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文學中的好人故事-今日頭條-手機光明網

  我是傻瓜吉姆佩爾。我不認為我是傻瓜,恰恰相反,但人們都這麼叫我。我還在上學時,他們就給我起了這個名字。我總共有七個名字:笨蛋、蠢驢、麻頭、傻蛋、呆子、缺心眼兒、傻瓜。最後一個名字固定了下來。我怎麼傻了?容易受騙。他們說:“吉姆佩爾,你知道拉比的夫人要生孩子了嗎?”於是我沒去上學。結果這是騙人的。我怎麼會知道?她沒有大肚子。但我從來沒看過她的肚子。這真的很傻嗎?那幫人又笑又叫,跺腳跳舞,還唱起了晚禱詞。女人生孩子,我們會得到葡萄乾,他們卻塞給我一把羊屎。我不是沒力氣呀,我要是扇他一個耳光,能把他打到克拉科夫去,但我天生不愛打人。我跟自己說:算了吧。於是他們就欺負我。

  “上星期來了倆傢伙,”瑞德·薩米說,“開著輛……舊車爛車,可還能開,那倆年輕人瞧著挺正常,說是在廠裡幹活。你知道嗎,後來我就讓他們賒賬加了油。我幹嗎要那麼做呢?”

  “因為你是個好人!”老太太馬上接口。

  “嗯,太太,我覺得也是。”瑞德·薩米說,老太太的話似乎讓他頗為感動。

  他老婆同時端著五個盤子過來上菜,一手拿兩個,還有一個擱在手臂上,愣是沒用托盤。“……這個青青世界,再也沒人能信得過了,”她說,“一個都找不出來,一個都找不出來啊。”她望著瑞德·薩米,又重複了一遍。

  “你們沒讀到逃犯的消息?那個越獄的‘格格不入’的人?”老太太問。

  “他要是在這兒為非作歹,我一點兒都不奇怪,”那個女人說,“要是他知道這一帶,他肯定會來。要是他知道錢櫃裡有兩分錢,他肯定會……”

  “行了,”瑞德·薩米說,“去給他們拿可口可樂。”那個女人出去端剩下的盤子了。

  “好人難尋啊,”瑞德·薩米說,“日子越來越難過。我記得當年我們出門,門都不用上鎖。現在可不成了喲。”

  解讀:

  好人的故事很難寫。壞人各有各的壞法,好人卻都相似,往往因其好,而面目不清。

  辛格的著名短篇《傻瓜吉姆佩爾》中,寫好人,就是採用正話反說的方法。吉姆佩爾類似俄羅斯文學中的“聖愚”式的人物,整篇小說就是用他自己的口吻敘述出來的。吉姆佩爾一生被人欺騙、嘲弄,他不是真的傻,他只是像小孩子一樣純潔天真。他總是相信別人的解釋,哪怕那個解釋是多麼不可思議。比如他的老婆跟人偷情,並且被他捉姦在床。事後,老婆卻說根本沒有此事,吉姆佩爾是被鬼附身,看錯了。大概任何男人聽到這個說法,都會“大耳刮子”伺候。可是吉姆佩爾相信了這個解釋,因為他是個“傻瓜”。吉姆佩爾的“傻”是絕不以惡制惡,他總是以最大的善意對待他人。因此,吉姆佩爾既是傻瓜,也是聖徒。他生活在此岸,心卻在彼岸,他相信永生,相信天堂,認為人生不過是“幻象”,穿越幻象的方式就是人們最害怕的死亡。

  這篇小說的結尾特別動人。吉姆佩爾臨死之前想,“毫無疑問,這世界完全是一個幻想的世界,但是它同真實世界只有咫尺之遙……時間一到,我就會高高興興地動身。這將會變成現實。那兒沒有糾紛,沒有嘲弄,沒有欺騙。”天啊,吉姆佩爾居然歡歡喜喜地迎接死亡,這個傻瓜,這個一生被人捉弄的可憐蟲,他居然超越了死亡!明明是悲劇,卻讓人欣慰;書寫死亡,卻充滿希望。所謂洞悉人性的深刻,原來也可以這般溫暖。我以為,好作家與普通作家的差別就在這裡。一個合格的、普通的作家,會把故事講明白,然後給你一個單一的感受,但是好的作家則會讓人五味雜陳。

  還有一種,是把好人寫得極其煩人且不知所云的,比如奧康納的《好人難尋》。裡面有一個虔誠的老太太,嘮叨碎嘴,除了給人找麻煩,一無所長。因為她的無事生非,最後全家人都死於非命。一個無辜的、虔誠的老太太,間接害死這麼多人,她還是不是好人?如果說她是壞人,可她也害死了自己。並且她臨死之前還在祈禱,死亡時臉上居然帶著笑容。殺害老太太一家的兇徒,自幼不幸,成年後除了做惡之外,沒有任何出路,他是天生殺人狂嗎?誰為他的悲劇負責?孰因孰果?反覆閱讀,仍是似懂非懂。也怪,就跟李商隱的詩一樣,越不懂,越想看。這又是一個高手的作品。(孫 琳)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