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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22歲的美國名校畢業生,在即將進入哈佛法學院深造前離奇失蹤。兩年後,獵人在阿拉斯加荒野一輛廢棄的巴士裡,發現了他已經腐爛的屍體。
不是他殺,沒有陰謀,當死因被層層剝開,人們逐漸瞭解了他肉體消失的過程,卻又陷入更大的震撼和困惑。
他並不想死,卻親手釀成了自己的死。許多人對此深感遺憾,也滿懷敬意。(全文未標註來源圖片均來自影片《荒野生存》截圖)
”
1992年9月初,幾名獵人深入美國阿拉斯加荒野,意外發現一輛廢棄的巴士。巴士裡,有一具已經腐爛的男性屍體。
1992年的現場照片,巴士內的屍體裹在一個睡袋裡,散發著陣陣惡臭。
獵人在死者身旁的相機裡,發現了一些他生前的自拍照。
撲朔迷離的死亡——死者身份隨後得到確認:
克里斯多夫·強森·麥坎得勒斯,24歲;
出生於華盛頓郊區,家境優渥;
1990年夏天從亞特蘭大私立名校艾莫里大學畢業,全A優等生。
按照正常的人生軌跡,他理應愉快地度過畢業後的那個夏天,然後順利進入哈佛法學院深造,成為一名社會精英。
為什麼,他卻孤零零死在了阿拉斯加荒野裡?
等了十年的故事——美國探險作家喬恩·克拉考爾在屍體發現不久,就寫下一份長篇報道。此後,喬恩一直追溯著這個年輕人撲朔迷離的死亡之路,並於1998年出版了著作《荒野生存:阿拉斯加之死》,引起巨大轟動。
為將故事搬上熒幕,好萊塢導演肖恩·潘苦等近十年,終於得到主人公家人的同意。2007年9月21日,據喬恩同名著作改編的電影《into the wild》(荒野生存,或譯走入荒野)在美上映,試圖對”阿拉斯加之死“做出詮釋。
流浪的故事那麼多,為什麼偏偏是他,引起了這麼多人的執著關注?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又做出了什麼選擇?是什麼導致了他的死亡?
據說,無數人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為他惋惜,也暗自羨慕不已。
名校畢業的“怪人”
在克里斯從名校埃默裡大學畢業後的那個夏天,父母卻驚恐地發現——他失蹤了。
電話不通、租房已退,寫給他的信也全部原封未動地回到了眼前……全A的大學成績單寄到了家裡,哈佛法學院即將開學,克里斯就這麼突然憑空消失了。
如果說這消失有過什麼徵兆的話,那克里斯本人,大概是最好的解釋。
畢業典禮當天,父母表示要送克里斯一輛新車,讓他扔掉那“垃圾”一樣的破達特桑,克里斯的反應卻大大出人意料:
為什麼我要新車?
你們以為我想要那些招搖過市的東西?
你們是在擔心鄰居們怎麼想嗎?
……
克里斯奇怪的“過激”反應,讓這場慶祝宴滿是尷尬,父母顯然並不理解兒子的想法,正如他們其實並不理解克里斯本人一樣。
他們忙於事業、爭吵和偽裝,他們所理解的兒子,也不過是諸多社會標籤的堆砌——好孩子、優等生、前程似錦……
成為“亞歷山大·超級流浪者”
妹妹,或許才是唯一理解他的人:
克里斯總是被驅使,總是一個冒險者。他四歲的時候,有一次凌晨三點他遊蕩在離家六個街區之外的地方,他在一個鄰居的廚房裡被發現,站在椅子上,在他們家的糖果抽屜裡挖掘。
在“花了四年履行荒誕乏味的責任,完成大學學業”後,1990年那個夏天,他打開了一個更大的人生抽屜。
我需要一個新名字——沒有方向,沒有終點,克里斯冒險踏上了一條殘酷孤獨的道路。
這條路上,托爾斯泰、傑克·倫敦和梭羅,都是他的同路知己;他帶了這些先人的書,並隨時記錄下自己的行走感悟。
“不可否認,無疆行走總是讓人振奮,在我們心中,它意味著忘記過去,擺脫壓力,逃離法律與繁瑣義務,絕對的自由。”
那是1990年7月,克里斯在無垠的路上肆意馳騁,甚至忽略了路邊標示——山洪多發區,車子最終陷在泥地。
他索性棄車而行,並銷燬掉所有證件,點燃身上最後的美金,帶著微薄的行李,一腳踏進了茫茫世界。
克里斯就這麼決絕地掙脫了正常社會人的身份,斷絕了和親人的聯繫。他,只屬於他自己;他,是他全部的世界。
“新生”的克里斯給自己起了個名字:亞歷山大·超級流浪者。
