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说说北厚记酱园

记忆|说说北厚记酱园

作者 | 朱浴涛

老济南都知道,现在的共青团路东段过去是一条非常热闹繁华的商业街——估衣市街。说她繁华不仅是因为铺连铺、店接店,而是她的地理位置太特殊了,她东临旧城西门,西连接通往老商埠的林祥门、普利门。小时候家居江家池街,正好在估衣市街中段路北,用今天的说辞周边全是小超市。

时近中午,父亲要炒菜了,一晃酱油瓶子,空的:快点!去北厚记打点儿酱油!要好的。我那时就是打酱油的岁数,举着瓶子颠颠地冲刺百十米来到酱园,高高踮起脚,靠着和我差不多高的柜台,请营业员阿姨用竹木提子把酱油从酱缸中取出,由漏斗顺入我的瓶子,非常娴熟,一气呵成。及至跑回家中煤球炉子里的火刚刚着上来。

记忆|说说北厚记酱园

北厚记在这里经营年代相当久远了,是标准的前店后坊,店内门庭若市,后坊忙碌有加。任你买多少钱的东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店里没有的。老少咸宜,童叟无欺用在这里十分恰当。一分钱的糖蒜、二分钱的臭豆腐、五分钱的杂巴拉咸菜,一两香油、二两麻汁都能让你满意而归下次还来。至于东北的酸菜,南方的梅干菜,胶东的海虾酱,自产的包瓜、蘑茄、八宝菜、十锦丝、酱莴苣、酱黄瓜……林林总总包罗万象。尤其是簑衣萝卜,它正侧划刀,一拉一长串,简直就是艺术品啊!让人舍不得下箸,酸甜爽脆满口余香。

那酱园的作坊更是可观,一排排酱缸井然有序,斗笠状的竹盖垫尖尖的像哨兵一样默默矗立。粗壮的大酱缸上沿盐渍斑斑,底座周边湿漉漉的,缸与缸之间的地上布满苔藓和些许不知名的草棵。院内有几户人家,应该是职工宿舍,其中有一同学住在这里,有一次我们找他玩,写作业累了有人提议捉迷藏吧!顿时都来了精神,有的说从东流水起头,有的说从剪子巷开始,还有说从大河沿算一站的,小主人说:不行太远了,俺妈回来不愿意要不在外面院里吧!找着算你能的,说罢率先出门了。按规定,几分钟后再找。可苦了哥几个。趁着夜色,他轻车熟路的躲进黑黝黝的缸群里,害得我们不光没把憋着不笑的家伙逮出来,还蹭了一身的酱汤。

当时的江家池街因两侧都是北厚记酱园的作坊兼仓库,所有半成品原料都往这里运输,那时交通工具也比较原始,远途可由小型汽车,近的如大明湖就劳驾四条腿的马匹或骡子甚至毛驴驮着散着清香的荷叶,或拉着木板车盛着葱姜蒜、批兰疙瘩、黄瓜倭瓜、芹菜、莴苣、青白红胡萝卜、蒲菜、蒜苔等,赶上腌菜旺季,青石板街上毛驴的声音有节奏的长鸣,低沉而无奈;马儿尽管比较温驯,等烦了也四蹄乱踢,新砸的马掌在石板上不时迸出火星,还扬起马头发出一声嘶叫,鼻孔噴着气。马夫就用缰绳把它拴在电线杆上,端着食槽抓几把草料撒进去,顿时就安静下来。

记忆|说说北厚记酱园

盛夏各种蔬菜悉数登场,酱园忙了,附近的居民都到路西酱园基地做粗加工,这里就是有着传奇色彩的醴泉居,历史上的放生池,我们都有幸见过一米多长的大鱼缓缓地在池中游动,有时静止不动。听老人说它耳上还栓有耳环,水深目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暑假也去凑热闹,美其名曰勤工俭学。我手笨,第一天就有了工伤,其实很简单,用刀把芹菜或萝卜头削去,码放整齐既宣告结束,然后把个人的数量称重,按劳分配。看大人干的刀落处自然分开,整齐有序,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削芹菜还行,脆啊!萝卜有韧度,一下不行两下,要去头去尾,芹菜去根掐叶。蒜苔光去帽。第一项削萝卜,去了顶子,心一急第二刀就上了手指上去了,你想人家那刀和咱家水果刀能比吗?顿时鲜血直流,小妹赶忙把扎头发的皮筋给我缠上继续忙碌。收工了,腰酸背痛。看计数员的记录:第一行就是我,朱:空一格,萝卜二十斤,芹菜五斤,蒜苔二斤。十几个人,成绩倒数第一。再看看手,缠住部分已发黑发胀,疼啊!回到家妹妹如实汇报,妈妈立刻给我的劳动致富一日行画了句号,心疼加无奈的表情刻在她疲倦的脸上。

远方来济的亲戚临走都要带点儿北厚记的水腌疙瘩咸菜,据他们说家里老人讲小米绿豆稀饭就着北厚记的疙瘩咸菜太好吃了!该店不光酱菜南北驰名,还藏龙卧虎。有位陈师傅忘了他的具体工作岗位,只记得七十年代初,店内好多宣传画和油画出自他手。如珍宝岛反击战、工业学大庆等,他不是科班出身,自学成才。当时我刚刚入门,认为他的水平不亚于美术学院教授,所以他是我少年时期为数不多的偶像之一。我孤陋寡闻,没大见过文武全才的人,认为画画的都是窝在屋里不大活动的,虽没和他说过话,因为关注,没发现他大声说过话。而有件事颠覆了我对他的认识。那是一年隆冬,腊七腊八冻坏叫花的季节,东北风刮起尘沙打得脸生疼。有一阵酱园后的天镜泉,我们俗称的“大鱼池”成了天然浴场,三三两两的冬泳爱好者在冒着热气的泉水里游弋着,其萧条和夏天的人声鼎沸成了鲜明的对比。温度大概是零下十几度,几个蓑衣孩子跺着脚凑池子边上看着不怕冷的大人好像还挺自在。这时就见陈师傅披件毛毯走到大鱼池边热身,少顷抛下毛毯,露出一身腱子肉,戴上一顶游泳帽,一个飞燕展翅跃入了池中,用侧式潜泳沿着池壁游了七八圈,我们都喘好几口气了,他还在水下游着。好一个浪里白条,蛟龙入水,看得我们一愣一愣的,几个技术一般的纷纷上岸给英雄让开水下之路。再看我们这批看客,棉袄棉裤棉鞋棉帽还直打颤,有个小子鼻涕直流,擦得双袖铮亮。看看人家,小伙子们互相推诿:你也下,你也下……从那以后,每年都能在济南的冬天的泉水中看到陈师傅矫健的身影。他爱好广泛,喜欢小动物,尤钟爱收藏古玩字画,后来开了一家画廊,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得以结识,当我谈起佩服他的艺术造诣和游泳技能时,他微笑着说没什么,连连说过奖了,谦虚的说潜泳是在老家大湾里学的,不过那水照着这里差远了!。再以后,这一片承载着我酸甜胜过苦辣的街巷彻底消失了,固话都不用了我也联系不上陈师傅了。有时跟孩子谈起,他们说有听天方夜谭的感觉,我就拿出和陈师傅合影的照片,尽管照片也有二十多年了,依然可以看到他当年的风采。虽然不知他身居何处,但我清楚,他现在虽年届八十,肯定不会像同龄人那样搬个马扎蹲在墙根下,一根接一根抽着烟晒着太阳拉呱,指不定在济南那个地方续练神功呢,您说呢?

记忆|说说北厚记酱园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