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因為疫情,學生都是在家遠程上課,沒有返校。
很多父母也有更多的時間和機會,去輔導孩子寫作業、和孩子相處。
但在此期間,不少父母跟我訴苦,細數著和孩子在一起時的各種說不清的愛恨情仇和鬥智鬥勇。
紛紛表示,已達忍耐極限,就像久旱盼甘霖一樣盼著疫情過去,孩子們早點返校。
在這諸多的“控訴”中,一個高頻問題是:
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讓他幹什麼他都跟我對著幹?
比如:
為什麼我越是讓孩子要專心,要好好看書寫作業,但孩子越是不聽話?
為什麼我越催他快點起床,他反而拖拖拉拉?
都說了天冷了要多穿衣服,我一早把衣服拿給他,他就是不穿?
這種“對著幹”的困惑,可以說是最常見的育兒難題了。
究竟怎麼樣,才能解開這個難題呢?
好在我們的身份是多重的,既是父母,又是兒女。
所以讓我們先換個角度想一想:
站在兒女視角,面對這樣的父母我們會怎麼想?
最近找我諮詢的個案中,其實也高頻出現了另一個問題,來自兒女們:
為什麼父母說什麼,我都想對著幹呢?
這個問題,為上面父母們的疑惑,提供了另一個角度。
舉個小例子。
我的一位來訪者說,她有一個無處不在的媽媽。
比如,來訪者最近在家辦公,下午四點鐘有一個會議,所以兩點半戴上口罩在無人的小區樓下跑步放鬆。
她繞著小區一圈一圈地跑,每次跑到她家門口,她都刻意繞開,從自家樓前面的樓繞過去。
她給自己手機設置了定時。跑了一個小時後,她本來就已經打算回去了,於是回到自家樓前準備拉拉筋。
這個時候,住在一樓的媽媽推開窗說:三點半了啊,回來吧。
此時她的第一反應是:
她很想說:我有手機,我知道時間,我完全能夠安排自己的時間,事實上我也安排得很好。
但同時她又覺得媽媽做的沒什麼錯,只不過提醒了一下自己。於是一下子非常內疚和自責,覺得自己為什麼這麼敏感,好壞不分,小題大做。
再比如。
有一次早上起來喝水,她發現保溫壺裡快沒熱水了,正準備去燒水,沒想到媽媽“明察秋毫、眼疾手快”一般,搶先起身說:“我去。”
這時她想,反正保溫壺裡還有一點熱水,自己先喝,於是就往杯子裡倒。而媽媽立馬跑過來阻止說:水快燒好了,一會兒給你倒過來。
仍然非常不爽,這也是她的第一反應。
她心想:難道我不知道你在燒水嗎?明明就是我想去燒,是你搶先去了啊,我是知道的啊,這難道用你提醒我?
當然,隨即另一個自我譴責的聲音就出現了:媽媽不是為你好?還不是為了照顧你?你到底動不動好歹?
我問她,如果讓你隨便想,不受譴責的聲音束縛的話,當媽媽做這些的時候,讓你想到什麼?
