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8日，南北两大药王，同一天应劫。
不久前，一个朝自己胸口捅刀，一个朝自己公司开枪。
01
2018年，黑龙江某出版社出了一本书。
书名很长，主标题《悬壶大风歌》。副标题，《关彦斌二十年光大国粹构筑葵花中药王国风云录》，标题读三遍，能看明白。
葵花药业，东三省民营药企老大，老板关彦斌，东北药王，身家40亿。这本歌颂关老板创业史的“文献资料”，未料却成为一场血案的导火索。
关老板的婚姻生活一般人看不懂。
1995年左右，与第一任妻子离婚，有两个女儿。
1998年，与第二任妻子张晓兰结婚，两人生一子。
2017年前后，关彦斌的女秘书为他生了一男一女。
2017年7月，关彦斌与张晓兰离婚，张晓兰放弃对葵花药业的股份权益，关彦斌补偿给张现金9亿元，分3年付。
据张晓兰说，她为葵花药业出了大力，“买五常制药是一千多万元，借贷是我帮他完成的。”所以，当她看到这本《悬壶大风歌》没有如实反映自己对葵花药业的贡献，心情很不爽。尽管已经拿到了6.5亿元的离婚补偿，但是一码归一码。
2018年12月22日，关彦斌带着司机、秘书、保镖到大庆张晓兰父母的家中，看望前妻与儿子。饭后，两人在房间里交流，又提到了这本《悬壶大风歌》，过程不愉快。
张晓兰说：我可以写一个我的20年，然后我是不是可以实写你的名字、你秘书的名字，你同意吗？
关彦斌：我同意。
事实上，在和前妻探讨报告文学的过程中，关彦斌很焦虑，“一边喝水一边踱来踱去。”
“我同意”三个字并非真心，关彦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菜刀，突然砍向张晓兰。血光飞溅，惊声尖叫，刀被旁人夺下，关彦斌又拿出第二把尖刀，自刺左胸，自割脖子，刀又被众人抢下。经过抢救，两人都保住了性命。
今年6月28日，黑龙江大庆市某法院宣布，检察机关已对关彦斌向法院提起公诉。
02
同样是6月28日，下午14点，广东省普宁市，康美中药生产基地二期综合楼。
赶在今年上半年最后一个交易日，ST康美召开了2018年度股东大会。
会场打出标语，“聚焦主业、发展实业、瘦身健体、固本强基”。在与现场股东交流环节，康美董事长马兴田，一个1米85的壮汉，起身向投资者鞠躬，表示“对不起”。
年初，迫于证监会的监管压力，康美药业翻新了一下去年发过一遍的2017年财务报表，瞬间雷倒一片。
存货少计195.46亿。货币资金多计299.44亿。
营收多计88.98亿。营业成本多计76.62亿。
5个跌停板，5月20日，康美药业主动向上交所申请，对自己实施ST。
6月28日，股东大会后，有愤怒的投资者追问：为什么康美要冲自己开枪，主动申请“ST”。
南方药王马兴田谦虚地说，“自己做错了事，自己要承担。”
股吧的网友评论：“股民做错了什么事情，要跟你一起承担？”
康美药业的审计机构正中珠江，因在康美的审计业务中涉嫌违法违规，正被证监会立案调查。6月28日的股东大会，康美决定续聘正中珠江，某家媒体辣笔点评“生死相依”。
截至3月31日，ST康美账户上现金只有10.48亿元，但一年内的到期债务是183.27亿元。
