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前事,惕惕後人!她揭開南京大屠殺的面紗,自己卻被現實吞噬

12月初,我們聽到噩耗——94歲的趙金華和陳廣順離開了我們。今年已有

20位南京大屠殺倖存者去世

12月13日,是第五個“南京大屠殺死難者國家公祭日”。81年前的今天,南京淪陷,日軍進行長達6周姦淫、屠殺等血腥暴行。遇難人數超過30萬。

如此滅絕人性的暴行,西方國家卻知之甚少。直到《南京大屠殺—被遺忘的二戰浩劫》在美出版,第一次向世界揭開“南京大屠殺”真實面紗。

此書的作者是29歲的華裔女作家張純如。但是沒有人能料想到,7年後,這樣一個正值美好年華的暢銷書作家,卻親自結束了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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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3月28日,張純如出生於新澤西州普林斯頓醫院。父母給她起的英文名是Iris,中文名是“純如”。

張純如出身書香門第,祖父是抗日國軍將領張鐵軍,父母都是科學家,從臺灣赴美求學,之後留在了美國。

1989年,張純如從美國的伊利諾伊大學畢業,後來又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獲得寫作碩士學位。她的第一本書《蠶絲——中國飛彈之父錢學森》廣受好評,贏得了美國麥克阿瑟基金會“和平與國際合作計劃獎”。

右一為童年的張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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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時期,張純如經常聽父母講起1937年的堪稱人間地獄的南京。南京周邊的長江幾乎被屍體堵塞得水洩不通,河水也被血染得鮮紅。而她的外公外婆於1937年逃離南京,有幸避開了那一段慘絕人寰的災難。

她曾去圖書館查找關於南京大屠殺的書籍資料,可是令她震驚的是,她卻找不到一星半點兒與此相關的信息,無論是學校的圖書館,還是市裡的圖使館,甚至世界歷史教材裡,什麼都找不到。更糟糕的是,她的老師們對此居然一無所知。

直到1994年,張純如在一次會議上看到了一組南京大屠殺的照片——被砍掉的頭顱,被割開的肚腹,赤裸的女人被強姦者強迫著擺出各種色情姿勢,她們的臉扭曲變形,帶著讓人永遠無法忘記的痛苦和恥辱表情。

這一刻,她決定,必須把南京大屠殺作為下一本書的題目,這是一種道義上責任,也是受害者們應得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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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國會圖書館的檔案館裡,張純如一頭扎進龐雜的史料中。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發現了珍貴的《魏特琳日記》,客觀的記述了南京大屠殺期間的慘烈事實。

魏特琳是金陵文理學院教育主任和院長,南京大屠殺期間,她不僅保護了數以千計的中國婦女,使她們免遭日本士兵的蹂躪,而且還寫了大量的日記,成為重要的史料依據。

1940年4月14日,魏特琳寫道:“我快要筋疲力盡了。以前,雖然工作進展緩慢,但還能有步驟地制定工作計劃,而現在連這些也做不到了,雙手也不聽使喚。我希望能馬上去休假。”兩週後,她神經失常,返回美國。1941年5月14日,魏特琳在美國寓所裡打開廚房的煤氣自殺。

《魏特琳日記》節選

“我完成了我們能夠接納的難民人數的估計,共為2750人(8所房子分配給難民,每16平方英尺1人)。這個數字盡我們的力量是可以辦到的(後來在我們6所建築裡的難民人數實際上超過了1萬人)。”——1937年12月7日

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部分工作人員合影▲

許多婦女臉上充滿了恐懼的神情——昨天晚上是南京的恐怖之夜,大批的年輕的婦女被日本士兵從家裡抓走。只是到後來她才知道,日本人在校園裡至少架起六挺機槍,校園外還有許多日本士兵守衛著,隨時準備向任何企圖逃跑的人開槍。那天晚上,看見許多婦女在大街上被卡車拖走,並聽到她們絕望的呼救聲。

還有身為南京納粹頭目的約翰·拉貝,因不堪忍受日軍的瘋狂屠戮,揮舞“卐”字臂章拯救了25萬南京人。張純如幾經周折聯繫到拉貝的後人,發現拉貝也寫過一本記錄日軍暴行的日記。

《拉貝日記》節選

三到十人一夥的士兵先在城裡遊蕩,然後搶劫任何能搶的東西。然後他們還強姦婦女和女孩,任何抵抗、試圖逃走或是碰巧在錯誤的時間和地點出現的人都被殺死。日本人強姦不到八歲的女孩和七十歲的老嫗,然後再以最殘忍的方式,將他們擊倒和痛打一頓。我們發現婦女的屍體躺在多個啤酒杯上,另一些婦女屍體被插入竹竿。

張純如看著這些慘痛的史料,內心十分難受,但同時也更加堅定內心的信念。她決定前往南京,去採訪那些南京大屠殺的倖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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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得到最真實的資料,張純如隻身來到南京。炎熱的天氣令她身體不適,但是她依然堅持每天工作10個小時以上。

每個採訪的倖存者都極其渴望講述他們的故事。張純如用錄像帶錄下故事的細節,並找人將倖存者的中文采訪內容口頭翻譯成英文。

她發現這些倖存者都住得很差,內心十分難過。她為這些人鳴不平,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成為一名律師,這樣就可以幫助這些人在國際法庭上討回公道。

年僅27歲的她,每天腦子裡都是那些血淋淋的史料:砍頭、活焚、活埋、開膛、在糞池中淹死、挖心、分屍……這些可怕的場景讓她時常氣的發抖,不得不停下來平息怒氣,調整情緒。她必須保持客觀冷靜,不夾帶個人情緒。

