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新下载了一个看电影的APP，在片源库检索，看到一部评分9.2的，随手点开，结果把我给震了。
电影的片名叫《他们已不再变老》，《指环王》的导演彼得.杰克逊的作品。据说是应战争博物馆邀请，特为一战结束一百周年而拍的。
说它是电影，不如说它是一部纪录片。因为片中呈现的都是收藏在博物馆里的影像资料，以及老兵们的录音文件。
导演用高科技手段进行了修复，将黑白照片转换成了彩色的宽幅画面，再从录音文件里检索合用的音频信息，采访了两百多个老兵，做成口述史的形式。
可以说，导演是用真实的历史资料，还原了一战的战场。
02
看过不少的战争片，自诩对战争也算有点了解，知道战场上的主力都是年轻人，也知道子弹不长眼睛，战场残酷血腥。
但是这部片子，还是刷新了我对战争的认知。
报名上战场的，有很多是孩子，十五六岁的孩子。虽然招兵法令规定要18岁以上，但是好多孩子瞒报了年龄。招兵的明明知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会嫌战场上的兵少呢？
可怜这些孩子，稚嫩的小脸满是兴奋，想象着战场上的叱咤风云，想象自己是个英雄在拯救祖国，想象将来可以对下一代自豪地吹嘘......
他们没什么智识，更没什么思想，有的只是一腔热血。
他们以为战争没打几个月就会结束，操练的时候还充满焦虑：担心还未抵达前线，战争就结束了。
实际上，他们到了战场，一周后就后悔了。
03
从前看过的战争片里，不管海陆空，无论什么题材，场面上总是宏大的，情感上总是激昂的。
轰炸机排着战斗队形呼啸而过，航母上一架接一架战斗机起落，总攻号吹响时，漫山遍野的士兵......所谓视觉上的超燃。
还有重型机枪、汽油弹、迫击炮、防空导弹、悍马军车、黑鹰武装直升机......精良的军备，无不刺激着军迷们的神经。
再有拆弹部队、人质营救、狙击手狙击......一个个铁血硬汉英雄主义的瞬间。
战争，就是因为这些元素而充满浪漫色彩，引得小年轻们趋之若鹜，渴望去战场上浴血厮杀，体验一把激情燃烧的岁月。
但事实上呢？真正的战争是怎样的呢？
04
在《他们已不再变老》这部电影里，呈现的是一个让你浑身不适的战场。
刚发下来的军靴磨脚，但是行军不能停，士兵们只好在睡觉的时候把尿撒在靴子里，希望能让皮子软一点。
喝水只能用汽油桶装，水混着汽油味，这已经很幸福了，逼不得已时，他们只能喝弹坑里的水，快渴死的时候根本顾不上那里也许泡过战友的尸体。
上厕所在露天，挖一个坑，坑沿安一条木头，大家排排坐。羞耻感已经顾不上了了，更担心的是敌人会不会在这时扔炸弹过来。哦还有，纸不够，揩屁股只能用手。
更狼狈的，是木头突然滑下坑去，坐在上头的人也跟着掉进粪坑。没有多余的军服可以换，只能忍着恶臭等粪便干结。有人吃过这样的亏以后，再上厕所，就会先把自己扒得精光。
他们的衣服里满是虱子，停战的间隙就脱下衣服掐虱子。因为虫卵太多，虱子是掐不完的。
战壕里的尸臭味经久不散，那气味会依附在任何一样物体上，哪怕是你手里正在吃的罐头。
死去的战友没法好好安葬，只好刨一个大坑，一股脑儿扔进去。
战事吃紧的极端时刻，这些战友的尸体还可能还会被叠起来充当路障。
战地上的老鼠们一只只吃得肥壮无比，半夜里爬到睡着的人脸上溜达，鬼知道它们刚吃过什么。
挖的战壕时间一长就渗水，齐膝深，天寒地冻，靴子泡在水里，很快和脚一起冻住。得了炭疽，腿锯掉还算幸运的，染上败血病可能就死了。
更可怕的，是不小心滑进沼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没顶。一个沼泽，吞没无数个生命却依然平静。
战场上，等待进攻的时间最难熬，一旦跃出战壕就没有恐惧了。因为你还来不及酝酿恐惧，子弹就已经像冰雹般飞来。开始时冲锋600人，结束时500个没了。
在敌军的阵地前沿，这些冲锋的士兵会陷入两面夹击。前方是敌军的炮火，后方是自己人开的炮。那个年代，打击目标没能瞄得那么准，敌我难分。
在战场上，今天交到的好朋友，昨天你们还互不相识，明天就天人永隔了。
痛快地吃上一粒子弹去见上帝还是幸运的，起码不用经受痛苦和恐惧的煎熬。有的兵说，我不怕死，但我怕没了一条腿一只手。
敌军就算投降，也是很头疼的。战场上的俘虏面临的命运，很多是被当场射杀。
有幸活下来的俘虏通常叫去抬伤员担架，实际接触下来，发现他们就是另一群孩子，或是开理发店和商铺的普通人。和善、懂礼貌，结果被困在各自的军装里互相残杀。