向自己“开枪”的时候，康美药业承认，有88.79亿元的资金，被关联方拿去炒自家股票了。几百亿的花账背后，隐藏着真正的江湖第一猛庄。
03
1954年出生的东北药王关彦斌，并没有做药的基因。他最开始参军，当的是空降兵，退役后进入五常市轻工局做干部，下海开砖瓦厂、塑料厂，直制1998年收购国有的五常制药厂，44岁的关彦斌才正式进入医药领域。
1969年初生的南方药王马兴田，成长在广东普宁市的一个小山村，他的起点没有干部关彦斌高，但好歹身在广东、经商氛围浓厚，又有个出身医药世家的老婆许冬瑾，90年代前后夫妇俩在普宁开了一家中药材店。以上，是很多宣传性文案的说法。
一份履历显示，1988年-1991年，也就是马兴田19岁到22岁期间，他的第一份工作是普宁县伟兴商场业务经理。
1992年，这家马兴田当业务经理的伟兴商场，参与出资成立了一家普宁市国际信息咨询服务有限公司（普信咨询）。1992年到1995年，商场业务经理马兴田摇身一变，成了普信咨询的总经理。
与普信咨询同一时期出现的，还有一家普宁市金信典当有限公司，主营典当与拍卖。如今这家典当行，以2.4%到2.8%的月息典当放款，经常与贷款人闹上法庭。
马兴田的第一桶金，据说是囤积了某种中药，药价暴涨发了大财。
1996年，康美药业正式投产，马兴田比关彦斌早两年进入规模化制药领域。
五年后，康美药业在上交所上市，拿着IPO融到的2个多亿，发展进入了快车道。
康美上市之后13年，葵花药业才在深交所上市。
04
东北药王找写手酝酿大部头报告文学的时候，南方药王早就开始了更高段位的实践。
2008年1月，中央3台音乐频道开始频繁播放一首音乐电视（MTV）——《康美之恋》。
绿色的主题色，任泉、李冰冰主演，歌唱家谭晶演唱。唯美的风景和情节、朗朗上口的音乐，这部能令人获得视听享受的MTV，让先机君记住了出品方北京太阳圣火传媒。
那几年，太阳圣火以同样的方式，在中央3台策划播出了一系列绿色主题的MTV，先机君还能记住的有阆中古城、五粮液等等。
《康美之恋》的豆瓣评分是8.7分，剧情据说取自康美药业老板马兴田和老板娘许冬瑾创业的故事。播放到一半的时候，能看到“监制：兴田冬瑾”的字样。
一部报告文学，理论支出不超过50万元。《康美之恋》,据说光制作费用就超过300万，中央3台播放一年，康美给出广告合同总额2926万元，2007年底提前支付。
2007年度，康美的净利润是1.78亿。2926万元的预付广告费，不是小数字。
但药王心里是有底的，2008年康美药业净利润2.94亿，2009年5.01亿，2010年6.82亿，2011年9.91亿。四年之间，涨了5倍。
《康美之恋》只是开始，药王后来又找太阳圣火拍了《国参传奇》、《菊皇茶语》，2011年，康美的广告费支出是9400万。
药王砸重金拍MTV的时候，肯定没料到过几年会有弹窗这个东西出来。
05
会计师事务所正中珠江一共给康美药业出具了18份审计报告。
2001年到2008年，康美药业每年给正中珠江的报酬在30万元左右，2009年开始，突然攀升到百万级，此后逐年攀升，2018年，正中珠江从康美拿到640万元。
2009年，是康美药业的命运的分水岭。这一年，康美净利润从2.94亿涨到了5.01亿。
