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80年代,婆婆媳妇小姑间的泼皮事吗?

还记得80年代,婆婆媳妇小姑间的泼皮事吗?

父亲在院墙那头重新砌着墙,一个石头一个石头的罗上去,一个缝都要给填满了,五叔叔过去和父亲抽了会子烟,一转头自己就进了粮房去拿犁头了。五叔叔出来的时候,除了手上的那把犁头,又多拿了一卷缰绳子,母亲没有看到,父亲在砌墙,我在院落里玩泥巴,五叔叔走的时候有些猥琐,静悄悄的状态。

我家地里的种子终于在农忙开始的月末洒在了地里,母亲扶着犁头,父亲吆喝着牛,我跟在后面,偶尔的时候,母亲会转过身来喊,“澄净,字写完了么。”这个时候我就蔫了,“

父亲说不行就让她回去吧,地里太热,也不好带她。”

母亲不言语继续扶着犁头,我跟在后面看母亲觉得母亲就像前面拉犁头的牛,任劳任怨的模样。父亲拉牛的失败再一次的体现了出来,我家的那块地是个三角地,到三角那块,土块疙瘩很大,犁头就走的不稳了,牛也开始闹脾气,来来回回的犁不好。

土块大的地方犁头就飞了起来,牛一惊也乱跑了起来,父亲的训牛术又一次的失灵了。父亲坐在地头唉声叹气,对母亲嚷着,“连个犁头你都扶不好么,那又啥好扶的啊?”

母亲没有理他,自己个儿去犁了,母亲的吆喝声调子轻柔不失严厉,牛似乎一下子就乖了许多,竟然不需要有人牵牛了,自己就可以顺着地犁了,三角地块一个下午犁好了。

父亲一见地犁好了,人就高兴起来了,说:“你就是聪明,地就这么犁好了。”父亲又夸了好几遍关于母亲犁地犁的好的事情,有些絮叨。母亲绷着脸拉收拾完地里的东西拉着我就走了。

那年的天气旱的厉害,大家的地都是尽早种上的,家里的地下种时候,有些人家的地已经是一片绿油油了,所以大家都尽早给地里灌了水,而到我家下种时,水渠里的水已经接近干枯了,河坝里的水都变成一条细细的玉带了。

我记得清楚,我家里最后一块地下种时,父亲就被爷爷叫去地里耱地了,他家的最后一块地种的完,需要在耱下,顺便说了句,“拖拉机毁地的很,把你家的牛给牵来吧。“父亲放下手中的活计就走了,母亲趴在地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大姑的婆家公公在临边的地里耱地,母亲见他家里的牛停了下来,走了过去想要借他家的牛使下,大姑的婆家公公素来说话毒辣,为人处事有些尖刻,而对于母亲来说,那些所谓的传闻她都接触的太少了,与这户人家交集更少,只是知道两家是有亲戚关系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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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的婆家公公一听母亲的话,就笑了起来,对母亲说:“这天旱成这样,你家的地还下什么种啊,就算下了,老天爷也不会让它冒出苗苗来。”

母亲说:“你看,我家那地也就剩个角子了,就是几下犁头的事情,你家的牛也就是跑几趟而已。”谁知道那老人皮笑肉不笑的说:“我说闺女啊,你家里头一大家子的人,就你家的地落在最后面,你跑来借我的牛不合适吧,你看,连老天爷都不愿意帮你,那年的天有今年的天旱,唉,就是霉气啊。”

母亲一时语塞,抬头看看天说:“老天爷是长眼的,天看着的。”

母亲在地里坐了大半宿,巴巴的掉泪,下午的时候,一下子从地头坐了起来说:“我就不相信我种不到地里去,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了。”

母亲折了根树枝,索性一个坑一个坑的挖了起来,我在后面撒种,天气好像阴了起来,轰隆轰隆的直叫唤,母亲忙完了对天说了句,“你要下就下,不下就别叫了。”

那日回家已经好晚了,母亲与我进家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而这时父亲还未回来。母亲似乎把所有的气性都发在她的力气上,使劲的剁猪草,喂猪食,和鸡料,洗衣服,折腾到很晚才算睡下。

