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短短36年的生命光華,留下了歷史的瞬間

2004年11月9日,美國加州高速公路旁,一位年輕的華裔女子,用一把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的突然離去震驚世界,據不完全統計,僅在美國,就有230多家媒體播報這一消息,並向這位華裔女子致以敬意。她的名字,叫做張純如。

她用短短36年的生命光華,留下了歷史的瞬間


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即非娛樂明星,亦非社會名流,何以能引起如此巨大的震動,讓所有媒體人脫帽致敬呢?

故事得從1968年3月28日說起,那是張純如出生的日子。身為第二代美國華裔,她降生在一個雙博士後家庭,父親是物理學博士後,母親是生物化學博士後,都曾在普林斯頓大學任教。成長在這樣一個優秀的家庭,張純如的童年可謂無憂無慮。

她用短短36年的生命光華,留下了歷史的瞬間

《論語》有言:“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也,如也,繹如也,以成。”純如有和諧美好之意,這便是張純如名字的由來。


她用短短36年的生命光華,留下了歷史的瞬間


17歲那一年,張純如考入伊利諾伊大學,攻讀數學和計算機雙學位。有著強大理工基因的她,如果順著這條道路走下去,很可能成為一名傑出科學家。

但在大二時,她忽然轉到新聞系,看似出人意料,卻也有跡可循。張純如小時候便酷愛寫作,在她看來,寫作是傳播社會良知,真正的作家,絕不是玩文字遊戲,而是通過文字來表達思想和感情。

在讀大學的時候,她有了理想,那就是寫一本很好的書,足以影響這個世界。畢業後,她一連遭受打擊,被好幾家著名媒體拒絕。1991年,她和初戀男友結婚了,同年,寫作生涯終於出現轉機,工作的出版社要她寫一本和錢學森有關的書。經過兩年時間的戰鬥,1994年,《蠶絲》出版,這為她打開了一條小徑,推動她朝更深的地方走去。

當她向父母講起自己第二本書的選題計劃時,母親張盈盈建議女兒說:“現在很少有描寫二戰時,中國境況的英文書籍,你能寫一本,最好不過。”

張純如聽完母親講述的事,心裡不禁產生了懷疑,尤其是對於“南京大屠殺”:“歷史上真的有這樣的事嗎?當時的中國真的那麼慘嗎?”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些景象,那是被描述成人間地獄的南京城,還有被鮮血染紅的江水和大地。接受了母親的建議之後,她開始關注中國抗戰的素材。

在加州看到南京大屠殺圖片展時,張純如被眼前的一切震驚了。“的確有這樣一段歷史,但為什麼還有人會否認它?為什麼所有英文書籍裡面,對這樣殘忍的事隻字未提?”張純如感到一陣心悸。

1995年,張純如決定要寫出歷史真相。下定決心後,她便四處尋找資料,但她再一次驚訝地發現,世界範圍之內,竟無一本專著,提到人類歷史上這段駭人往事,相關資料如同散沙,幾近淹沒。最後,她一頭扎進圖書館中,才找到了一本《魏特林日記》。

1937年,擔任金陵女子大學校長期間,美國傳教士魏特林目睹日軍令人髮指的暴行,以人道主義的勇氣和堅持,在學校內庇護了上萬名婦女和兒童,使她們免受凌辱殘殺,並在自己的日記中,揭露了日軍禽獸行徑。1940年回國後,心靈仍被折磨,由於無法擺脫南京大屠殺帶來的陰影,最終自殺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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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尼·魏特林

看完《魏特林日記》後,那些文字帶來的悲痛,萬箭穿心一般引起她的共鳴。歷史中那些慘死的生命,那些飽受折磨的受難者,以及被抹殺和遺忘的真相,都讓她感到了極度痛苦。就像她在採訪中所說的那樣:

“如果我出生在那個年代,那個地方,那個時間,我也就是其中的一具屍體了,一具無名的屍體,在半世紀之後,沒有人會關注,犯罪者甚至會說,這些事情根本就沒有發生過,這尤其讓我感到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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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盛夏,張純如來到了南京。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裡,開始探尋那段帶血的歷史。小時候,她以為長輩口中的故事,血染江水的殘酷圖景,是一種心血來潮的誇張講述。

但抵達這座城市之後,走進幽深的巷子,拜訪倖存者,聽完激動的老人滔滔不絕的講述,深重的苦難變得輪廓清晰,張純如感到切膚之痛。

她用短短36年的生命光華,留下了歷史的瞬間

江蘇省歷史研究所副所長王衛星問張純如:“你為什麼想寫這本書?”

