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亭集序》|有些註解,我是看不懂的

說實話,《蘭亭集序》的譯文註釋,我是看不懂的。

讀蘭亭集序的第一段時,還是充滿快樂的。蘇軾在《前赤壁賦》中說:“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僅以江上清風和山間明月佐酒,都可使人感受到無盡的快樂,更何況是名士聚集,把良辰美景、天地萬物都拿來入詩,以詩佐酒,以酒助興,暢敘幽情呢?

原文: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絃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蘭亭集序》|有些註解,我是看不懂的

然而,每次讀到“人和人之間交往,轉瞬間就會度過一生(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我就會從這無盡的快樂當中轉瞬間就墜入無盡的迷茫當中。

書上說,這是王羲之在蘭亭集會根據名士們不同的人生活法開始興發感慨,展開聯想。結合下文,意思就是:人生短暫啊,有的人,人生在談玄論道中度過;有的人,人生在縱情外物中度過。

但我總覺得很牽強,如果把俯仰一世解釋為人生短暫,那跟“人和人之間交往”有什麼關係嗎?難道說,不與人交往,人生就不短暫了嗎?而且,“悟言一室之內”必須要有朋友作陪,難道“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也必須拉上別人一起嗎?恐怕不見得,比如比王羲之時代更早的阮籍,曾自己駕著馬車,任憑牽引馬車的馬匹無目的地四處閒逛,一路喝著酒。當馬車行至道路的盡頭的時候,就放聲大哭。

何況,從蘭亭集會突然一下子就聯想到人生的態度上去了,總覺得這個聯想跨度太大,毫無根基,我是無法接受的。

說服不了自己,卻要去說服別人,總感覺是一個很難的事情。於是,我試圖去找出一種能說服自己的說法。

在我看來,要理解本文的第二段,首先是看王羲之在集會上做的事,然後還得請蘇軾先生來幫忙。

原文: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古人云:“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

蘭亭集會中,王羲之負責名士詩文的記錄、整理、結集工作。我認為,第一段中說到了詩文的取材是天地萬物,良辰美景(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這一段則可以看做王羲之根據名士詩文的內容進行歸類整理,並因名士們的感慨而產生感慨,並表達自己的態度,抒發自己的感情。

流觴曲水,取杯需俯,飲酒需仰,此為“俯仰”。“俯仰一世”怎麼理解呢?

歷代以來,文人士大夫都有兩個世界,一為現實世界,一為精神世界,王羲之們也不例外。尤其在當時政治枷鎖異常沉重,政治殺戮異常殘酷的社會背景下,士大夫們的人生是撕裂的。身處政治鬥爭之中,想要在現實中自由談論個人的理想抱負也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們只能選擇談玄論道或者是縱情外物、放浪形骸,思想逐漸趨於消極,甚至流行服食五石散,用毒品來自我麻醉。

酒,是現實世界和精神世界的融合劑,蘇軾在《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中寫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飲酒之前,每個人都帶著枷鎖,彷彿都隔絕於自己的小天地,是在不同的世界裡。飲酒半酣的時候,現實世界和精神世界漸趨融合,以至於分不清是在人間,還是到了天上。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能夠撇開枷鎖,才敢於“暢敘幽情”,把自己的精神世界完全展示出來。就連王羲之寫《蘭亭集序》都是在微醺的狀態下,醒來修改,反而每次都不能滿意。

因此,我認為,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可以解讀為:我們這些人彼此相處,酒讓我們聯繫在了一起。意為曲水流觴,對坐飲酒賦詩的這個活動讓我們暫時放下俗世的枷鎖,也就是俯仰之間,我們就走近彼此的精神世界,瞭解了彼此的內心深處的情感,精神世界融合為一。

於是才有下文每個人都放開來,在詩文中或談論人生感悟、襟懷抱負,就像和朋友在室內面對面一樣無拘束,或表達自己的情懷。然而無論什麼,最後都發現彼此擁有共同的感慨:世事無常和人生易逝。

當然,精神世界融合為一並不意味著大家對任何事的看法都是一致的,就比如人生觀的問題:大家的詩文中對生死問題的思考觸發了王羲之的感慨,他不能認同士大夫們“生死一同,日趨消極”的生命態度,因此通過對“死生亦大矣”的引用和“豈不痛(痛惜)哉”的嘆息表達了婉轉的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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