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三國-魏正元元年（公元254年）的春天，竟瀰漫著一種肅殺的氣氛。高平陵之變已過5年，司馬懿亦故去3年，作為司馬氏專權的二代目：
大將軍司馬師，越來越感覺到曹魏集團不尋常的異動。憑藉司馬氏經營多年的情報系統，司馬師發現最高領導人曹芳正在形成以外戚、名士、武將組成的嶄新圈層，逐步蠶食著控權以來的安全係數。從操作層面，司馬師自然有能力與之周旋；但如何趁其尚未成熟，提前發難、一網打盡，則考驗著司馬師的政治智慧。
後高平陵時代，司馬師周圍暗流湧動
一、左右逢源的人，看好or看衰？
太僕李恢最近比較煩，兒子李豐的生涯軌跡，越來越像匹脫韁的野馬。儘管李豐十七八歲就以清雅聞名海內，在學術研究群體和曹魏中上層社會，提起此人，無不交口稱讚，均以結交這位政壇新銳為榮；然而老父親李恢依然固執地認為，李豐早該閉門謝客，像當時的“竹林七賢”一樣，遠離廟堂。
李豐不聽父親勸告，捲入權鬥漩渦
- ①溯流而上的“雙面間諜”
“富貴險中求”，這句話尤其對李豐的胃口。儘管有“官二代”的光環，李豐並不願意像阮籍、嵇康一樣“急流勇退”，而是想帶著家族“往上躥一躥”。因此，李豐對父親的警告絲毫不以為意，隻身捲入曹魏權力鬥爭漩渦。
曹爽專政，司馬懿稱疾不出，豐為尚書僕射，依違二公間，故不與爽同誅。豐子韜，以選尚齊長公主。《資治通鑑·魏紀八》
曹爽與司馬懿激鬥正酣，李豐一反“選邊站”的常規操作，祭出兩方周旋的“騷操作”，居然能做到曹爽、司馬懿雙方均引以為“自己人”的程度，官職步步高昇。
並非曹爽、司馬懿看不到他心中的“小九九”，實在是互相設防的兩大陣營，普通刺探對方情報的手段已經難以穿透他們紮緊的“籬笆牆”。也正基於此，兼具兩大陣營信任的李豐“奇貨可居”，這邊賣賣情報，那邊進進讒言，吃了原告吃被告，在曹爽、司馬懿的默許下，李豐之子李韜選為齊長公主駙馬，小日子滋潤起來。
李豐在曹爽、司馬懿間“左右逢源”
- ②暗自壯大的“朋友圈”
與李恢的期望不同，李豐實在是太會交朋友了。與滿朝文武噤若寒蟬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李豐長長的朋友圈，包括在位皇帝曹芳，司馬師大舅哥-曹爽助手-名士夏侯玄，張皇后老爹張緝，宮內侍從蘇鑠、樂敦、劉賢，中領軍許允，曹魏鎮邊大將毌丘儉、文欽……涵蓋了皇帝、名士、外戚、宦官、禁軍、大將，儼然一個獨成一體、五臟俱全、脫離於司馬氏掌握的“小朝廷”。
李豐正處於“小朝廷”的核心節點，曹爽、司馬懿爭鋒時，源源不斷地向他提供情報來源；高平陵之變結束後，這班因李豐才連接一體的人馬，則逐步演變成為
令司馬師坐臥不寧、曹芳躍躍欲試、李豐攪動風雲的政治團體。
李豐的勾連下，曹芳周圍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圈層
- ③膨脹了，心野了，單車變摩托，博不博？
也許是李豐過去作為“雙面間諜”功勳顯著，也許是司馬師欲通過李豐“消化吸收”“小朝廷”團體，李豐在司馬師控權時，擔任了曹魏帝國中樞機構二把手——中書令。按照司馬師的設想，李豐豐富的“間諜”經驗，足夠協助自己把曹魏集團吃的死死的，殊不知，“身懷利器，殺心自起”，李豐在背後勢力的支持下，心態悄然發生了變化。
在李豐看來，作為高平陵之變的功臣，司馬師與自己一樣，都是助推司馬氏上位的“股肱之臣”，對於中書令之位，更是分享戰利品的題中之義。更重要的是，依附司馬師，雖可安穩餘生，但撐破天也是“二把手”；如若搭乘曹芳奪權的“順風車”，就會有問鼎權臣的機遇。有名義、有聲譽、有情報、有文臣、有武將、有內侍、有宗親，曹芳有太多強於漢獻帝的牌面了，單車變摩托的機遇，換你博不博？
二、司馬師打響清洗第一槍
司馬師注意到了這一“權力馬蜂窩”，之所以引而不發，是因為尚未找到精準的切口，一旦下刀不準，必然引來群“蜂”的攻擊。作為一個成熟的權謀家，司馬師不會幻想“小朝廷”自動消失，而是有步驟地釋放矛盾、各個擊破。
