我会找到证据,你别忘了,没有完美无缺的漏洞,一切终会水落石出。”他恨恨地丢下一句。我站在他身后冷笑。找到又如何,顶多是一次工作的失误,他的失败,却已成定局。谁都没有回天之力。

我已决定,在这件事过去后辞职。

8.

一个星期,风平浪静。没有电话,没有询问,公司也未再接法院的传票。不应该那样安静,或者,沈自衡知道任何的举动都是徒劳,甘愿放弃?

我有隐约的不安。

却没有想,一个星期后,拿着设计图来找我的会是夏唯。

他站在我面前,用干净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好久,他问:“为什么,苏凉?”

我不回答,他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查找漏洞,我们真是棋逢对手。

“你这样辛苦地制造这个完美的缺陷,到底为什么?苏凉,你不肯让我爱你,这一切都到底为什么?”

“沈自衡,付多少钱给你?”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我不能再逃避,他的手里,设计图样的肩胛处,用红笔点下的一个点是一个事实。

“苏凉,我只想知道真相,我不相信这是一个失误,这个失误太完美,一定有很多的心血在里面。你是故意的,你是精心的。苏凉。到底为什么?”夏唯一把抓住我的肩摇晃着我,他的眼中,忽然有泪落下。

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眼泪。没有挣扎。

这是一个肯为我流泪的男人,我不再抵抗。

举起左手,把掌心缓缓摊开在他眼前,我说:“因为我是一个有伤的人。我的伤,没有什么可以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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