第二天一早,我一推门,就看到了小姑姑的羊角辫,笑嘻嘻的模样,大喊着,“嫂子,下大雨了,好像河坝的口子又给冲毁了。”母亲站在院落里,望着渠里的水的嘶鸣,笑的很像春天的桃花。

村子里下过雨的早晨一般都是格外安静的,除了水声就还是水声了,一声重重的咳嗽声引来了母亲的谩骂,“昨天还笑话我呢,今天自己家 的地里直接淹掉了,笑话别人的时候,也要看看有些人能不能欺负,天看着呢。”

原来,昨天下午,大姑的婆家公公从渠里将那仅有的一小股水都引进自家地里了,结果夜晚下大雨,地里冲的不像样子,这不,一早就扛着铁锨堵水口子去了。小姑姑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弯弯的像月牙儿,趴在母亲耳朵里说着这一件好笑的事情。母亲虽说气着的,但是这场大雨后,让她更多的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老天爷是长着眼睛的。

母亲在家里和小姑姑烙饼子,我在一旁画画,母亲的故事永远都像河坝里的水一样,总是说不完,从她小时候的太婆婆讲起,一直可以到她最近听收音机听来的名人佚事,小姑姑时不时的笑出了声,我也不画画了,仔仔细细的听着。

母亲转过脸来对我说:“澄净,去那边屋子画画去。”

小姑姑摆了个鬼脸说:“澄净,你过来,我看看你都画的啥?”

“呀呀,都是树呀,你这树咋都没树叶呢?”我皱着鼻子看着画的秃枝丫杈,小姑姑一笔一划的在我的秃树上画了几片叶子,又翻了几页说:“澄净,你怎么都画树呀,树下没有椅子么?”我说画不好,小姑姑指着一旁的椅子说:“你就按那样的画。”

慢吞吞的走到那边屋子,趴在桌子上画画,父亲这时候赶着牛回来了,对母亲说:“唉,我都想买个拖拉机了,这牛使着不好。”

母亲好像没有说话,小姑姑接了话茬,说:“四哥,我听二哥说,水清沟那里有个人要卖拖拉机,你去看看呗。”

父亲一见小姑姑这样说:“你问了没有,什么型号的,人家用了几年了?”小姑姑歪着脑袋说:“我就听说挺新的。”父亲“哦”了一声,对母亲笑着说:“听说昨天你一个人给剩下的地都下种了,人家一说,我就知道你能干成,我家里有个聪明人。”

母亲赌气的说:“哪有你聪明啊,买卖都算的那好。”

小姑姑听出了所以然来,就打趣儿说:“我听说四嫂子在家时歌唱的好,字写的那也是出名的。”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娶她的是谁?”小姑姑“切”了一声,就看到大妈抱着她家的长起进来了,长起较我大两岁,但是因为他上面还有个姐姐,所以作为最小的孩子,他总是被抱着的,有一段时间我老以为他是弱智,因为他总是咋吐口水,据说上学第一天写的字很大很难看,连老师都笑了半天。

大妈看着案板上烙的金灿灿的饼子,就撕了一块填 在嘴里,小姑姑见势赶紧的将饼子装盘子里,拿到了一旁,大妈说:“你看看这孩子,那饼子烙的不就给人吃的吗?”

“反正给谁吃,都不会给你吃。”母亲从锅里拿出新烙的饼子递给大妈,刚要说话,小姑姑直接从大妈手里抢了过来说:“给你新的,我还舍不得吃,你吃,行了,给你个旧的。”

大妈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小姑姑没有理会她,继续在一旁打杂。母亲对着父亲说:“你给递个凳子去,站着怪难受的。”父亲拉了个椅子给她坐下,大妈倒也大方,一屁股就坐了下去,长生从大妈的腿上下来,跑到小姑姑那里要小姑姑抱,小姑姑装着样子抱了抱,母亲怕小姑姑在口无遮拦的讲话,说:“你带着长生去看看澄净去。”

大妈见小姑姑带着长生出去了说:“咱妈还真的要把绯红供到大学吗,那得多少钱,要我说姑娘读点书就行,嫁好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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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现在的好人家也挑着呢,人家最起码也得看看姑娘家读过几年书,家境怎样,绯红书念的不错,她要念书,咱就供着,我就不相信了,一大家的人,这么个大学生还供不出来了。”

