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村故事:光崽

光崽今年四十二了。

光崽姓陈,大名定光,在江村,无论男女老少,只是叫他光崽。

江村故事:光崽

光崽的日子过得非常有规律,每日里早早起来,放牛差不多一个小时,然后把牛牵回牛栏,回到家老母亲已做好了早饭,端着在门前的石墩子上吃了,接着拎上两壶开水去黎河对岸的显应庙里。

江村的这个显应庙是供奉五谷大神的,在远近八乡都极为有名望,光崽大哥担任了庙的理事,逢着庙会大小集,一应理事和干事们都十分忙碌,而平日里早晚供香、添香油蜡烛之类,大哥便交代给了光崽。因为平时无论是放山还是干农活,江村人都挺乐意在庙里歇脚,大哥就从库房拿出桌凳和饭碗,并自家炒制的茶叶一起放置在庙堂的偏侧,光崽每日里从家灌两壶开水放桌下,过往歇脚的人也得以喝上茶水。

从庙里回来后,如果老母亲或者大哥有吩咐,光崽便是给他们跑腿,不然就是天气好出门砍柴去,晌午回来吃个午饭。饭后会拿出自己的水烟袋,慢悠悠眯着眼抽上好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继续拿把砍柴刀出了门。下午挑担柴回来在屋侧檐下码好,之后就又守着他的大水牛吃草了,有时候老母亲去菜园子浇菜,光崽便将牛绳拴在树上或者木桩子上,帮老母亲挑了水再解开,如此反复。等老母亲浇好菜回家做晚饭了,光崽才拉着仍专心吃草的大水牛一步一步回栏里,把牛安置妥当再去庙里把空水壶捎上,回到家等着洗澡和吃晚饭。

就这样,一天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好多年也过去了,光崽一直一个人。

江村故事:光崽

黎河的显应桥下是江村的八卦发源地和传播站,江村的妇女们在那里洗菜洗衣,聚在一起难免闲聊,百事通廖婶儿每说起光崽就好一阵嘘唏。

“光崽啊,刚生下来可是很灵光的,四五岁的时候发了场高烧,陈阿婆没送他去卫生院,倒是在霞姑那里拿了符纸烧成灰喂着喝了,人醒来后就变得有点木木呆呆,什么都学得慢,力气倒是大,农活帮得上手,就是出门常被人骗,后来陈阿婆也认了命,只把儿子拘在家。光崽十八的时候啊,陈阿婆好不容易托媒婆在外乡给他说了个媳妇,那姑娘脸蛋长得水灵,就是人矮了些,又跛了一只脚。不过对光崽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姻缘了,陈阿婆只希望能给儿子传下个一儿半女的,彩礼给的很是丰厚爽快。”

“原来光崽还结过婚哩,我们倒是都没见过他媳妇嘞。”有人接腔了。

“不怪你们不晓得,江村很多人也都不知道这回事儿的。一来呢,陈阿婆怕撞了福,只把人接过来了,没有广告乡邻,请客办酒;二来,那姑娘却是个不好的,和光崽过了半年,借着赶集人就走了,去她娘家吧也没寻着,陈阿婆使人找过一阵儿,去娘家闹也不见人,没办法只好这么着了。原本光崽不像现在,迟钝点也会和人打招呼搭话,从他媳妇跑了后,他就很少跟人说话了,要问他什么才会回你。”

“要说光崽是个可怜的,虽然人那样吧,不过人老实着,听话,干活又卖力,怎么就配不上那妹崽,还跑了,看是她娘家早打算好了的,贪了人彩礼就走人。想到我家来顺,我这心见天揪着啊!”桂婶很是为光崽不平的,因她家有个傻儿子,婚事更是老大难。

“那都是没办法的事,自古痴儿傻女,都很难有好姻缘,只希望菩萨保佑交个好运了。”

显应桥下的闲聊对光崽并无影响,江村的人懂得做人,从不会有人去光崽面前问什么,也没有人关心光崽心里曾经经历了什么,路上碰到,只笑笑招呼。

“光崽吃过了吗?”

“光崽又放牛去啊。”

“光崽庙里没香了。”

“光崽你这柴可结实着呢。”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光崽还是那个光崽,一直一个人。

从悄然生长的树,变成静默无语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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