利润的增幅，主要来自中药材买卖的贡献，这个项目，2008年产生7400万元的毛利润，2009年直接上升到2.84亿元。
2011年，发改委在接受央视采访时介绍，已查实康美药业涉嫌恶意囤积三七：
康美药业2009年全年囤积三七718.74吨，生产自用65.6吨，对外销售88.1吨。2009年三七产地云南文山大旱，年产量仅3000吨左右，康美药业囤积量占到市场总份额的20%以上，2010年三七价格高涨，康美药业将囤积的三七全部抛售，从中获利1.2亿元。
有关部门对康美药业的处罚是“公开提醒告诫”。“下一步的处罚还在研究之中”。
后续的处罚不见踪迹，康美药业的中药材贸易数据越跑越欢。
翻新2017年财报数据之前，康美近几年的中药材贸易营收数据，已经平稳维持在60亿元左右，每年带来10多亿的毛利润。
等到遭遇证监会立案调查，重新公布2017年财务数据，紧跟着发布2018年年报，康美的药材贸易底裤一下子被拉了下来。
调整前，康美2017年中药材贸易的营收是58.56亿，调整后，变成了7.9亿，2018年是6.02亿元。远不及之前的零头，十几亿的毛利也不见了踪影。
如果2017年、2018年的7.9亿和6.02亿中药贸易收入是康美的常态，那么2013年到2016年每年超过50亿的中药材贸易收入，有多少是水份呢？
先机君认为，康美今年续聘正中珠江也是无奈之举。若监管机构继续深挖康美2013年到2016年的财报是否造假，除了正中珠江，还有哪家会计机构能顶上这个雷？
06
从上海的城隍庙，穿过古城公园去外滩，要经过一条很短的马路，名字叫“新开河路”。
很多年来，先机君一直不知“新开河”源出何处，直到某一天，惊鸿一瞥看到中央3台播的MTV《国参传奇》，原来，新开河是吉林一个产人参的地方。
2009年，康美药业在吉林投资成立康美新开河药业有限公司，据称是国际上规模最大的人参经营企业。
在康美药业的财报中，“存货”的细分门类下，有一项叫“消耗性生物资产”，主要是康美在云南的三七种植基地和吉林的人参基地发生的种植相关费用。
从2011年到2018年，“消耗性生物资产”逐年增加到37.93亿元。
但是，种人参是有损耗率的，林下参年头越长掉苗越多，耗子磕、虫子吃、病害等都会导致掉苗。同行紫鑫药业在回答投资者提问时表示，其林下参每年损耗率约在5%-10%。
獐子岛养在深海里的扇贝，可以一夜之间跑路。而康美药业的人参，埋在地里，不管跑到哪都在增值。
2018年底的一份评估报告说，康美的林下参估值是36.18亿元，相较去年末账面增值7.71亿元。增长原因是林下参自然生长增值。
但康美药业的人参增值速度，根本跟不上它“存货”的增加速度。
2016年以前，康美的存货一直稳步增长，2016年年报存货是126.39亿元。
现在2017年年报翻新了，“存货少计195.46亿”。
翻新的2017年年报，存货变成了352.77亿，比2016年多了226亿。
来吧，地里的人参、仓库里的药品、建好待售的房子，反正352.77亿的东西，真要查账，看你得派多少人来，怎么数、数不数得完？
07
康美一直是熊市里的牛股。2008到2010年，2012到2013年，2016到2018年，都走出了翻倍的慢牛行情。
这么好的走势，药王终究是没忍住。这么多年来，药王是否一直忍住了?
