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沒有拒絕調劑院校的錄取通知，那麼，我就不會認識你。
如果，我沒有決定回家鄉二戰考研，那麼，我也不會認識你。
如果，我在備考途中放棄了考研，而我依然會選擇離開你。
人生沒有這麼多如果，事實是，我選擇了考研二戰，並且堅持完成了這場小型馬拉松，也和你越走越遠，最後，離開了你。
2017年的6月底，距離畢業生離校還有一週的時候，我在寢室收拾著行李，挑揀著需要扔掉的雜物。突然，手機振動了兩下。
我點開看了一眼，前幾天發佈的求租房帖子下面，終於有了一條回覆。
“我有個朋友，常年出差在外地，他申請的人才公寓空著沒人住，你可以聯繫他。”
輾轉聯繫一番，於是，我在那個晚上，認識了那個常年出差外地的他，成了公寓的租客。
租住的公寓房卡
畢業後，我從距離家鄉一千多公里的山城，回到了家鄉小城，住進了那間50平米的單身公寓。拿到房卡的那天，他帶我熟悉周邊的環境，我在步行街請他吃了一碗酸辣粉。他滔滔不絕地和我講起他考研的過往，以及如何進到現在的單位工作。
那時候，他剛剛研究生畢業一年。在家鄉的某央企當工程師，他的工作需要經常去外地出長差，通常是兩三個月回單位彙報一次工作，待上一兩週又匆匆忙忙繼續下一個城市的出差。
我心不在焉地聽他講那些事情，心裡在想著要找份什麼工作能供自己日常開銷。我把身上僅有的四千塊錢都給了他，他倒是不在乎錢多少，只收了兩千。
他說，這公寓是政府補貼的人才公寓，有專門的物業，和小區物業獨立。一個月房租400，房租的話，算我們倆AA，我收你兩千，房租我已經預付了三年。你放心，我有住的地方，不會去公寓騷擾你。要是物業或者保安遇到你，問你什麼問題，你就說戶主是你男朋友，讓他們來找我。
他交代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心裡充滿了感激。在孤立無援的時候，他就像是一棵救命稻草一樣，拯救了在水中掙扎的我。
幫我收拾公寓，安頓好之後，他又去出差了。
那段時間，我幾乎翻遍了家鄉的所有招聘，跑遍了市區角角落落的大小公司。終於，在七月快結束的時候，我找到了一份合適的工作。我成了一名獵頭顧問，白天上班，晚上回去備考。
二戰時的考研資料書
早上步行四十分鐘去公司，邊走路邊背單詞和作文。中午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半個小時吃飯，半個小時午休，剩下的半個小時翻看專業課的書。晚上準時下班，回去刷李永樂的數學。下班也並不意味著一天工作的結束，通常都是帶著工作回家。因為候選人很多時候只有下班的時候才有時間和獵頭對接，而我做的又是互聯網技術崗的獵頭，候選人基本上都是程序員，深夜十二點的工作電話幾乎成了我每天的日常。
他人在外地，每天早晚都會跟我聊天。有時候，我會告訴他自己現在壓力很大，工作上有業績壓力，備考中也有偶爾的迷茫和自我懷疑。
他問我，辛苦嗎？我說，累。
他問我，你想過放棄考研嗎？我說，沒有。
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兩個月之後，已是八月下旬，正值盛夏。他約我見了一面，詢問我工作和備考情況，和我講起了在外地發生的事情，吃過的美食，同事之間的趣事。我嘻嘻哈哈地在一旁附和著，心裡的愛慕情愫一點點地生髮出來。
那天，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他說了很多話，我知道我已經開始淪陷了。那次出差回來之後，他在單位待了一個月，這一個月裡，幾乎每天他都會去我上班的時候接我下班，週末陪我去市圖書館自習，偶爾一起出去吃頓大餐。
我住的公寓有專門的食堂提供早餐和晚餐，可以刷房卡就餐。他每天都陪我吃晚飯，美其名曰來蹭飯省錢。後來，我去充值的時候才發現，卡里多了500塊錢。他發來消息，告訴我，那是借給我的生活費。我想把錢還給他，然而，當我打開支付寶看到兩位數的餘額，我回了他消息，謝啦，發了工資就還你。
公寓的食堂
九月中旬，我拿到了第一筆工資，準備請他去吃頓大餐。他又帶我去了步行街，還是那家大嘴巴酸辣粉。他說，請我吃這個就行，我就好這口。我說，好，請你吃兩份。
飯後，我們在步行街散步，邊吃邊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突然定在原地，問我，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鬼使神差般地點了點頭。從那天開始，我們戀愛了。