大妈撇撇嘴说:“人是多啊,但都不是穷地里刨食吃的来着,能有几个钱。”母亲没有在接话,父亲说:“娃娃只要念就是好事么,就怕不念,我魏家不能这么穷一辈子。”

大妈说:“嗯,就你们兄弟话说的大,我们这些外姓的都不好多说的,你看看你们兄弟几个那智商,还指望着下辈子能出个知识分子,就现在这情况,能读个高中都了不起了。”母亲说:“这话我同意。”

大妈和父亲、母亲唠着磕儿,我在那屋子里写字有些乏了,就想过去玩儿,我一探头就看到小姑姑给我做了个“嘘”的姿势,长生跑了过来,口水蹭到了我的衣服上,我“哇”的一声叫了起来,小姑姑连忙示意我不要叫,一路小跑到我跟前,看到我衣服上的口水印子,气的一巴掌打在长生的脑门上,长生张着嘴巴要哭,小姑姑小声的恶狠狠的说:“你今天给我哭出来,我再也不带你玩了。”长生眨巴着眼睛,又生生把哭的表情给收了回去。

小姑姑拉着我和长生进屋子,指着长生说:“你妈就不是个啥好东西,哼。”长生学着她的话说:“你妈就不是个啥好东西。”

小姑姑扬起了巴掌说:“你再学一个,再学一个,我打死你。”长生一下子哇哇大哭了起来,小姑姑从口袋里拿出几粒糖果来蹲下去哄了一会儿才算好。

小姑姑变戏法似的,从她那件格子外套里掏出一瓶指甲油来,对我说:“澄净,过来。”我和长生一起跑了过来,没一会儿,我的指甲就变得红艳艳的,长生的眉心间点了个红点子,活像个福娃娃。小姑姑要我把头发解开,她给我梳了个和她一样的羊角辫,我学着她一甩一甩的。大妈一会儿进来了,看到我们三个这幅模样说:“绯红啊,你也不小了,别竟搞这些没用的,都给带坏了。”小姑姑撇着嘴巴出去了,我和长生被大妈叫着去火房吃饭去了。

母亲烙好了饼子,做了个凉拌芹菜辣子,炒了个豆腐,弄了个汤,大妈进来撇了一眼说:“芬芳啊,你这菜做的没水平啊,也没放肉。”母亲笑吟吟的说:“家里就这个情况,也做不出个啥好的来。”小姑姑没好气的说:“嫂子做的饭就是好吃,比那些天天有荤腥的做饭有味多了。”大妈没有理她,自顾自得拿起饼子吃了起来。

小姑姑那年年纪还算小,16、17岁的模样,口无遮拦的和这些嫂嫂们讲话,由于那时候爷爷奶奶都还在,所以,所有的嫂嫂们都让着她,宠着她。但是,和某些嫂子们结下的怨气在日后的生活中还算带来了诸多的不便。

7月的一天,父亲早早起来给家里劈柴火,母亲那天看到父亲早起的勤快,心里倒也高兴的紧,早早的烧好饭等着。父亲再进来时,我刚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的准备洗脸去,父亲的额头上流着血,手上也是好大的一个口子,母亲气呼呼的说:“砍个柴火你耍那么大的劲干啥呢?”

父亲疼的龇牙咧嘴说:“你别唠叨了,你快点给我包上,擦擦血。”母亲端来热水,拿出家里的一瓶白酒,用热水给洗伤口上的血,但是当用白酒洗伤口的时候,那叫声就惨烈了,最终无法,母亲只好让父亲直接去村里唯一的医生那里打针去了。

母亲走到父亲劈的柴火那里,发现还有好多都没有劈,拉着我开始忙绿,父亲打针回来,在一旁看着母亲劈柴,那年家里的柴火都是母亲日日回家时,从人家地埂上的刺丫里捡出来的,还有就是大水冲到旱地或者地埂上的粗木棍子,家里那几年过冬买不起煤炭,就算买,也得省着烧,母亲就想了个这么个法子。

大概晌午的时候,大伯和二伯来了,看到母亲在劈柴火,原本很是怒气的脸一下子缓和了许多,二伯开口说:“那么些个大木头捡回来干啥,要那么多的柴火能干个啥,冬天没有碳了,我给你去拉。”

