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腦海裡，有一幕畫面常常清晰的重演，我想，可能我這一生都無法忘記。那一年，我大學畢業，執意要跟著家境不好、負債上學的男友到偏遠的地區工作。父親母親沒有激烈的話語、沒有嚴厲的責備、也沒有強力的阻止。
母親望著我，沉思了片刻，語重心長的說，“這是你人生的大事，你一定要慎重的考慮”，我看出了母親的擔憂，她怕我到了陌生的地方不適應、不習慣，怕我稚嫩的肩膀扛不起生活的艱辛，怕我受了委屈卻沒人傾訴、卻要獨自哭泣。
父親右手夾著煙，深深的吸了一口，煙霧打著圈兒圍繞著父親，他說“自己選擇的路自己走，你要有心理準備啊！”父親見我“嗯”了一聲沉默了，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陷入了沉思。就這樣，算是默許了。
臨走前，我把男友帶回了家。經過幾天的相處，男友的為人處世給奶奶、父親和母親些許的安慰。臨行前一晚，父親喝了點酒，打開了話匣子，他說，“我女兒被我們寵壞了，脾氣不好，你多讓著她；我女兒大大咧咧的，不夠細心，你多提醒她；我女兒沒吃過苦，不知道生活的艱辛，你多體諒她……”
母親在一旁責怪父親喝了點酒說多了，但是並沒有打斷他們的談話。我知道父親的話也是母親的心裡話，母親可能是不想讓我聽太多他們的談話，說擔心我第二天暈車，讓我早早的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奶奶很早就起床了，一遍又一遍詢問下次回來是什麼時候，最後，我確定的告訴她過春節回去時，她才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樣高興。以前，去車站都是自己打車，但這次，母親執意說“還早，慢慢走，我和你爸送送你們”，這一次我沒有再固執的堅持。
一路上，母親緊緊拉著我的手，生怕弄丟了一樣。我記得，很小的時候，母親就教育我要獨立，連走路也不例外，所以我也記不清到底有多久沒有這樣拉著母親的手和她走在一起，只是覺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時候，我總是需要抬頭仰望母親，高大的母親就像我的天一樣，母親在，我才安心。現在，拉著母親的手，突然覺得母親已經不再年輕漂亮，曾經姣好身材在撫育我的時光裡被無情的改變，曾經青絲般的黑髮被載滿操勞和艱辛的白髮所替代，曾經白皙的皮膚被年輪刻上了道道傷痕……
“母親真的老了”我下意識的看了看母親的手，手臂已經長出了大塊大塊的老年斑。我已經比母親高出了一大截。父親母親到了需要依靠我的時候，而我，現在正準備離開，去遙遠陌生的地方生活。一路上都是沉默，父親默默的幫我們拿著行李，跟在後面，也許父親覺得，昨天已經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現在他只是想默默的祝福我們，希望我們一切都好。
家裡到車站，其實不遠，母親緊緊的拉著我的手，依依不捨，似乎故意放慢著腳步，走了很久。在車站，母親拉著我的手說，“看得出來，他是一個能安心踏實過日子的人，以後可能會苦一點，但是要好好的”。
我看見母親的眼裡噙著淚水，但是她努力地剋制，可能是怕把悲傷的情緒傳遞給我，成為我離開的牽絆。在我和母親眼神交匯的一剎那，母親再也忍不住了，趕緊轉過了頭，用另一隻手快速的擦拭了淚水，然後轉過頭，笑著催促“趕緊上車吧，到了來電話”。
我看著母親紅紅的眼睛，沉默不語。母親再次催促，“快上車吧，上車坐著等”，於是我順從的帶著行李上了車。我看見母親躲在了玻璃門後面，時不時的轉過頭去，似乎在掉眼淚；我看見父親拍拍母親的肩膀，嘴裡嘟噥著什麼。
我發現父親母親真的老了，到了依靠兒女的時候，而這時的我卻選擇了背井離鄉的生活，正要離開他們，我覺得自己好殘忍。車子啟動了，父親母親的身影越來越小。變得模糊，看不見，我再也忍不住了，淚水終於決堤而出。
後來，每一次遇到不開心、不快樂的事情，我總會想起遠方的家人，想起母親，他可能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我，擔心我吃不好、穿不暖，想打電話給我又怕打擾我；想起父親，他可能在和母親唸叨小時候的我是多麼的可愛和調皮，或許他會對母親說，“你說，我們女兒現在在做什麼呢？”。
想起奶奶，他可能在屋旁的田埂上，遠望著我回家的路，期盼著我歸來，每次想起，我都淚流滿面，現在，我也即將成為母親，更加深刻的體會了父親母親沉甸甸的愛，這種愛成為我停止哭泣的理由、跌倒站起的力量、堅持追求的勇氣；這種愛將成為我一生的相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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