还没有引爆的雷很残酷。
翻新前，康美的2017年关联方应收款表格是这样的。
翻新后的2017年、2018年关联方应收账款下段突然多出一大块。
普宁康都药业的56.29亿，普宁康淳药业的32.5亿，合计88.79亿。
康美药业的公告说：“经公司核查，公司与相关关联公司存在88.79亿元的资金往来，该等资金被相关关联公司用于购买公司股票。”
康美药业最后一次增发股票是2016年6月。
如果2016年的年报没造假，那么普宁康都药业的57.13亿是2017年倒出去的，普宁康淳药业的32.5亿是2018年倒出去的。合计88.79亿元不可能参与2016年的增发，只能在二级市场上买康美的股票。
拿88.79亿买自家公司股票，你说是不是江湖第一猛庄？
就算以康美2017年的最高价28.25元一股测算，88.79亿元，足够买3亿股。但是康美2017年、2018年的流通股东表里，看不到关联方有从二级市场新增这么多的股份。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隐名代持、或者拖拉机账户。
无论是赚是赔，这88.79亿结果都会很惨。
如果赚了钱，被监管部门查实内幕交易，要罚双倍。
如果赔钱，88.79亿亏个10%都够受的，更何况康美药业今年以来走出了从20元跌到2.5元的绝命行情。
08
6月28日康美的股东大会，根据事后的媒体报道，几家参与了康美定增的机构如前海重明万方、天津鲲鹏融创都在现场表态支持药王，不减持康美股票。
唯独不见康美第二大股东“五矿信托-优质精选上市公司投资单一资金信托”（五矿精选）的代表和表态。
“单一资金信托”，意味着这个信托计划只有一个投资方。
五矿精选进入康美药业的时间是在2016年第4季度（10月6日成立），当时股价已在每股16元以上。五矿精选累计持有康美2.31亿股，建仓成本超过37亿元。先机君获得的一份文件显示，五矿精选的初始总规模是40亿元。
也就是说，有个神秘的投资人，出资40亿，走五矿信托的通道做了一个产品，这40亿元，只有一个用途，几乎全部用来建仓康美药业一只股票。
康美股价28.25元的时候，五矿精选没跑。今年一季报的时候也还在，2.31亿股，当时每股11元左右，40亿的本金已经亏掉了10多亿。
二季度，康美20个跌停板、自己申请ST，股价最低2.57元，不管五矿精选背后的投资人是不是不想露名字的药王，都已经哭晕了。
2016年，就在五矿精选以16元以上的价格建仓之前，康美药业刚做了一次增发，以15.28元一股的价格，增发5.3亿股，募资81亿元。这笔股份解禁期是今年的6月27日。
康美实业， 认购额度32亿元，如今市值不到8亿元。亏24亿。
华安资产-湾流 认购额度25亿元，如今市值6亿元左右。亏19亿。
长城国瑞-鲲鹏融创，认购额度15亿元，如今市值不到4亿元。亏11亿。
天堂硅谷-康赋资管，认购8亿元， 如今市值不到2亿元。亏6亿。
广发资管-原驰 认购1亿元， 如今市值2400万元。亏7600万。
以上五家，除开康美实业，都走了资管通道，先机君怀疑全套了杠杆，若真如此，伤害面可能会大到收不住。
增发股、五矿精选、还有隐名代持的拖拉机账户，大庄股背后的套路一层又一层。
如果不申请ST自宫，20个跌停板，每天10%的跌幅，康美背后的大佬们，小心脏估计早爆掉了。
09
广发证券的朋友最近都很高兴，奖金终于发下来了。
6月初，一个广发妹子的辞职信在各个群里刷屏，妹子说“因办公室重用溜须拍马、搞破鞋的前台，打压没日没夜干活的海归，经慎重考虑，本人决定辞职。”
妹子临了还不忘拉上康美垫背诉衷情：“公司因康美爆雷，前途不明，我从未萌生一丝退意，誓与公司共存亡。但现在，最初的心动已被公司常见的狗血及愚昧磨尽。”
康美2016年的定向增发，广发资管出资1亿，亏损超过7000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4432万元的发行费用，广发投行部能拿到大头。
今年一季度，广发证券净利润达29.19亿元，超过了2018年全年的50%。从钞票上说，康美事件其实对广发的影响有限。广发的前同事们如愿都拿到了奖金，不知那辞职的妹子是否会有些小懊恼。
但整体上看，对于康美这个小伙伴，广发证券一直称得上两肋插刀。
不算几百亿的债券，康美药业上市以来的募资总额是142亿元。这142亿元募资几乎都是广发证券协助、完美达成。
广发证券自己的融资就不是那么完美了，上市以来广发证券的总融资额是124亿，一家一线券商，融资额竟然比民营药企康美还要少。
今年广发证券150亿元的新一轮增发刚刚夭折，这里面的玄机似乎不少，从广发的股价上看，这笔增发并没有夭折的必然性。
如果融到这150亿，广发将迈入千亿净资产券商之列，可惜最终功亏一篑，接下来与华泰、海通仍有一段差距要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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