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個怪老頭不是一個普通人，但他又是特別普通的一個謝頂老頭子。那是2010年的時候，我在一個藥店上班，而老頭子正是店裡的坐堂老中醫。
六十來歲的人，其實也不見得就有多顯老態，如果把自己收拾利落一點，也可以是一副精神矍鑠的模樣，可偏偏那個怪老頭總是不修邊幅、以邋遢形象示人，他從不主動和人說話，彷彿只活在他自己的精神世界裡，日久天長，店裡的同事們也就對他的各種“怪異”習以為常。那怪老頭到底何“怪”之有呢？
偷聽得知怪老頭的過去
怪老頭似乎一直獨居，身邊沒有妻女，特別偶然的一次，我從怪老頭的診室路過，遠遠的就聽見他正在和一位病人“聊天”，聽得出他的情緒比較激動，我不由好奇的停下了腳步……
怪老頭坦言，自己在年輕時是村裡的教書老師，那時教師是一個特別體面的職業，雖然只是在窮山僻壤，但身為教師的男人還是非常“吃香”的。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經人介紹認識了他的妻子，據他親述，這個女子還是陳毅元帥的遠房親戚，長得眉清目秀、端莊大方，像極了大戶人家的名門閨秀，或許是因為“家庭成分”原因，才不得已下嫁給這樣一個窮書生，婚後還相繼生了兩個女兒。
後來，美豔的妻子結識了一個樣貌英俊且有權勢的男人，一心欲和怪老頭離婚，怪老頭堅持不肯就範，不久便遭到了陌生人的毒打襲擊，被暴揍到鼻青臉腫、鮮血長流，而且肋骨還斷了兩根。臨走前，對方還囂張的拋下一句：最好給我識相點！
最後，怪老頭憤恨交加的和妻子簽字離婚，兩個女兒撫養權雖然歸他，但孩子們都願意跟隨母親一同生活。所以，怪老頭瞭然一身繼續教書，也是自己造化好，後來半路又學了醫，有幸進入了川大任教，而且當年學校還分了一套住房與他。也正是因為這套房產，兩個成年的女兒三天兩頭，輪番上門催逼著“過戶繼承”，女兒們越是這樣逼得緊，怪老頭就偏不隨她們心願，如此循環，父女終究反目……說到最後，怪老頭一臉的老淚縱橫。
你以為這個怪老頭此生就此罷休了嗎？我們到底還是低估了一個老知識分子的思想覺悟。他曾當著我們的面放出“豪言”：我還要娶一個老婆，我把房子賣掉，然後帶著她去美國給我生一個兒子。大家不解，他又解釋道：我不能在國內生，共產黨的計劃生育不會放過我……此言一出，大家就越發覺得怪老頭的“瘋癲”和不可理喻。
尷尬的午餐時光
那時我們上班，都是各自帶便當，飯點的時候排隊在店裡的微波爐旁加熱。當然，向來以“節約聞名”的怪老頭，他自然也是帶午飯來店裡的，只是他自己不擅做飯，一日三餐都是光顧華西醫院裡的食堂，而且還常常從食堂多打包一份，當作下一頓。這樣的籌劃放在冬天還好，落在夏天裡可真真害苦了我們眾人。
也不知這怪老頭是鐵打的腸胃還是真的沒有生活經驗，每當看見他打開飯盒蓋的那一霎那，同事們都要退避三舍，因為那股酸餿味實在太“頑固”，以至於經久不散。有好幾次都直接把“護膚品專櫃”的美女們燻吐了，從此，她們就更加深惡痛絕這怪老頭。
不知從何時起，店裡的所有同事們前所未有的團結一心，只為讓怪老頭的飯排在微波爐加熱的最後一個。常常是上一個人加熱好以後，趕緊“貼心”的把下一個同事的餐盒放進去，然後以此類推。所以，每次怪老頭端著他碩大的飯盒走進就餐室，微波爐一直都在不知疲倦的旋轉著，見此情景，他只得轉身踏著“咚咚咚”的腳步離開，那腳步聲猶如是他心底在抗議……
我還清晰的記得有一幕畫面。那天，怪老頭沒有帶飯，飯盒裡取而代之的是用清水泡著的五、六個雞蛋。當時我也是無意間路過就餐室多瞟了一眼，因為太忙，也就沒有多想。沒過多久，忽然聽到屋裡傳來一陣嘈雜聲，走近一看，堪稱“歎為觀止”: 只見微波爐四壁上都是雞蛋炸裂後的慘不忍睹，餐桌和地板上都殘留著蛋清和蛋黃……店長正在命人仔細打掃，那同事邊清理邊發牢騷，指桑罵槐的說了半天。大家都憋著笑勸她，讓她理解一下不懂“微波爐操作禁忌”的老人吧！……
懸壺濟世
聽同事們說，怪老頭是從川大退休下來的，公司當初花重金聘請他老人家過來坐診，希望他能振興店裡的中藥房，可誰知，怪老頭向來“菩薩心腸”，只管“懸壺濟世”，不懂也不屑於生意場上的利慾薰心那一套，從此讓老總悔不該當初。
在怪老頭診室的隔壁，是張醫師在坐診，這位老者的“助陣”，絕對是“物超所值”，他來店裡創造的業績，令大老闆特別欣慰。張醫師的處方，不但推動了店裡的那些貴重中藥材的銷量，而且還大大的帶動了“中藥軟黃金”之蟲草的銷售，往往他的一張中藥單子結算下來，成百上千那是家常便飯，而且掛他號的病人好多都是“回頭客”。
如此一來，張醫師每天逢人便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包括對怪老頭，可怪老頭卻偏不拿正眼瞧他。因為怪老頭曾暗地裡看過張醫師的那些處方，不料，他一邊扶著老花鏡細看，一邊還搖頭感嘆道: 此人心術不正啊！恰好這話被店長聽見了，她只斜了一眼便不置可否的走過了……
我們不是沒有聽見過店長對怪老頭“業務水平”的批判，說他開的三副藥錢還不及別人一副藥的零頭呢！盡處些沒有毛利的花草葉子方，是存心想讓她這店長下課啊！像他這種淡泊名利的假清高只適合回家養老！但日常對怪老頭還是佯裝一副前恭後敬的模樣。
結語
後來，怪老頭來店裡坐診的時間越來越少，大老闆又聘請了好幾個“新人”，自此，怪老頭的診室每天輪換著不同的面孔來坐診……漸漸的，大家才意識到好久都沒有與怪老頭“爭搶”微波爐熱飯了，吃飯的間隙也不再有關於怪老頭最新的談資了，最誇張的是，怪老頭不在的日子連廁所都變“香”了……
兩年後，我辭職離開了，卻也不知道怪老頭是否依然在店裡坐診，是否依然把餿飯當作午餐，是否還固執的堅持著用藥簡單，又或者是否再娶、早已奔赴美國生得一女半男？
【我是梧桐兮兮雨，一個喜歡用文字記錄生活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