母亲端了两杯茶过来递给大伯和二伯,说:“要是能拉的起,我也不想费事,这天天烧炭家里实在是烧不起。”“要是出个人命,我看你烧的起烧不起。”

母亲笑笑说:“二哥,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才说这话,你娘家人都在这里,好歹帮扶下还是行的,我这家里人都是千里遥远的,只能靠自己了。”

“谁不是靠自己,你说说我娘家人都帮扶我什么了,是借钱了还是借物了,都是地里挣钱,能干个啥。”母亲说:“再不行,你地里有人犁地,有人种地,有人收,我这就俩人,你们老四动不动就被大叫走了,我能说个啥。”大伯好半天没说话,沉默了一会说:“你这意思,是怨大了。”

“对,就是怨,人家地里一晃眼就完了,我们家啥时候不排到最后呀,你家里兄弟姐妹多,人家就是想帮也不敢啊。”“老四媳妇,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争取的,哦,老四一天不吭气,谁直道你家的麦子熟了,还是地该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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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颇有微词的说完,母亲叹了口气说:“唉,受气的头么,我劈柴去了。”父亲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说:“来人了,你还劈什么柴火,还不去做饭去。”母亲一看父亲的架势,也不想和他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句,“饭是要做的,我把这些柴火劈完就去。”父亲一把夺过母亲手里的斧头,说:“人来了,还劈啥柴火。”母亲气不过,转身进了火房。

大伯和二伯一看这情势说:“老四,大哪里今天还做饭了,我们下去吃了。”父亲说:“好”。待大伯二伯走过,父亲冲进火房,指头指的老高,对着母亲说:“你,就不会为人,啥都是因为你。”

母亲没有理他,父亲继续说:“你给我听着。”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好好的翻过去倒过来的把他那套做人方法给母亲传授了一遍,母亲就问了一句,“这日子还过不过了?”然而父亲就像个神经病人似的,好像没有听见,继续指责着母亲。我家的战争就是这样爆发的,以旁人的利益为导火索,以家人的吵闹为面子。

傍晚十分,父亲去爷爷奶奶家了,要带我去,母亲不要我去,他便一个人去了。爷爷一见他额头上的纱布,劈头盖脸的就骂上了,“连个媳妇都管不住,养你干啥。”说完一根粗大的杨木棍子打在父亲的腿上,兄弟几个都没有拦下来,爷爷的气还没有撒完,又打了几棍子,直到那根杨木棍子在父亲的身上折成了两半,父亲被迫腿软了下去。

父亲那日回家就开始哭,母亲气的脸色都在发青,父亲的腿也是青,母亲用热水烧上热醋放上咸盐给敷了几次,又用白酒洗了几次。

父亲痛苦的呻吟着,母亲在一旁说:“你倒是和我挺有劲的,他是你爹又咋了,你就不能反抗么,啊,软的欺,硬的怕,你就不能学学人家的样子,你也算个男人,也算有个家,你都不知道我们娘俩一日三餐是咋解决的,我炕的饼子的白面从哪里来的,你知道么,我就想不通,你还有啥资格和我吵架。”那天估计是父亲最安静的一次,从头到尾父亲都没有说一句话,待到母亲说完,发现父亲已经睡着了。

我记忆里的父亲就是这样,好像代表了一个农民特有的模样,又好像是个弱者,谁都要来保护下才好,所有的伯伯叔叔们都觉得,他管不住老婆,母亲是经常欺负他的。长大后,我忽而明白,一个人总是弱者,总要别人来保护,终归是不行的,你若一生都学不会自立自强,那么等待你的,将是一生都被别人踩到脚底下,邓小平爷爷说的好啊,落后就要挨打。

父亲在床上躺了数十日,有传言说,父亲一生恐怕都要站不起来了,母亲好多天都不在说话,只是日日看着我画画、写字。

七月底的一天,母亲起的很早,和我说:“澄净,你待在家里,写字,谁来都不要跑出去。”“小姑姑来了呢?”“小姑姑也不行。”母亲走了,自己一个人走了,拎着那把大钐镰,父亲睁着眼睛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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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刚到地里,就看到和大伯家连着的那块地的埂子被挖掉了,那地埂子堆进我家的地里,好多的庄稼被毁了,地里没有人,大伯把小渠沟开水也开到了我家地里,母亲忍着气,挥着钐镰打埂草儿,在我们那里,打埂草这种事情都是男人干的活儿,钐镰的个头大,刀头也大,是个力气活儿,像母亲这样的女人来地里打草的不多。