沒錯，司馬師慎重考慮後，槍口瞄準的"出頭鳥"正是李豐，沒有比他再合適的對象了：曹芳，意圖太過明顯，很大概率激起更多的反對派；夏侯玄，自己的大舅哥、多年故交，總該存一絲溫情，哪怕是假的；張緝，新晉外戚，根基未穩，“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毌丘儉、文欽，沒解決好朝堂穩定前撕破臉，屬於自找麻煩。於是，司馬師馬不停蹄地策劃了一系列動作：
誅名士、廢魏帝、討叛逆，司馬師忙碌而有序
- ①切斷連接點，“小朝廷”成一盤散沙
師知其議己，請豐相見以詰豐，豐不以實告；師怒，以刀鐶築殺之。《資治通鑑·魏紀八》
李豐是曹芳陣營各方人馬現存的唯一連接點。本可同為“二傳手”的夏侯玄，在高平陵後惶惶不可終日，變得緘默。擊潰李豐這一點，有利於切斷上下、左右、內外方方面面的信息流通，提前發難，更是打亂了曹芳陣營的節奏，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力。
除去李豐，“小朝廷”秒變“一盤散沙”
- ②瓜連著藤，藤連著瓜
送屍付廷尉，遂收豐子韜及夏侯玄、張緝等皆下廷尉。庚戌，誅韜、玄、緝、鑠、敦、賢，皆夷三族。
（許）允未發，有司奏允前放散官物，收付廷尉，徙樂浪，未至，道死。
昭引兵入城，大將軍師乃謀廢帝。甲戌，師以皇太后令召群臣會議，以帝荒淫無度，褻近倡優，不可以承天緒；群臣皆莫敢違。《資治通鑑·魏紀八》
如果說針對曹芳、夏侯玄令司馬師投鼠忌器，那麼背景薄弱的李豐，司馬師處理起來顯得肆無忌憚，並通過廷尉形成結論，一舉裹挾了曹芳、夏侯玄、內侍、許允等處於朝廷圈層內部的不穩定因素，過去李豐的廣泛交際，如今成為了索命的繩索，成為了司馬師繞開道德壓力，進而排除異己的利器。
- ③先內後外，逐步釋放矛盾
春，正月，（毌丘）儉、（文）欽矯太后詔，起兵於壽春，移檄州郡，以討司馬師。《資治通鑑·魏紀八》
司馬師並沒有將治罪名單無限擴大，鎮邊將領毌丘儉、文欽並不在搜捕的名單之列。一方面，出於穩定局面的需要，避免“為淵驅魚，為雀驅叢”，把手握兵權的地方軍事長官趕向反噬自己毌丘儉、文欽的盟友面；另一方面，逼迫其倉促間主動作亂，必然是準備不足、將士恐慌，把矛盾控制在可控範圍內。
毌丘儉、文欽之亂
三、愛讀君曰
至此，後高平陵時代，司馬師順利處理了曹魏集團內部的控權風險，也意味著曹魏集團失去了曾可能剷除司馬氏擅權的權力根基，導致後來的曹髦、曹奐等人，再也沒有乾綱獨斷的可行性。
司馬師執政雖短，卻是興晉承前啟後的關鍵人物
拋去司馬氏擅權的正義性與否問題，司馬師在處理棘手的系統性難題時，體現了三大高超手法：
- ①系統性問題解決的關鍵，在於節點的選擇
抓關鍵問題的關鍵環節，從來都是“聖人執要”的理性選擇。當問題以系統性出現，反對力量以成建制出現時，只有仔細梳理各類角色的組成、作用，才能真正找到唯一性、節點性的理想目標，以最為高效的方式，瓦解對方，贏取解決問題的時間和空間。
- ②迂迴包抄，往往比直擊腹心來的更自然、更有效
直來直往的解決方式，常常帶來很大的副作用，對於裡子、面子都要的領導者，絕不是理想的解決方案。換個角度，迂迴包抄，也許就是我們繞開干擾、化解矛盾，一攬子解決系統性問題的“他山之石”。因此，切入點的選擇，關係著全局性的成敗。
- ③同樣準備不足，要敢於打破對方節奏
“狹路相逢”之時，考驗的不僅僅是實力的對拼，還要有相當的膽氣。先發制人爭取主動，有助於我們促使問題的解決向我們期望的方向發展；亦方便我們打破對方的準備節奏，難以估摸己方的虛實，容易等來對方的主動犯錯。
結語
由此看來，系統性難題並非無解。誰能擬定更為精準、更為巧妙、更為果決的對策並堅決執行，誰就會佔據更多的主動性。諸君不可不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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