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走了，我們回老家送她。我出門時天還沒亮，橘黃色的路燈照著黑夜。
昨晚睡下時已經快一點了，四點四十的鬧鈴。本以為我是起不來床的，可沒想到，鬧鈴一響，我便精神了。簡單洗漱之後，穿了身素裝，便出發了。天有些冷，我裹緊了外套。
接近3個小時的路程，到老家時，院子裡已經站了些長輩。頂好白布，紮好褲腿，便聽見媽媽跟幾個姨媽的哭聲，從牆外傳來。
鼻子一酸，眼淚便往外湧。滿眼的白衣人，我竟然沒能第一眼認出媽媽。當我看到媽媽時，她的臉跟眼已經腫的不成樣子。跟著她們，一面哭著一面進了堂屋，姥姥靜靜地躺在床上。
震耳的哭聲，模糊的眼睛已經看不清誰是誰。磕了頭便去床尾跪下。隔著姥姥，對面是媽媽跟姨媽。幾位老姊妹都哭癱成泥，還在相互安慰著。
因為不懂風俗，不知道能不能上前去安慰一下。對面是長輩，我們這邊是晚輩。好想跑過去，抱抱媽媽跟姨媽，可又怕壞了規矩。
有些親戚，不斷地走進來，我們便不斷的磕頭……
姥姥算是長壽，安詳地走了，走時並不痛苦。雖然我們心裡都是有準備的，可當這一刻來臨時，還是覺得心裡突然間空了。
我回想過往，除了過年以及姥姥生日，其他時間我們見面並不多。最近一次見面還是一個月前，當時姥姥的身體狀況不太樂觀，我們姊妹幾個，相繼回來探望過她。
還記得當時回來時，姥姥側身躺著，聽見我們來了，立馬坐了起來。看姥姥的樣子，真的不像壽險已到。當時我覺得，姥姥一定會慢慢精神起來的。
她喚著我兒子的名字，我很是驚訝！姥姥有十多個外孫、外孫女，我們這些兄弟姊妹家中，每家又不止一個孩子，也就是說在姥姥的重孫輩中，有二十多個孩子。姥姥竟然準確地叫出我兒子的名字！
我還對我媽說，姥姥好著呢！眼睛不花，腦子不糊塗！沒事的，姥姥只是有些感冒，很快會好起來的！
可不曾想，她說走就走了！
姥姥躺在那裡，像睡著了一樣，樣貌也沒有變。她走了，可以與姥爺團聚了。這個中秋，他們便可以見面了。
看著姥姥的遺體，並未覺得她遠去。可當火化場裡的人來時，我們都緊張起來。他們動作麻利地將姥姥裝進袋子裡，我才意識到，姥姥是真的走了！
媽媽的一句：我再也見不到娘了！便使我的心揪在了一起，瞬時淚流滿面。姥姥走了，以後再也見不到姥姥了！
看著姨們疲憊的身姿，終於可以上前去跟她們說說話。這些七十歲上下的老姊妹，昨晚一夜未睡，強打精神硬扛著，姥姥送去火化，她們這會兒才能稍作休息。
給她們準備了些吃的，給她們端來水杯，讓她們趕緊吃點、喝點，可不能一下子熬垮身體。她們確實都已經餓了。
昨晚至今，全是體力活，她們精神再好，也抵不過半老的年紀。誰能不累呢？
三姨跟媽媽面對面坐著，嘴裡添了些麵包，強逼著自己往下嚥。我坐在旁邊，遞上茶水。她們議論著還是有閨女好啊，閨女貼心。
我抱抱媽媽，媽媽跟我說，她沒有媽媽了！我的眼淚就往外湧，是啊，年齡再大，在媽媽面前都是孩子。媽媽在心裡就有底，媽媽走了，便不知所措了。
我勸媽媽，姥姥是喜壽，她去見姥爺了，她不孤單。你們也不用擔心，你們都放心好了！三姨也抱過來，羨慕媽媽有閨女。我們抱在一起，說著有媽媽真好，有閨女真好！
是啊，男人跟女人的表達方式不同，姨家的哥哥雖然很孝順，但像此時此刻，他是不會過來抱抱媽媽，不會過來說有媽真好的！
我是媽媽的閨女，媽媽是姥姥的閨女，只有在這種感情流露的時刻，才越發的感到閨女的貼心。
三姨跟媽媽說著姥姥的點點滴滴，我坐在旁邊靜靜地聽著……
我有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坐在媽媽身邊，靜靜地聽她講話了？上次坐在媽媽身邊又是何時？每天忙啊忙啊，忙得沒時間見見媽媽。
好在姥姥一直由她們姊妹幾個照顧著，她們可以天天見面，遺憾會少一些。姥姥臨終前，沒有見到表舅，還心心念念地惦記著他，可他直到姥姥火化都沒能趕來。就在她們唸叨他時，表舅來了。
人還未到，哭聲先來。一面哭著一面說著來晚了！表舅是姥姥的侄子，小時候一直由姥姥帶著，也跟著姨們喊我姥姥“娘”。
姥姥疼他，一直拿她當自己的親兒子帶。前些年走動的還多些，可自從表舅添了孫子，基本就沒時間來看我姥姥了。
表舅哭著趴在地上不起來，說著自己不孝，來晚了。三姨說，等了你半天你不來，娘剛走了，你倒是來了！
媽媽去扶他起來，他不起，三姨說那你就跪著吧，我們一會兒去陵地。表舅起也不是，跪著也不是。
起來吧！人在是不來，人走了還有啥意義？三姨口快，對錶舅說著。
是啊，孝順怎能是掛在嘴邊的呢？姥姥是多麼盼望著她的侄子們能來看看她，可他們總是沒有時間。
媽媽去給表舅拿板凳，沒有責怪表舅的意思。是啊，若是姥姥在場，決不想看到她的侄子受人數落。
說起姥姥臨終前，還想見見她孃家的親戚，可沒能見上。女人啊，總是心心念念惦記著孃家的親戚，可孃家卻視她為出嫁的閨女，已是外人。
世人啊，若真是孝順，請不要將它掛在嘴邊，而是化為實際行動！長輩不圖晚輩有多大財富，能常回家看看就好！莫要等待人已不在，才後悔莫及。
姥姥走了，媽媽沒有媽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