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就在那看似敷衍的三言两语中,她一颗真心,一生就此轻付

故事:就在那看似敷衍的三言两语中,她一颗真心,一生就此轻付

本故事已由作者:七宸,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靳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洛琳琅只不过是一个误入风尘的娇弱少女。

那时他在青楼里刚和别人谈完一笔交易,酒意上头飘飘欲仙往外走的时候,一个人“不小心”迎头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投怀送抱这种事靳少爷见过不知凡几,然而他挑起对方下巴低头一看,内心顿时就崩溃了。

怀中的“美人”有一张浓妆艳抹如同炸毛孔雀的脸,一边凸出一个诡异的非人类造型一边眼皮抽搐地抛着媚眼,单看外表洛琳琅神似一个疯得超凡脱俗的神经病,难怪所有人看见她都小心翼翼地绕道走。

然而靳远看到她的眼睛时,心里动了一下。

那个女孩有一双生气勃勃的眼,干净得根本不像是这里的人。

“你。”他醉醺醺地拉住洛琳琅的手,豪情道,“开个价吧。”

一语既出,惊掉青楼里一众人的下巴。

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个神棍似的小姑娘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千面狐,易容之术天下无双。他更不知道洛琳琅早就被刑部招安,现在只是奉命潜伏在这个青楼里,只要他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轻薄之意,就会立刻有一堆捕快扑上来将他一顿胖揍绳之以法。

最近这青楼里常有姑娘遇害,当总管刑部的白衣公子徐白衣告诉洛琳琅这个消息时,洛琳琅还傻傻地问了一句: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圣上下令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需要你来充当这个采花贼的诱饵。”

“……我可以拒绝吗?”

徐白衣拔剑出鞘,那曾经饮血无数的寒泓倒映着他斯斯文文的笑容,横在了洛琳琅面前,“琳琅,我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

那一刻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箴言浮上心头,洛琳琅豪迈地拍案而起,右手怒指着徐白衣,义正辞严道:“作为刑部捕快的一员,你怎么能质疑我为组织做出点奉献的觉悟呢?”

以上,就是洛琳琅出现在青楼的全部原因。

当靳远出现的时候,洛琳琅就已经提高了警惕。眼前这个人稍微有点醉酒,个子高挑,端庄冷峻,看起来身手不凡,完全符合刑部对那个变态杀人犯的一系列推测。

靳远问出第一句话以后,洛琳琅的推测就更加笃定了。

很好。千面狐在心里暗自磨爪,猎物上钩。

2

洛琳琅想,我真傻,真的。

她单知道靳远是个变态,没想到变态也分很多种类。有像这次通缉犯那样杀人如麻的,也有如靳远这样,杀人不见血的。

“每个人都应该实现自己存活的价值和意义。”青楼暖阁,红绡帐里,靳远握着洛琳琅的手,十分严肃地从个人定位谈到天下大同人人有责,全方位多角度深层次地洗脑了洛琳琅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末了握着她的手说,“姑娘,你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职业?我很乐意帮点小忙。”

空有一颗抓贼心,结果却遇到一个圣父,洛琳琅呆滞片刻,回应道:“……呵呵。”

如果说靳远只是纠缠洛琳琅一天也就罢了,她顶多把这当成一个噩梦。可怕的是,之后整整十五天,靳远每晚必到,花钱必点洛琳琅,青楼里的姑娘羡慕得要流鼻血,唯有洛琳琅悲伤逆流成了黄河大合唱。

还让不让人安安静静地办案子了?