但是在战场上，你只有放弃思考，毁灭自我，像个动物一样没心没肺，今朝有烟今朝抽，今朝有笑话今朝笑，你才能活下来，免于精神崩溃的折磨。
这才是TM的真实战争。真正上了战场，那些关于战争浪漫的想法烟消云散。
05
别以为能够活着离开战场的人就高枕无忧了。有的时候，活着比死去更痛苦。
有的兵退伍回到家，终于有条件睡床了。结果第二天妈妈起来，看到儿子睡在地上。
有人复员后去商店，遇上以前认识的店员，对方问他，你最近都去哪啦？上夜班吗？
找工作，没有人想要你，有些地方还特意声明“不要退伍军人”。
人们不想谈论战争，也意识不到战争有多可怕，对于这些曾经拼上性命护他们安全的老兵们，甚至没一句感谢的话。
在战场上牺牲的人，没有名字，有的只是一串统计数字，写进了历史。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侥幸活下来的，并不是成为了英雄，而是成了边缘人，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所以当年越战的退伍老兵，很多都患上战争创伤综合症。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手里。越战阵亡五万多美军，据说战后自杀的老兵要远高于这个数字。
人类为什么要有战争？战争到底有何意义？
有什么必须要坚持的主义？有什么必须要输出的文明？有什么必须要抢夺的资源？
抑或，战争只是某个最高领导人一拍脑袋的主意？或几个国家领袖的撕逼？
要知道，一战宣布开战前夜，交战国还在一起举行橄榄球比赛。
06
还有一类战场，看不到硝烟，但仍是血与肉的残酷地狱。比如奋战在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比如切尔诺贝利事件中的清理人。
前苏联军人们说得最富荒诞意味的一句话是：从阿富汗回来，知道自己可以活下去了，但切尔诺贝利则在回家后把你杀死了。
一个清理人的遗孀在接受阿列克谢耶维奇采访时说：“如果我早知道他会因此生病的话，我会把家里的门都锁上，我会站在门口挡着，我会用家里所有的锁，把每一扇门都锁起来，不让他离开。”
做父母的，粉雕玉琢的婴儿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养大。看他穿着可爱的童装在幼儿园玩耍，看在他有了自我意识后，饶有意趣地和父母聊天。看他穿着帅气的运动服在操场上打篮球，听他兴致勃勃说起喜欢的姑娘......
这样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忽然有一天被送上了战场，回来时已经是一抔骨灰，伴随着冰冷的军功章。
不，我不要，我不想要一个虚无的英雄名头，我想要一个有血有肉的身体搂在怀中。
《他们已不再变老》，这个片名听上去有一种悲伤的诗意，还是脱不去浪漫主义。有多少父母，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以这样的方式永生？
07
我一向自认是个有点热血的人，也爱看战争片。
《红海行动》里精湛的技战术配合、军备的细节之用心，《黑鹰坠落》里巷战的残酷真实，《决战中途岛》里飞行员以近乎禅定的姿态发起俯冲轰炸的无畏，《敦克尔克》里子弹飞过时逼真的“咻咻”声，《血战钢锯岭》里血腥至极的冲锋场面......这一类号称反战的战争片，往往让人看得热血如燃。
只有彼得.杰克逊这样的反战电影能让我看得冷静清醒。每一个爱看战争片的人，每一个战争狂热分子，都不会想要踏上这样一个战场。
这才是真正的反战片。它的残酷里没有自我牺牲的大义，没有骁勇善战的英雄。有的只是一个个普通的孩子，长着雀斑，缺着牙，有一头柔软的黄发。镜头里，他们上一秒还在傻乎乎地笑，下一秒已经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只有看着平素形影不离的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你才会明白，浪漫的英雄主义是多么苍白无知。
片子的最后，那些幸存的声音说：上帝，希望不会再有这样的战争。战争是不值得的。我们应该竭尽全力去避免战争。
上帝能听到他们的心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