她告訴我:我感覺媽媽在和我搶功。
沉默了一下,她繼續說:媽媽似乎總是要搶先我一步,這讓我感覺非常挫敗。
她的不爽和挫敗很真實,因為事情本質上是:
雙方在爭奪一種權力。
爭奪什麼權力呢?其實是:
這件事誰說了算。
或者說,這件事,你為誰而做?是為自己,還是為父母。
當一件事情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父母一定要搶先說,那麼父母就獲得了這件事情的控制權。
這就是為什麼孩子感到憋屈的原因。
因為,一旦當父母搶了先機,孩子做一件事情的動機,就徹底被父母剝奪了,孩子做這件事情不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父母。
在以上的例子中。
跑步後回去工作,完全是來訪者自己可以安排的。
當我們可以自己安排這些事情和時間,我們就獲得了“我可以為自己做主”、“我為自己跑步”、“我為自己工作”的效能感和自我支配感。
這種感覺,就是我們獲得自由的感覺。
但是,當父母搶先一步,在明明知道我們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的時候,還“故意”“搶先一步”的時候,父母就剝奪了我們的自主的機會。
他們在把我們做這件事的動力,從我們自己身上轉移到了父母自己身上。
通過這樣,父母獲得了效能感(我對你很有幫助),同時,還收穫了可以控制或支配孩子的感覺。
以上這兩個例子,似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事實上,由小及大,背後的原因是一樣的。
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經常會反感父母“好意”的原因。
同時,也讓我們陷入了情緒的多重困境。
細細分析,這個困境有三層:
第一層困境:
當我們對父母的做法感到“不爽”時,“內疚”和“自責”幾乎同時而來;
第二層困境:
當我們不接受父母的好意,那麼,我們就要準備接納父母的情緒。
因為,父母選擇這麼做,一般要麼想獲得控制權,要麼想獲得存在感,要麼在尋找付出感和犧牲感。
所以一旦我們的拒絕,會激發父母的情緒。這時又多了一個難題:安撫父母的情緒。
例如我們需要解釋自己為什麼這樣做,同時也需要肯定父母的好心,要把他們哄好才行。
第三層困境:
如果我們足夠強大,頂著內外壓力,堅定地表達自己並且按照自己的意思來。這時我們會發現,父母馬上站到我們的對立面,並準備挑錯。
一旦我們因拒絕父母而犯錯,就很容易聽到一句“我不是一早就和你說了,你不聽”的指責。
這逼得我們除了要集中精力做眼前的事情之外,還不能犯錯,極大地消耗了我們很多精力。
並且我們還失去了犯錯的機會。
所以“對著幹”時,作為兒女的我們並不好受。
而事情進行到這裡,也帶來了現實層面的困境。
事實上,父母本能夠給我們提供很多我們需要的支持,幫我們處理一些超過我們能力範圍的事情。
可是,當父母“處處佔盡先機”時,他們的舉動哪怕是真的對孩子有用,但此時孩子們已經無暇顧及自己的“需求”本身,而只顧著考慮如何“對抗”了。
這樣一來,在現實層面,比起其他家庭的孩子,他們會失去了很多被支持的可能性。
例如當孩子遇到校園暴力、大考試的失利、重大的分離等難以自己解決的問題時,內心完全沒有求助父母這個選項。
只能一個人去承擔不小的壓力和衝擊。
通過前面的梳理,我們回到當下父母的困境。
在學習和生活上,孩子和父母的對抗也源自於上面的心理過程。
其中“父母陪孩子寫作業,孩子反而效率低”作為一個社會級的現象,裡面包含的東西很多。
其中一個原因就是:
當我們讓孩子“好好看書”時,孩子“好好看書”就成了為父母而做的事。
孩子心裡也許會隱藏著這樣的部分:
我本來要好好讀書的,但是,你這麼一說,我就偏不讀。並不是我不愛讀書,而是我不想聽你的話。
我希望讀書是我的意願,而不是成了你的“功勞”。
很多精力,都消耗在關係的對抗上。
從另一個角度說,經常有父母跟我抱怨孩子不聽話。
試想一下:是孩子不聽話讓你焦慮,還是孩子太聽話讓你焦慮?
我想,後者才是我們需要焦慮的。
“太聽話”可能預示著孩子正在逐漸失去自我,被父母佔據,這樣他以後也可能被他人佔據,活不出動力。
因此,作為父母而言,隨著孩子的成長,
同時在孩子提出需求時能給予支持,就夠了。
並且即使是給予支持,最好也是等孩子自己提出了需要,而不是我們認為孩子需要。
以上的做法,對憂心的父母們而言並不容易。
但也請試一試。
在下一次想要搶先的時候,停下嘴按住手,把權力還給孩子。
我們要相信,孩子是否需要,孩子自己一定知道,他們冷了會多穿衣服,有需要會求助。
我們也要相信,每個人都有向上的力量,我們有成功和進步的慾望,我們本能希望自己是更好的。
我們的孩子也是如此。
所以,不要“搶先一步”,也不要“提前擔憂”。
讓他們在自己的地盤,可以擁有自己的權力,這樣他們才能更酣暢淋漓地發展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