靳远那个缺心眼的压根没注意到洛琳琅情绪不对,他当时带洛琳琅出去吃饭,嘴上喋喋不休地洗脑,手上片刻不停地手撕麻辣小龙虾,剥好了扔到洛琳琅面前的碟子里。洛琳琅立刻摇着尾巴忙不迭地叼来吃了,案情瞬间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很快,洛琳琅就在共享烤鱼、烧卖、灌汤包中与靳远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最后乐颠乐颠地跟着靳远出去觅食,俨然把他当成了自己的衣食父母。案子在靳远的搅和下停滞不前,而刑部的捕快们暗中扎了靳远无数次小人。幸好徐白衣已绘出了那命犯的画像,这段时间青楼里也并没有姑娘出事。

然而这天正午,洛琳琅偷懒小憩时,有人走过来,将手放在了她的背上。

“姑娘,有没有兴趣和我单独喝一杯?”

不怀好意的语气实在太过明显。

洛琳琅眯眼,看着与画像上如出一辙的人把自己带进了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她袖中藏着匕首跃跃欲试,忽的,有一只手从旁边横伸出来,牢牢抓住了她!

洛琳琅一惊,难道这犯人还有同伙?

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气汹汹地响起:“你不能跟他走。”

靳远浑身酒气,大着舌头对洛琳琅道:“他出多少钱,我出十倍!”

洛琳琅潸然泪下,奋力推搡着靳远想要把他赶走,“这不是钱的问题……”

猛然间她一个激灵,眼角扫到那犯人手中的刀光——那犯人竟是忍不住要在这里出手了么?

她下意识地回身,就要将靳远护住,谁料还没碰到靳远的衣袖,那醉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闪身来到那犯人面前,左手一记耳光“让你抢我的人”,右手一记耳光“让你抢我的人”。

那犯人猛然间遭此奇耻大辱,暴怒之下只想活劈了靳远,然而靳远步伐踉跄,却像是某种极为高妙的步法。犯人伸手去抓他,就像是一头笨熊想要扑蝴蝶那般,根本无法碰触到他的一片衣角。

最终犯人不甘地怒吼一声,终于被靳远活活抽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纯粹被气的。

靳远依然歪七扭八地靠在墙上,他身上满是酒气,然而却并不上脸,只在眼尾皮肤略薄的地方透出熏然如桃花的红晕来。

好看得简直胡搅蛮缠。

而洛琳琅三观都要碎裂了,“……靳远,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推销。”靳远打了个酒嗝,深思片刻,又道,“你做这一行有什么好,经常碰见这种暴徒。”他指了指外面那昏迷的犯人,“为什么不来试试跟我混?”

洛琳琅忧伤地望了一会儿天,答非所问道:“其实我过得很好,你别来管我。”

她绕开靳远,在心里发誓以后就算刑部再怎么威逼利诱,也别想她再来青楼抛头露面。冷不防靳远把一张千两面额的银票塞进她的手里,拧眉道:“我付过钱了。”

洛琳琅瞪着他。

靳远肯定道:“所以你今天晚上归我了。”

洛琳琅握着票子,电光火石之间下了决定:不管怎样,她今天挣的银子绝不上交。

“你听我的没错。”这个青年目光深邃且饱含深情,简直不像喝多了的样子,他双手平推,深沉道,“我会带给你更光明美好的人生。”

洛琳琅:“……说真的,你是不是搞传销的?”

3

“又被谈了一整晚人生?”

当洛琳琅顶着一对熊猫眼前往刑部时,在路上偶遇了刑部白衣公子徐白衣,他带着些许宿醉的酒意如此问道。

洛琳琅十分嫌恶地看了徐白衣一眼,心想这人昨天晚上不知道又跑到哪栋酒楼里去鬼混了,顺势又想到昨晚靳远的样子……

不,我才没有在想他。洛琳琅立刻否定:我只是在庆幸凶手终于落网,此后再不必见到靳远那张令人头大的脸。

可事实证明生活永远是洛琳琅的后妈,当见到站在街角的那个人时,洛琳琅整个人都僵住了:靳远怎么会出现在刑部这条街上?