母亲回家时天早已黑透了,那把钐镰稳稳的扛在她的肩膀上,大概是嫌弃屋子里太无聊了,我站在门口等她。母亲一见我,脸就又板了起来,说:“澄净,你站在这儿干嘛呢?”“等你啊,妈”。“走,回家吧。”母亲扯着我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蜡烛的光线隐隐的跳动,灶台冷的像块冰,铁炉子这会儿传达的也是一阵的冷意,桌在上是白天吃剩的饭菜,没有人动过。母亲愣了半晌,我能感觉的到她身体的颤抖,没有人帮她的无助和心烦,她的唠叨声越大,说明她今天的心情越发的不好。

不知道忙活了多久,母亲总算做好了饭,吃了饭,母亲第一次使唤我洗碗,我看到铁炉子里的红通通的火光照亮了她的侧脸,她坐在铁炉子旁边发着呆,泪水随着她嘤嘤的哭泣一点点在压抑的心里释放出来。

我一早起床时,母亲就没了身影,桌子上的饭已经罩好,下面压了张纸,纸上写着小字,大抵就是中午别忘喂鸡和喂猪,然后就是洗碗写字。那年我四岁,老母猪在我眼里都算是庞然大物,猪圈的高度是我的数十倍,而我家的猪圈门仅仅只有两个大木头堆在那里。

中午喂鸡时,看到鸡圈里有鸡蛋,就去拾,鸡子里最高大威猛的那位在我的下眼脸处啄了一块伤,躲不及,四岁的孩子用手挡着,那鸡飞起来用细细长长的尖嘴儿叨我的手。兴许是鸡的厉害给我造成了阴影,下午再去时,我都会念叨些只有我自己能懂的话儿。

母亲回来时,第一时间发现我脸上的伤,我知道,咋那一霎那间,她是恨父亲的,恨这样一个老实木讷的农民汉子,恨她自己的命。父亲的生病永远是这样,只要生病,就会躺着,近乎是什么事情都不做的,而母亲不一样,即使是高烧,也会照常的为我们洗衣做饭,所以在父亲眼里,母亲的身体素质较他好,母亲多干也是应该的,后来,我想这就是没有爱情的婚姻吧,倘若彼此了解些会不会好很多。

转眼草打完了,母亲的腰痛的直不起来,没有人愿意给她拉草,还得她自己。始料未及的是,大伯也来了,扛着他的铁锨,母亲坐在地里放声大哭了起来,说着自己家的地如何如何被她的大哥哥挖的。

大伯自然不承认说:“当年,人家分地的时候就说好了,这水本就该从你家地里流的,这地也是我的,我挖我该得的又咋了。“母亲缓缓站起来说:“你去问问,那家的水是从地里流的,你把我的地里冲成了渠,你咋不在自己地里开渠,你把老韩叫来,他是一村之长,你让人家看看底子,这地是从那里开的。”大伯不饶人,说:“老四家的媳妇,你说话要负责任的,这分地的时候,你还没过门的,你咋知道我这么清。”“哼,我就知道,你当谁还没有种过地,没有读过书么?”大伯还在耍赖,那天要不是人多,恐怕母亲是要挨打的了。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母亲就用那架老旧的家车子一点点的往回拉,不知道运了多少趟,总算都运了回来。父亲好了许多,与母亲商量着把麦子给收了,别人家的麦子已经放在了场上,我家的麦子低着越发沉重的头向着土地,零零散散你的跌落在地里,父亲和母亲的手快,好容易割完了,一家人也算松口气来。

父亲不知道冲哪家借了拖拉机和拖车,甚至哪家的叔叔一块过来帮了忙,拉进爷爷院子的场上时,所有人都惊了,爷爷挡在门口不让进,说是,今年他的场已经放了好多家,怕是来年缓不过气息来。来的叔叔频频摇头,说:“算了,放我家不用的那个场上去。”爷爷劈头盖脸的骂,“自己的东西放在人家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让外人竟看笑话。”母亲气不过,没理他,鼓动着父亲拉了过去。

磙子拖拉机嗒嗒的声音滚动了起来,母亲人大方的很,杀了鸡,做了饭,让我买了几瓶酒。那叔叔一到我家,就不吭气了,对着父亲说:“我吃你家这样的饭,是不算东西的,帮你这种人是积德的。”而母亲死活不依,最后我家的麦子在一个晚上扬起的尘土中顺利的拉回了粮库。

还记得80年代,婆婆媳妇小姑间的泼皮事吗?

