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水冶的“古洞兒”

前幾天看某個文化欄目,才第一次獲知,衚衕這個稱謂最先源自於蒙古語“gudum”,是直接音譯過來的。


今天來講,衚衕可以說是北方小街巷的統稱。

而在我們水冶的方言中,我們稱呼這種街巷,是念“古洞兒”。

單從讀音上來看,和蒙古語“gudum”似乎更接近一點。

憶水冶的“古洞兒”

我的老家是在水冶老城南街,不過我小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北關村姥姥家度過的。那時候姥姥家的附近,那些連成片的小街道,我們就統統成為“古洞兒”,因為那些小街道大部分都很短,短到人們都懶得給它起個具體的名字,便統統以這個我們也不知道什麼由來的名字稱呼它們。

在那些盤根錯節的“古洞兒”裡,已然形成了一個生活著形形色色人們的生態系統。這裡雖然全部是民居,但是某個角落裡總是會生活著各種各樣的手藝人,比如打燒餅的、做清醬醋的、殺豬的、餵豬的。還有一些小賣鋪,雖然是安靜地躲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只要支撐起那個窗戶木板,裡面琳琅滿目的零食馬上就會吸引住小孩子。

記得小時候,姥姥會給我們幾分錢,給我們個瓶子,讓我們去“古洞兒”裡打點清醬醋——這是我們水冶方言中的說法,其實是應該把醬油和醋分開裝。但是年幼的我們不懂事,直接讓店夥計把醬油和醋摻在了一起。

夥計一邊一臉疑惑地看著我們幾個小不點,一邊用漏斗,把醬油和醋裝在一個瓶子裡。

憶水冶的“古洞兒”

話說,水冶鎮打燒餅手藝最好的幾家,也都生活在“古洞兒”裡,每逢節慶日,需要外出走親戚或者所有親戚到姥姥家聚會。姥姥總會領著我們在拐過好幾個彎後,來到“古洞兒”裡那個燒餅鋪子,買幾十個燒餅。
那個店鋪是爺倆共同經營著,我記得店裡的老父親已經人到中年,兒子還是個大小夥子,很能幹,也很有一膀子力氣。幾次過去,始終沒見他們閒下來的時候。因為他們做的燒餅遠近聞名,所以生意蠻不錯的。

打燒餅其實是個體力活,尤其到了夏天,長時間站立在火爐旁,的確是一種煎熬。

這個店鋪的燒餅都是剛出爐就被客人買走了。在買走之前,需要用紙繩、黃麻紙包裹得結結實實的,五個為一卷。如果是紅糖味的燒餅,老闆還會特意用硃砂在紙包外做個記號。雖然今天水冶燒餅換了不少包裝樣式,但是在我們心目中,傳統的包裹方式才能和燒餅相匹配。

如果陰雨天過去的話,也會很難得地看見那爺倆閒暇下來。老爺子會蹲坐在門口,抽著煙看著外面飄過的雨絲,而那個小夥子則在屋裡做點零活,麻利地給我們把燒餅裝好後,又繼續默不作聲地幹活去了。

還有一次,“古洞兒”裡的那個殺豬場準備下午宰殺一頭肥豬,表姐和屠戶師傅說好了,殺完豬後,給留一盆豬血,做血豆腐。

上午我就跑到表姐家,等著看殺豬。等我和大外甥去到殺豬場後,那個師傅還在燒開水、磨刀。見我們兩個小傢伙過來了,就讓我們去幫他撿柴火燒火。我為了馬上看到殺豬,來來回回抱過去一大把柴火,連那個師傅都笑道:

“小小年紀,這麼喜歡勞動啊。”

可惜等了一上午,始終沒有見那個師傅下刀。

我等不下去,就先回姥姥家了。

下午,表姐端著一盆豬血送了過來,我這才知道唯一的一次看殺豬的機會就這麼錯過了。

憶水冶的“古洞兒”

關於“古洞兒”的回憶還有很多,比如小時候和幾個姐姐、兄弟在那裡夠槐花,有時候夜裡手挽著手經過漆黑一片的小街道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被某戶人家傳來的狗叫聲嚇一跳。

還有一次表姐家裡剛剛買了電視機,晚上我和幾個姐姐去她家裡看正在熱播的《婉君》,沒看多久我便睡著了。後來,幾個姐姐,有的揹著我,有的拎著我的鞋,還有的在前面打著手電,算是帶著沉睡的我,走過那漆黑的小“古洞兒”,回到了姥姥家。

近幾年,水冶新一代年輕人大都外出或者在水冶的新城買房生活,曾經的老街道、曾經的“古洞兒”中,漸漸地凋敝,鮮有人光顧。

繼續盤亙在那裡的,大多是老一輩人。

偶然的一次機會,我在水冶其他地方發現了當年那個燒餅店,只不過店老闆——當年那個小夥子,也如同當年他的老父親,兩鬢開始斑白。

我和他講到二三十年前我曾經在“古洞兒”裡買過他家的燒餅。

他的表情掠過一絲驚訝,但是隨即又轉為平靜,繼續埋頭幫我包裹燒餅,還是以前的油紙和紙繩。

手藝人靠付出心血和汗水,學會一項技藝,除了為了謀生還是為了謀生。

當曾經的喧囂散盡,留給他們的也僅僅是一些模糊的記憶。

我想,在他掠過驚訝的那一瞬間,他的腦海裡會不會閃過那時候的某個陰雨天,他的老夫親蹲坐在門口抽著煙,而他在鋪子裡忙碌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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