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喜歡回憶往事，那是我到無為縣城參加當年的高考的那年。當時，我的同學一部分住無為飯店，還有一部分住南陽旅社，而我得益於表姐嫁在城裡——她家在無城大豬集有一間半青磚小瓦的房子，便借住到她家裡。
表姐家條件並不好。平日裡，他們忙著種菜，種菜間隙忙著飼養魚苗，一家四口擠在一張床上，根本沒有地方讓我睡。送我來考試的父親，想出個辦法：他到離城不遠的舅爺爺家，借來一張竹涼床，再買來蚊香，說這樣我既不用和同學擠在人聲嘈雜的飯店旅社，又能避免蚊蟲的叮咬，能夠安心考試了。
上午，我到無為飯店老師住宿的地方，領了准考證；下午，去無為一中看考場。從表姐家住的大豬集動身，沿著石板路，拐過馬道口，再穿過鞍子巷，迎面看到無為一中大門前有一個冰棒攤。我拿出父親給的零錢，說買三分錢一根的。賣冰棒的女孩似乎沒有聽見，她正忘神地看著一本書。我提高聲音說，買冰棒！賣冰棒的女孩慌忙放下書，先收了我的三分錢，再遞給我一根冰棒，然後又拿起書。
賣冰棒的女孩看的是高二數學，我知道她可能也參加今年的高考，不禁啞然失笑。臨陣磨槍，不快也光。臨近高考，坐在街邊的冰棒攤前，一邊賣冰棒，一邊看書準備參考，肯定是沒有複習好的。當時，我只顧著準備自己的高考，沒有心思想別人的事，拿著冰棒，解下包裝紙，一邊吮吸冰棒，一邊走進無為一中的大門，順利地找到自己的考場和座位。
可能是平日不用蚊香的緣故，晚上我點著蚊香薰蚊蟲，卻把自己燻得頭昏腦脹的，甚至覺得有些噁心。實在沒有辦法，半夜裡我只得掐滅蚊香。不知為什麼，即使沒有蚊香的煙燻，似乎也沒有什麼蚊蟲，清風中的我很快就入睡了，一覺到了天亮。
第二天上午考的是語文。起身準備交卷，身後一個女生擠開我，她交了試卷，頭也不回地跑出考場。就在她擠過我的一剎那，我無意中看到她的臉，認出她就是賣冰棒的那個女孩。她昨天賣冰棒，今天竟然參加高考，我有些意外。
或許是想犒勞一下自己，或許是想看看那個賣冰棒的女孩，走出無為一中的大門，我有意朝冰棒攤方向望去，發現剛才和我在同一考場的女孩，又在賣冰棒了。因為一門考試才結束，買冰棒的人特別多，那本教材閒置在冰棒箱的下面。下午和第二天、第三天，我都看到這個女孩在考試前後忙著賣冰棒。那時候，我似乎是個需要別人同情的男孩，自然不會同情那個賣冰棒的女孩，我能做的是向她買一根奶油冰棒，品嚐清涼和甜蜜帶給我的快樂。
一個多月後，高考分數下來了，我超過本科分數線三分，要到縣城體檢。沒有想到的是，體檢時我竟然遇到那個賣冰棒的女孩。估計她超過大學或者中專分數線了。
7年後，表姐為我介紹對象，說是無為紡織廠的工人，她平時喜歡寫寫文章。交往了一年多，我們結婚了。不知為什麼，每年的高考前後，妻子都要和自己的父母吵架，每次吵架都哭得一塌糊塗；臨近高考的那些天，妻子常常在睡夢中驚醒，驚醒的她，總是說又夢到高考臨近，還沒有複習完，又被家人叫去賣冰棒……
後來，我陪妻子聊到當年高考的細節，再找出各自的准考證，這才知道，我們同一年參加高考，竟然被分在同一考點的同一考場。當年她高考達線，但沒有被錄取；復讀一年後，因為數學成績不佳，還是沒有考取。當年的鄉下男孩和城裡的女孩，後來卻成為夫妻，現在快要做爺爺奶奶了。
說起當年高考在同一考場的事，有人說我們是命中註定的夫妻；說起我的借宿和妻在高考間隙賣冰棒，有人說我們是患難夫妻……但我想說，參加那年的高考的同時，我們也同時參加了一場人生的考試，我的答案是面對困難，不屈不撓；妻的答案是勇敢地挑起家庭的重擔，我們都考出了優異的成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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