你是我的超級蘋果——父母已經意識到,克里斯不想被人找到,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僱用了私人偵探,通知全國範圍內的執法部門,下決心要找到他。
克里斯則在流浪的路上,滿足地做起自然之子,他甚至為吃到一個自己摘到的野蘋果激動到喋喋不休。
人生退回原始而質樸的狀態,像花草鳥獸一樣與自然生息與共。
對此,克里斯寫下自己的感觸:“在人類最古老的環境中,去尋找一次自我。獨自面對著無聲無息的岩石,不借助任何外界幫助,只依靠你的雙手和你自己的頭腦。”
他去了太平洋山脊,在原始叢林裡,與林中小鹿一起仰望天空;在廣袤的田野變身農夫,幫工收割小麥;
他跟人討教捕獵野外生存的技能;在一個洞裡生活了36天;
他划著破舊的皮筏艇,通過莫雷洛斯大壩的洩洪道,進入迷宮一樣的灌溉河道,“偷渡”到墨西哥;
沒有身份證明,沒法通過邊境返回美國,他便趁夜色扒上火車,輾轉來到了洛杉磯。
我決定就這樣生活下去——在洛杉磯,衣衫襤褸、身無分文的克里斯在底層流浪者中,看到了這個光鮮城市的另一面。
他以一個純粹旁觀者的眼光,審視著光怪陸離的城市生活,這種曾經無比熟悉的環境,讓他感到迷失和慌亂,他幾乎是“逃離”了本來打算寄宿的救濟站,逃向了純粹的自由。
當你的慾望更多,你希望更大的空間安放。……社會,是你瘋狂的溫床。
克里斯在他渴求的這種自由裡不斷生長,“青春期”的新奇與刺激之後,也逐漸在其中體會到自由的代價和殘酷。
因為扒火車,他被車站管理人員暴打;在快餐店打工時沒穿襪子,他被女上司嫌棄。但對克里斯來說:
身無分無讓我的日子過得更加刺激,我決定就這樣生活下去,直到某天。這種自由和簡單的美好,實在讓人難以錯過。
去北方,去阿拉斯加
選擇在快餐店打工,是為了攢點錢去阿拉斯加。深入阿拉斯加荒野,找尋一些古老的高山去攀登,在流浪一年多後,成為克里斯最深的執念。
儘管一路走來充滿艱辛,也有很多溫情的理由足以讓他停下來,但命運卻一步一步,將他引向那輛廢舊的巴士。
這個亞歷克斯和1990年7月出發時的亞歷克斯還是同一人嗎?
縱然顛沛流離,自然的美好、生活的新鮮,仍舊讓克里斯欣喜不已,這種滿足感,是人類文明社會中的各種享受無法比擬的。
他們惺惺相惜,一起度過了一段簡單美好的時光,最終克里斯卻選擇在一個早晨悄然離開。
我父母去鎮上了——1991年12月18日,找到巴士前4個月,克里斯來到流浪者基地石板城拜訪簡和雷尼。
十六歲的鄰居姑娘特雷西對他暗動芳心,並趁著父母去鎮上的時機,把他引進自家房車以身相許。他笑笑說:“你想一起做點什麼嗎?”然後把姑娘帶到廣場上唱歌去了。
我可以當你的祖父——戴著簡的禮物——她親手織的帽子離開石板城後,克里斯在沙漠邊緣遇見了一位叫榮的孤寡老人。兩人的對話坦誠而犀利:
孩子,難道你不覺得你應該去上學,去工作,讓人生有所意義嗎?
這個,弗朗斯先生,我覺得職業是二十世紀的發明,我不想要。你不用擔心我,我受過大學教育,我也不是貧窮,我選擇過這樣的生活。
榮難以理解這個奇怪的年輕人,甚至在克里斯請他爬上一個小山坡看美麗的索爾頓湖時,也本能地選擇拒絕。
榮的妻子和女兒被人酒駕撞死,在一陣借酒澆愁的混沌生活後,他沉浸在自己的小工作室,靠著皮革雕刻和養老金過得很寬裕;但每次動心思想去哪兒旅行,完不成訂單之類的擔心就會冒出來。
在克里斯的刺激下,榮跟著他爬上了擁有壯觀風景的山頂,並打開了心扉;克里斯跟著榮學習皮革雕塑,把自己的流浪經歷刻在了一根皮帶上。
1992年3月22日,榮雖然不捨、不解,還是送了一把彎刀、一個釣魚竿,及其他零碎東西,驅車送了克里斯一程,幫助他完成“偉大的阿拉斯加探險”,並表示希望認他做孫子。
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克里斯認為,對於榮來說,他應該重新融入社會,走出自己的小工作室,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重新上路。
神奇巴士:死亡巴士
友情、愛情、親情,都被阿拉斯加隔絕。
一路跋涉,克里斯終於踏進了那片心心念唸的、遼闊無人的荒野,他帶了十斤大米和其他一些必需品,準備在荒野呆上幾個月。
對此這種選擇,克里斯有自己的理由:
神奇巴士——1992年5月,走過一片齊膝的雪地,克里斯發現一輛被遺棄荒野的巴士。他激動不已,把它命名為”神奇巴士“,以之為據點,繼續自己的荒野生活。