國慶節之後，他又去了外地出差。而我恢復了一個人上下班，工作、刷題的生活狀態。距離考研還有兩個月的時候，我已經沒辦法好好的工作，老闆也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他找我談了一次話，大意是，工作要兼顧到，不能讓工作和學習互相影響，最後兩邊耽誤。
下班回家的路
那是我第一次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懷疑中，下班回去之後，我一邊做著數學題，一邊掉眼淚。他打來視頻電話，看到我哭得像豬頭一樣的臉，做著鬼臉逗我笑。他說，要不你把工作辭了吧，我給你生活費。
掛掉電話，我的支付寶裡收到一筆七千塊的轉賬，是他打來的。錢總是能給人安全感，任何時候都是。他說，這錢是我們的共同生活基金，你安心備考，工作暫時先不要做了，好好和你老闆商量一下。
我沒有選擇辭職，而是更加努力的工作，保質保量完成每天的溝通量和意向候選人。在一個月內，在努力和運氣加持下，我成功地幫助兩位候選人拿到offer，並順利入職。老闆似乎很滿意，於是我在工作上的壓力減小了很多，工作上也日漸得心應手起來。
在距離考研還有一個月的時候，我找到老闆，希望能請一個月長假，等考研初試結束後，我再回來上班，暫時手頭上的幾個意向候選人交給同事跟進。老闆是個面慈心善的人，他答應了我的要求。
那時候已經是11月中旬，空氣中瀰漫著絲絲的涼意。我留職停薪了，回到公寓裡開始了每天的學習備考。那個50平米的公寓成了我避風的港灣，而他成了我心中安全的後盾。偶爾做不出題的煩躁都被他的關心一一撫平，他就像他的小名那樣，陽光，溫暖和照亮了低潮期的我。
公寓的窗外
考研如約而至，幸運的是，考點就在離公寓不遠處的高中學校。
然而，數學還沒做完，心態就有點崩了，我預料到了那個似曾相識的結果。但是，為了不辜負二戰時那麼辛苦的自己，我還是堅持考完了剩下來的科目。鈴聲響起，考試結束，至此，我的考研二戰已經走過了大半的路程。走出考場，開機，潮水一般的短信消息湧來，所有知道我二戰考研的人都在問我，考完了嗎，感覺怎麼樣，我第一次受到這麼多人的關注。而那時候的我，只想一個人靜靜。
他依然在外地出差，我回到公寓，第一時間給他打了電話，告訴他，考完了，不太好，估計國家線上下徘徊。他安慰我，沒關係，考不上研的話我們就結婚。我活在他給我編織的安全房裡，那裡有大把的糖果和美夢，後來我才知道，糖果有毒，美夢也只是夢。
夜市上撿漏的花兒
初試結束後，我回到公司繼續上班，等著出成績，等著國家線。不出意外的，我僅僅過了國家線上幾分，最終還是走上了調劑的路。
到年底了，他出差回來，我們已經很久沒見。我不再有那種初入社會的青澀，和人打交道的工作總是能讓人快速地成長，變成一個社會人。他提出了同居的要求，我思量再三，同意他年後搬到公寓。
年底的公司年會上，他酒精中毒進了醫院，接到他同事電話的時候，是晚上十點鐘。我打車直奔醫院，先他們一步到醫院，他同事攙著他從出租車上下來，司機還在因為他吐到了車上而糾纏不清，他的同事幫忙善後。我架著他往急診室走，幾乎失去意識的他像一根又重又軟的麵條，沒走出兩步，我和他雙雙摔到了地上。他發出微弱的呻吟聲，壓在我身上。看著他鼻子冒血，我的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酒精中毒當天發的朋友圈
那一次，我是如此害怕失去他。好在並無大礙，打針掛水，快凌晨一點的時候，他醒了。我摸著他的額頭，緊緊地握著他冰涼的手，又氣又急地訓了他兩句，他那雙好看的大眼睛對著我笑了一下。我想，大概此生就是這個人了吧。
2018年來得那麼快，大學畢業後的時光彷彿被按了加速鍵。他搬到了公寓，和我同住，我們去市場購置了鍋碗瓢盆，週末我會下廚做飯，偶爾他會請同事朋友到家裡吃飯，原本不會燒菜的我，慢慢地開始也會做出不那麼難吃的飯菜。
自制麻辣小龍蝦
我的生活在那段時間有了一種溫水煮青蛙的感覺，原本一心想要出去看世界的我，有了一種就此生活下去，不要再跳出舒適區的衝動。
但是，考研的征程還沒有結束，有了考研一戰時的調劑經驗，我選擇了一個萬分保險穩妥的學校和專業，可能這是全國複試時間最晚的院校。沒有再去瀏覽其他的調劑學校和專業，我把重心放在工作上。
他在公寓住了一個月後，又被外派出差，這次去的是廣州。四月初，我去了上海參加考研複試。最後，沒有懸念和意外，我被錄取了。收到錄取通知的時候，並沒有想象中的欣喜和如釋重負，甚至有那麼一點點遺憾。
