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四川人真的太能喝酒了!”
有天一個外地朋友忽然和我這樣說。我愣了一下,反問他為啥子有這種感覺。這個朋友告訴我他在四川待了一年多,感覺四川人隨時隨地都在喝酒。
後來和朋友詳聊了一會兒才曉得,這或許是個無法解釋的誤會。
這個外地朋友來四川第一次被邀請去喝酒,是參加一個朋友娃娃的滿月酒。
“滿月酒”專指是指小朋友出生後一個月而設的酒宴。小娃娃的家長會邀請親朋好友參加酒宴,一起為小娃娃祈福。這個滿月酒是在小娃娃的老家舉辦的,自然就帶有很多四川某地獨有的風俗。
外地朋友剛坐下來就被主人家招呼著“吃開水”。
這個“吃開水”不是我們現在說的白開水,而是四川小吃“湯圓兒粉子醪糟兒蛋”。四川有些地方是用開水沖泡的米子泡,裡面加一些糖或者雞蛋,這算是一碗待客人的美食,這是一種待客的禮節。如果因為時間關係或者其他原因沒有吃上這碗“開水”,主人家就會十分抱歉地說:“太不好意思了,連碗開水都沒有吃上就走了。”
現在這種“吃開水”的習俗已經不多見了,但是如果遇到了體驗一番也是別有味道。
外地朋友自然不曉得這碗“開水”背後的習俗。當他端著一碗醪糟粉子的時候才曉得,這碗“開水”結果是一碗四川小吃。當他一口喝下去的時候,驚訝地發現這居然是一碗米酒。醪糟喝著酸酸甜甜的很是順口,不知不覺這個外地朋友就連喝了兩碗,也種下了四川人好喝酒的印象。
這個朋友還被四川的朋友邀請去吃過“九碗”。
起初他以為這個“九碗”是寫作“酒碗”,因為每次別人邀請他的時候都會說“請你去吃酒!”在四川待久之後,他才曉得這個“酒碗”也是“九碗”,兩個詞同源諧音。在四川,有些地方叫做吃九大碗,有些傳統的古鎮鄉場,就直接明瞭的叫做酒碗。
婚嫁喪壽可以吃酒碗,喬遷開業可以吃酒碗,滿月百天可以吃酒碗,金榜題名還是可以吃酒碗,似乎四川這邊的人情往來最終都落實在了“吃酒碗”上。
這個外地朋友給我說,你們四川九大碗裡面的軟炸蒸肉、清蒸排骨、粉蒸牛肉都好吃,蒸肘子、夾沙肉、鹹燒白味道也不錯,就是每次我都沒吃到幾筷子就被苞谷酒灌翻了。現在弄得我聽到有人請我吃“酒碗”就又愛又怕。
我取笑這個朋友沒有吃酒碗的經驗。你和一群“老果果”坐到一起當然會被灌酒,客人如果不喝盡興主人家也會覺得沒面子。真的要想吃肉就要厚著臉皮和婆婆嬢嬢擠一桌,只要她們不提前打包,你總是能吃得巴巴適適的。
“你們四川人到底是從幾歲開始喝酒的?”
“如果是從喝醪糟開始算,大概也就四五歲。”
在四川,不管是紅糖醪糟還是醪糟粉子都無法歸入到酒中。或許這種酸酸甜甜的東西充其量只能算作小吃。
到了二十多歲精壯小夥的時候,自然就成了喝酒的主力。那時候嘴裡經常會鬧著走去“喝一頓酒”。結果每次都是晚上吃火鍋時喝幾瓶啤酒墊一下,飯後消食唱歌喝一臺,最後吃宵夜的時候還要整一臺。
三場酒喝完之後才感覺這是一頓完整的酒局。
以前小夥子的時候最不喜歡和老輩子一起喝酒。一杯幾錢的白酒綿半天,一顆椒鹽花生嚼半天,一陣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說半天。酒桌子上慢悠悠的節奏自然沒有喝快酒,耍遊戲來得有意思。
記得那時候有段順口溜是這樣說的。
“你不喝,我來喝,喝完就是你的哥!“
“你一瓶,我兩瓶,男人不能說不行!“
“你先醉,我後醉,睡完馬路來回味!“
“你出錢,我出命,一起喝成神經病!”
大概這就是年少輕狂時喝酒的最真實寫照。
現在人到中年之後,反而成為了我當年最煩的那種人。邀上兩三個擺知心龍門陣的朋友。一盤椒鹽花生,一盤煮毛豆,一盤豬腦殼肉就可以喝一晚上。
酒不一定太好,人卻一定要對味。
擺得龍門陣都是當年如何稱霸酒場,如何千杯不醉,喝起酒來卻是一點一點過抿。
“老王你不曉得。當年畢業聚餐的時候,你們班那個班花好猛,一個人簡直可以當四個人。平時嬌嬌羞羞的,喝了酒之後就開始五魁首四個六了。也不曉得這個班花現在咋樣了。”
“不管咋樣了,起碼現在都是娃兒媽了。我給你說女的能不能喝酒完全看臉。遇到長得帥的是一杯倒,遇到長得醜的就直接甩翻。”
“張眼鏡,你養金魚嗦。我們三盤滷菜都吃完了,你三錢白酒還在那兒慢慢抿。”
“哎呀,那麼多年了,我的酒量你們又不是不曉得。你們喝高興,我一會兒幫你們喊代駕嘛。明天早上還要送娃娃去上學,真的整不動了。”
人到中年之後,喝酒近不是一種娛樂活動,也不是一場社交活動,倒像是幾個老男人以喝酒為名,坐在一起,找回屬於自己的時間。
一晚上,一瓶酒,喝完之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有次喝得二麻二麻的時候,我給老黃說等我退休之後就開始收集白酒,爭取在入土之前喝遍全國各地具有代表性的白酒。
“宜賓的五糧液,綿竹的劍南春,瀘州的老窖和郎酒,遂寧的沱牌,成都的全興和水井坊,綿陽的豐谷,古藺的仙潭……“老黃掰著手指頭數了一會兒,說道:”我覺得你有生之年能喝出川就不錯了。”
我默了一下四川各地白酒的品牌,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全國名酒千千萬,四川就要佔一半。估計這個願望是實現不了了,哪個喊我生在四川這個白酒窩子裡了。”
【東拉十八扯 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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