張純如說:“納粹屠殺猶太人,這件事全世界家喻戶曉,但是在美國,在西方,南京大屠殺的事實無人知曉,我作為一箇中國人的後裔,寫出它是我的責任。”

張純如整理了大量史實資料,其中包括東京審判的記錄稿,以及許多幸存者的口錄。其中最大的收穫,便是《拉貝日記》。如今這本日記已經被翻譯成中、英、日各種文字,保存在德、日、美、中等國檔案館裡,成為歷史鐵證。

而早在二戰時,拉貝遭到納粹政府迫害,不得不對日軍暴行保持沉默,如果不是張純如的努力,這些資料極有可能淹沒在歷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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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4月,《南京大屠殺》進入寫作階段,張純如彷彿開了一個洞穴,順著那裡鑽進了1937年的南京,在漆黑、幽暗、血腥的歷史中摸爬,血染的江河,分裂的屍體,恐怖的哀嚎,讓她噩夢連連,體重驟降,寫作中的痛苦把整個人撕裂。

但面對人類歷史上駭人的暴行,她給自己的母親寫信說:

“我現在所承受的這些,與大屠殺中的那些遇難者的遭遇,完全無法比擬。作為一名作家,我要將遇難者從遺忘中拯救出來,替那些喑啞無言者呼號。”

1997年12月,《南京暴行·被遺忘的大屠殺》,正式在全北美推出銷售。張純如十分忐忑,怕它被忽視,結果一個月不到,《紐約時報》暢銷書榜上,這本書一下子攀升到第15名,她成為首個如此年輕就登榜的華裔作家。

此後,《南京大屠殺》瘋狂加印,張純如四處籤售,不斷演講。《南京大屠殺》在西方引起極大反響,登上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10周之久。

眾多學者給予它最高評價:“晚到的正義不一定意味著,正義不被承認,對大屠殺的遺忘,等於第二次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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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參加社會活動,她都敦促日本政府反省歷史,汲取教訓,向受害國道歉。嚴肅的文字與激情的演講,為張純如帶來了巨大名聲,同樣也引來了攻擊。張純如收到許多威脅,有次接到一封古怪的信,裡面居然夾了兩顆子彈。

與此同時,無數的戰爭受難者,寫來信件向她傾訴痛苦。緬甸、新加坡、菲律賓、韓國,遭日本侵略的國家的倖存老人,都希望張純如能揭開更多歷史。

面對如此海量的信件,張純如只能超負荷工作,這些倖存者受損的靈魂,每天都折磨著她的心。


她用短短36年的生命光華,留下了歷史的瞬間

1999年,寫完第三本書後,張純如又開始構想第四本書。這一次她面對的素材同樣殘酷,是關於二戰當中,美國戰俘,在菲律賓遭受日軍虐待的故事。

1942年4月9日,菲律賓巴丹半島,因補給不足,美菲聯軍被迫投降,當時投降人數大約78000人,在去往戰俘營路上,無食無水,受盡了日軍慘絕人寰的虐殺,最後只剩下30000人到達目的地,這就是著名的“巴丹死亡行軍”。

在採訪倖存老兵的過程中,張純如再次深入歷史黑暗的腹地,去面對人類殘忍恐怖的暴行。濃黑、深暗、毫無人性的事實,一次次將她逼向崩潰邊緣,終於,她的精神撐不住了。

最終,這本書沒能寫完。張純如的人生,在2004年,畫上了一個突然的句號。

其實在這之前,張純如的精神就越來越差。在密集參加演講時,曾經精力旺盛、風風火火的女孩,已經變得心事重重、悶悶不樂。

她患上了非常嚴重的自閉症,隨後換了三位精神科醫生,病情卻絲毫未見好轉。她的情緒十分不穩定,臉色鐵青,時而躁怒時而恍惚,甚至拒絕見自己父母。

母親看她精神越來越差,就勸她別再接觸殘酷題材,但面對手上的素材,她說:

“我不能背棄那些老兵,不能讓他們被遺忘!”

父母尊重了她的選擇,但怎麼也預料不到,女兒會選擇自殺。


她用短短36年的生命光華,留下了歷史的瞬間

2004年11月9日,在加州的公路上,用一把買來的古董槍,張純如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年僅36歲。

在給父母、愛人的遺書中她寫道:

“當你相信還有未來時,你想到的是一天覆一天,一代復一代。而當你不再相信時,日子不是以天,而是以分鐘來計算。我想過逃離,但我無法掙脫我自己,和我腦海中的那些念頭,我之所以選擇這樣做,是因為我太軟弱,無法承受未來的痛苦,和那些煩惱的歲月。”


斯人已去,好在我們沒有遺忘。2005年8月15日,張純如的一尊青銅雕像,永久安放於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外。

她用短短36年的生命光華,留下了歷史的瞬間

張純如曾寫過:

“文字到底是什麼呢?不過是試圖留住流水一樣,轉瞬即逝的生命瞬間,哪怕只有一刻也好。”

她用短短36年的生命光華,留住的不但是自己的瞬間,也留住了受害者、倖存者的瞬間,而正是這樣一個個瞬間,構成了人類不該遺忘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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