在考研這條路上，選擇比努力更重要。這是我用兩年時間，兩次考研經歷才終於明白的一句話。
錄取通知書
4月底，他出差回來了，突然像變了個人一樣。他開始嫌棄我做的飯菜不好吃，開始嫌棄我不化妝打扮自己，開始嫌棄我皮膚黑，開始嫌棄我只會宅著，開始嫌棄我不會打遊戲。
我奇怪地看著他對我態度的轉變，終於在5月到來之前，我發現了他出差找小姐的事實。他直言不諱地和我談起那些出軌的經歷，吃驚、憤怒和不解縈繞在我的心裡。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出差在外會做對不起我的事情，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對我的好。可是，在事實面前，我看到了人性中最醜陋的一面。
那一瞬間，我的心鈍鈍地疼了起來。三觀崩塌，感情錯付給了一個這樣的人。其實，早就有端倪，只是我不願意細想，只想到他美好的一面。
比如，以前逛街的時候，他對其他女生外表上的評頭論足，我沒有及時地表達出不滿，而他就變本加厲了起來。再比如，他和獵頭聊天時，突然對我說，你看看，人家也是獵頭，她都有房子了，你有啥。我啞然，不知作何回答。是啊，我有什麼呢，一無所有 ，只有一個一心讀研的夢，結果也僅僅是這樣而已。
我說，我們分手吧，我會盡快搬出去，錢我會還給你。
他搖頭，我們不分手。
看著他的眼睛，我心軟了。可是，從那以後，對他的感情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5月份，他又去出差了。有了上一次的背叛，我開始無所謂他的行蹤或者對我的言行。背叛和出軌只有零次和無數次，外面的野花確實美好，美好得讓人意亂情迷。在他的賬單裡，我看到了他找小姐的轉賬記錄，而且不止兩三次，我默默地放下了他的手機，沒有像上次那樣瘋了一樣地問他。我已經料想到了真相，何必再去問。
週末打遊戲的他
我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照顧他的衣食起居，內心平靜得像一潭死水。那時候，我體會到了那些婚姻破裂的人，那些湊合生活的人，大概是一種什麼心態。他們應該像我一樣，對著同床共枕的這個人，沒有了任何期待和要求。
他們單位體檢的時候，我和他一起去參加了體檢，並且額外加了兩項特殊的檢查。他說，你放心，不會有問題的，那些小姐都是定期體檢的，比外面yp的乾淨多了。聽到他毫不在乎地說出這些話時，我睜大了眼睛。
他徹底變成了一個我不認識的人，那麼遙遠，那麼陌生。
在醫院取體檢報告單
7月初，他又一次出差回來。飯桌上，他對我說，等你開學，我們就分手吧。我像當初答應他表白那樣，點了點頭，沒再說話。戀愛進入了倒計時，可是彼此卻更多了一份坦然。我們依然像普通情侶那樣，晚上出去逛夜市，去吃常吃的那家大嘴巴酸辣粉，去喝4塊錢一杯的西瓜汁。偶爾，我們還會步行去附近的大學逛校園，看學校裡那些乾淨又充滿活力的學生。
我對他再也沒有了任何的期待，可是，我卻從一點一滴的相處中，感受到了他的不捨和改變。
“我想買房子了。”年中公司聚餐回來後，他彷彿受了很大委屈一樣，紅著眼睛跟我說了這麼一句話。
“好，我陪你去看房。”我抱著他，安慰他。
買房不是一件小事，東拼西湊加上他自己攢下來的二十萬，終於湊夠了首付錢。那一個多月，我陪他幾乎看遍了市區幾乎所有在購買能力範圍內的樓盤，為了報答他在我考研期間對我的支持和幫助，我聯繫到做房產中介的表弟，表弟幫忙砍價並免去中介費用，最終以我們都滿意的價格成交過戶。也許，這是我唯一能幫他做的事情。
房子過戶前一週，我準備開學了，收拾打包行李的時候，我哭了。這個小公寓我已經住了整整一年，它承載了太多回憶，那些奔潰的情緒，甜蜜的瞬間，平淡的日常，一幕幕在眼前飄過，而我們終究只是你和我。
他問我，你不要去讀研了，我們結婚吧。
我說，我不想就這樣生活下去。
臨走的時候，我們輕輕地互相擁抱，我看不懂他眼裡的情緒，是失落難過還是不捨。如果真的有愛，那些致命的精神傷害，那些肉體上的背叛，都該如何解釋呢？這些都不重要了，追尋自己想要的伴侶和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事。
臨走那天的日記
坐上去學校的火車，我給他打了最後一個視頻電話。
視頻中的我，突然淚流滿面。發自內心地對他說，謝謝你，陪我那麼久。
他那雙好看的眼睛，滾落下亮晶晶的眼淚閃著光，像當初照亮我生活的陽光那樣，驟然出現，又迅速滑落，消失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