入住第三週——遠離了人類文明,克里斯在荒野感受著純粹的自由,卻也不得不面臨荒野的考驗,食物短缺,狩獵不順,生活逐漸陷入困境。
此時的克里斯依然是溫暖而堅定的,那些他曾經鼓勵過榮的體悟也一直在支撐著他:
如果你認為人生的快樂主要源自人際關係,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上帝將快樂賜給世間萬物,快樂無處不在,我們能從所有事物中體驗快樂。我們要做的是,改變我們看待事物的方法。
入住第七週——6月中,他成功射殺了一頭重約五六百斤的駝鹿,端槍時,生性善良的克里斯已經在不由得顫抖,但生存讓他不得不開始一場血淋淋的分屍。
他把剩下的肉切割開,煙燻後儲存了起來。此前,他曾向南達科他州獵人請教狩荒野獵和存肉的方法,但並沒有實際操作過。
入住第九周——煙燻沒有成功,幾天後克里斯扒開存儲的肉,才發現上面爬滿了噁心的蛆蟲。
這對食物短缺的克里斯來說,是場巨大的災難,他寧願自己沒有射殺那頭無辜的駝鹿。他在廢棄的鹿肉旁做了一個十字架,抱膝而哭。
被困巴士——兩個多月的荒野悲歡生存之後,克里斯計劃離開。而對荒野,他也有了更多的感悟:
在這裡可以明顯感到一股對人類並不友好的力量存在。這是片異教徒的聖地,它養育著一群終日與山巒為鄰,與野獸為伍的人。
悲劇卻不期而遇。必經之路上的特科拉尼卡河水流暴漲,目之所及,渾濁的水流洶湧澎湃,渡河的嘗試完全失敗,還險些喪命。狼狽返回巴士後,克里斯寫下:
沒法過河,孤獨,驚恐。
沒有地圖、沒有通訊工具的克里斯不知道,事實上在河的下游約800米處的峽谷咽喉處,有一處地方:
入住第100天——食物嚴重匱乏,克里斯不得不靠採摘野果裹腹。
誤食發黴的野生馬鈴薯,食物中毒,雖然一時熬了過來,卻也不過是對死亡僥倖的拖延。此時的克里斯瘦骨如柴,行動遲緩,連穿衣都成了大工程。
死亡巴士——克里斯用生命中僅剩的力量,在書頁上寫下最後一句感悟。
眼淚遮住了逐漸散漫的眼神,此生各種情景瞬間紛至沓來,光影被扭曲、被放大無數倍,然後消散在克里斯眼睛裡。那天,是1992年8月18日。
兩個星期後,獵人在巴士裡發現了一具腐爛的屍體。
我度過了幸福的一生,感謝主
為什麼非要走進足以奪人性命的荒野?
電影著力表現了克里斯家庭的衝突,父母虛偽的婚姻和生活對他衝擊很大,讓他從小就渴望掙脫這種虛偽,也為出走提供了一個合乎情理的理由。
兜兜轉轉之後,又讓他重新回憶家庭的美好,並在書頁上最後寫下一句:“只有分享才能帶來真正的幸福。”給了影片一個完滿的終結。
但據說真實的克里斯,最後寫下的字句是:
Beautiful Bluberries(譯註:美麗的藍莓).
許多人更寧願相信這個版本的終極感悟。它不是一個叛逆青年對於“過錯”的懊悔,而是一種自然之子對於“迴歸”的平和,一如他曾引用的那句名言:
Rather than love, than money, than faith, than fame, than fairness, give me the truth.(譯註:不要愛、金錢、信仰、榮譽、公正,我只要真實)
導演肖恩·潘曾說:
之所以想把他的故事說給更多的人聽,是因為這個孩子身上有某種東西在閃光。他在短暫的生命中,獲得瞭如此豐富的人生體驗,令我羨慕不已。
克里斯採用了一種最極端的方式投入自然,割裂文明、情感、理性,獲得了很多常人難有的體驗,滿足了自我的人生追求,最終,也葬身於自然的殘酷。
對於影片和主角,評價一直呈現明顯的兩極化。或者愛到了骨子裡:
@三加二木:這種掙脫所有桎梏的流浪和自由,誰敢說自己不曾憧憬過,又在人生的庸常中讓它一閃而過?
@無聊中:死在荒野是對某些人最高的獎賞。
@zhiliang jion:這個電影,我會給滿分。
或者嚴重譴責:
@Jiang Eason:個人覺得任何嘗試都要基於對生命的尊重。
@張小北:我的第一個想法就是no zuo no die,這樣的情懷和世界觀確實無法理解。
那麼你呢,又從中看出了什麼?
—END—
圖文: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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