其实,最喜欢的季节就是麦忙季节,最喜欢看到的就是拖拉机拉着磙子嗒嗒的叫着围着场打着转儿,麦子呼啦啦的碾出了麦子壳,木质的铁锨、扬叉都显的很舒服,人们在一起帮忙做事,聊天。最后一天晚上,一定要捡个有风的好时段,便于扬掉麦子里的尘土和麸皮,正好随着自然风分成三队,而我讨厌的就是装麦子,我讨厌那些泥土味儿,也讨厌一直站在那里张袋子。

说是季节总是催人,尤其是庄稼人。好在父亲好起来了,家里的洋芋也要开始割秧子了,母亲起早贪黑的样子让人心疼,父亲永远都是那句,“做好饭了没有,弄好了没有,快点。”在我眼里,母亲就像是拖拉机转动的皮带轮子,总是昼夜不屑,白天忙碌,夜晚给我做鞋子穿,往往一觉醒来,母亲的新鞋就做好了。

差强人意的是,那年,很多家的洋芋收成多不好,因为前期天旱的厉害的缘故,而我家的种子是最后下的。那两头牛歪歪斜斜的犁出来洋芋的时候,大家都愣了,满满的一行子全是洋芋,又大又好,父亲乐的合不拢嘴,母亲拎着筐子捡着洋芋说:“老天是有眼那。”一边有些惆怅,地里的洋芋需要犁二遍,到时候,要下雪了,估计得冻到地里了,这头一遍多,拾不完,二遍也不会少。

我歪歪斜斜的走在不平整的地里,帮母亲捡洋芋,母亲捡着洋芋,流着眼泪,无声无息的。很多的人围在我家地里,不是为了帮我家的忙,而是看稀罕,谁也没有见过一个行子里的洋芋能长的这么满,父亲的脸笑开了花儿,给每个来人讲述下洋芋的个头,所有的人向父亲竖起大拇指,说:“你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那年的我哭花了脸,我家的洋芋太多,二道贩子来买洋芋,都被别人赶进自己家地里先去卖洋芋了。我家的洋芋堆在地里,用土掩着,当然还有两块地的洋芋在地里,连第一遍都没有犁出来,我在另一块地里看洋芋,个子太小了,父亲把我放在堆起的洋芋尖上,教我怎么赶人家的牲畜进地里吃洋芋的事情。父亲刚走,地里不知道那里来了七八头牛一股脑儿的冲到我所在的洋芋堆上,我拿起洋芋秧子使劲的打牛,牛似乎更疯狂些,我的哭声很大,一遍使劲的骂着它们,但是没有丝毫的作用,不一会儿,其他闲逛的牛也涌了进来,我在洋芋堆上来回的跑着,哭声与谩骂声连成一片,据说,那时,其他地里很多的人都听见了,直到父亲来,将我抱起,说我没出息,才算止住了哭声。

地里的洋芋到了落雪开始白热化了,我家的洋芋在地里冻着,父亲和母亲一点点的往菜窖里运,父亲的鞋子露出脚后跟,那脚后跟上的肉后来磨得很粗厚,母亲咬着牙在落雪的秋寒交接处忙碌。

直到有一天,父亲与母亲争执了起来,原来是为了一圈儿的缰绳子,父亲着急用绳子来着,二道贩子来拉洋芋,车子到了菜窖处陷进了泥巴窝里,需要缰绳子拖出去,但是节骨眼上没有了,父亲怨母亲放的地方不好找,母亲冤大头的模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僵持着,我走在他们中间说了句,“爸,不是五叔拿走了,你不知道吗?”“小孩子家,再不要乱说话。”“爸,我真的看到了,真的看到了。”母亲看看我,又看看父亲的表情,说了句,“啥时候是个完,和你过日子就像坐牢,没几天好日子。”父亲一皱眉头说:“就你这叨叨样,八辈子也过不好,过不好的缘由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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