張純如採訪倖存者▲

在《被改變的人生南京大屠殺倖存者口述生活史故事》(主編:張建軍 張生)中,記述著倖存者們的口述證詞,字字誅心,都是血與淚的回憶。

日軍侵佔南京時,我還小,才六歲。當時我家住在三山街天京街古缽營4號,家裡是開服裝店的,因為家裡承包了中央軍的一批軍裝,我們家沒能走掉。我家中有八口人: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和我,姑媽帶著小表弟、小表妹與我們住在一起,當時我母親懷孕快生了。日本鬼子進城的那天上午八、九點鐘時,一個日本鬼子拿著一枝長槍來到我家。家裡人毫無準備,以為招待一下就行了,祖父、祖母拿出香菸糖果給他,他不要,到處找姑娘。當時,姑媽抱著兩歲的小表妹,手挽著四歲的小表弟,日本鬼子見了姑媽就要拖她,姑媽是個有文化的人,死活不從,她把小表妹放下,讓奶奶抱著,她與鬼子推推搡搡,從房子的第三進推到第二進。日本鬼子惱羞成怒,在槍上裝上刺刀,對她連續剌了六刀,然後揚長而去。姑媽倒在地上,她說心裡難受要喝糖水,奶奶剛從後面房子裡端水過來,她就沒氣了。我姑媽名叫陳寶珠,當時27歲。幾天後,家裡吃的也沒有了,而這時母親又生下了我妹妹,每天都有日本鬼子來,母親生孩子時的血紙都放在床邊,他們有時還把被子掀開看看。母親在家裡不得安寧,後來舅舅找了一個親戚送我們去安全區。我們是夜裡去的,外面下著雪,我們一路上多次被屍體絆倒,我們在那裡住了40多天。我父親陳懷仁當時30多歲,姑媽出事的時候,他不在家中。那天鬼子在天青街放火,街坊鄰居去救,父親也去了,被日本鬼子抓走了。後來,街坊的皮匠告訴我祖父,說我父親被鬼子殺了。那天,我父親被抓後,鬼子要他跟著走,我父親說家中有老有小不能走,另兩個被抓的人也不願意,那兩個人一個被刺死,一個被砍頭,我父親也被戳死了,刺刀是從頭頂太陽心刺進去的,胸口也被刺了一刀。當時有相識的街坊,在三山街承恩寺看到他的屍體,把他的屍體用被子裹著,放在門板上,放在防空洞裡。40多天後,祖父與我找舅舅去收屍,埋到中華門外。

經過嚴密的考察論證,她得到了一串觸目驚心的數字。僅僅42天,南京城發生了集體屠殺28起,零散屠殺858起,強姦和輪姦20000餘起,300000人被屠殺,平均1天就有近10000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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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12月,南京大屠殺60週年,《南京大屠殺—被遺忘的二戰浩劫》在美國出版。

美國《新聞週刊》對這本書的評論是:對二戰中最令人髮指的一幕作了果敢的回顧,改變了所有英語國家都沒有南京大屠殺這一歷史事件詳細記載的狀況。

哈佛大學歷史系主任柯比在她寫的《被遺忘的南京大屠殺》一書序言裡說,它是“第一本充分研究南京大屠殺的英文著作”。

很多美國作家閱讀此書後傾力推薦,一個月的時間,該書就躋身《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被評為年度最佳書籍之一。

2001年4月23日,在舊金山召開的一次國際學術會議上,張純如以“強姦南京”為題進行演講,博得現場熱烈掌聲。但是,當場就有兩個日本人向純如發難,當場發出質問。她據理駁斥,令兩個日本人無言以對,悻然離場。不久之後,日本柏房書房購買了《南京大屠殺》的出版權,提出要對書中內容進行修改的要求。對此,張純如果斷拒絕。張純如的一系列舉動引起日方右翼勢力的注意,被長期監視,還曾收到裝有兩顆子彈的恐嚇信。

面對來自地面八方的壓力,張純如開始失眠噩夢,甚至出現幻視聽,稱自己打開旅館電視,看到屏幕上全是恐怖血腥的照片,還有戰爭中小孩子被殘殺的景象,地獄就在眼前。她還覺得窗外有人窺視自己,懷疑有人在房間裡放了竊聽器。幾近崩潰的她最終還是敗給了抑鬱症。

2004年11月9日,張純如扣動扳機,結束了自己的“噩夢”。

純如辭世後,她的出版經紀人蘇姍·拉比納說:“我和她經常通話,最近她告訴我,她無法繼續完成這個寫作計劃了。很顯然,她感到很悲傷。”

張純如在給家人的短信中說,希望大家記得生病前的她,她曾認真生活,為目標、寫作和家人真誠奉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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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如的母親說過這樣一段話:

我也希望愛純如的人們,不要只關注純如因何而死,而是關注她為何而活。純如說過,她的一生中,那些與正義被侵犯有關的主題總能引起她的共鳴。所以純如用她的生命和文字為那些受難者發出聲音,我們應該懷念她的這種精神。

如今,在世的倖存者越來越少,受難者還在等待一聲道歉,但是,施暴者卻等待他們的離去。與此同時,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否認事實。

篡改歷史書,模糊遇難人數,多次參拜靖國神社,公然否認南京大屠殺和慰安婦的存在,為“百人斬競賽”狡辯……這樣的事件不斷髮生。

這些舉動,無異於對受害者的二次傷害。

中學語文課本里有這樣一句話:“作為歷史的回顧,我們不能只有四大發明、古國文化、開元盛世、絲路花雨,也應該有南京大屠殺。”

昭昭前事,惕惕後人。勿忘國恥,吾輩當自強。

參考來源:張純如《南京大屠殺 : 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被遺忘的大浩劫》張盈盈 《張純如:無法忘卻歷史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