靳远的目光逡巡了徐白衣一遍,最终落在了洛琳琅的身上,带着一点点的疑惑。

电光火石之间,洛琳琅像是被人醍醐灌顶立地飞升,她娇弱不胜地往徐白衣身上一靠,对靳远招呼道:“靳公子,好巧。”

靳远的神色立刻变得十分失望,甚至有几分生气。

徐白衣才想要说什么,洛琳琅的指甲奋力掐了一下他的后背,他立刻屈从于洛琳琅的淫威,“亲爱的,我们走。”

当着靳远的面,洛琳琅拉着徐白衣扬长而去。她在心里默默猜想,那个如圣父般喜欢普度众生的家伙会不会追上来拦住她。

可是直到她走进刑部大门,靳远都没有追来。

于是刑部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的低气压,低气压的源头来源于顶着一张债主脸的洛琳琅。

洛琳琅总是一遍遍地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她想要是当时靳远冲上来拦住她,她会不会说出这一切的真相?

怎么可能呢?洛琳琅摇了摇头,她当年与刑部签下了一辈子的卖身契,刑部有些事情不方便出面,洛琳琅就负责在暗地里替他们完成。她就像是刑部一道影子,绝不能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只有徐白衣那种级别的,才够资格给她下达任务。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说不定就得这样东躲西藏的,在刑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过完一生。所以她总是行色匆匆,不会为谁停留——事实上,她这种身份,也注定不会有人可以和她相伴。

可事实上她始终记得那天自己挽着徐白衣走到街角,偶一回头,却看到靳远依然站在那里,花瓣落下,他姿势未变,看起来莫名寂寥。

我真是个人渣。洛琳琅面无表情地下了结论。

就在她唾弃自己时,徐白衣已经抬脚踏进门来,给她带来了新的案子。

卷宗在洛琳琅面前缓缓展开,画上的人眉头紧皱,一副人生导师的模样,第一栏写着他的名字:靳远。

“这是魔教教主。”徐白衣冷静道,“经组织讨论,他是你这次潜伏的目标。”

这次确实是军情如火。之前徐白衣追缉一个唐门嫌犯时不幸中了剧毒,强撑着回到刑部,御医断定这世上唯有可解百毒的凤凰珠才能救徐白衣一命。

魔教的镇教之宝就是凤凰珠。再加上圣上早欲拿江湖开刀,像洛琳琅这样的早就纷纷被招安寻求庇护。偌大江湖被清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魔教一群乌合之众,如今也要不保了吗?

洛琳琅想:好吧,至少,她终于知道那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了,可究竟是什么让这人理直气壮地宣称他可以给她一个更美好的人生?

4

三天后,蜀地内部,靳远独自行走在冷清的月光下,这时一个人从阴影中缓缓走出。

那女子扬眉一笑,问他:“想找人谈谈人生吗?”

靳远微微一怔。

自此魔教教主身边忽然多出了一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自称叫千面,有着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唯一不相称的大概就是穿着像只炸了毛的火鸡,十分诡异猎奇。

千面狐洛琳琅号称一双巧手千张画皮,盛名之下自然无虚,她坚信靳远绝不会认出她来。所以这人把她带回总部来,估计也只是圣父情怀再次发作,想要普救众生了吧。

只是……

洛琳琅有些郁闷地想,靳远这个魔教教主,当得可真够无聊啊。

没有传说中的密室,没有上了锁的箱子,甚至连加密的信函都没有。她想趁夜在魔教总部搜查,谁知靳远看她看得很紧。有一次洛琳琅正在睡觉,在睡梦中只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睁眼一看才发现靳远坐在她床头,严肃问她:“你是哪里不舒服,需要谈人生吗?”

真是一把辛酸泪,无处话凄凉。

更雪上加霜的是,在洛琳琅卧病在床的这段时间里,魔教总部还遭受了一次突袭。

据说靳远当上教主是很得罪了一些人的。这次魔教窝里反,洛琳琅本来打定主意袖手看戏,谁想那些人第一个攻进来的,就是她养病的房间。

后来洛琳琅才知道,她住的那间看起来艰难朴素的小石屋,竟是历代魔教教主的卧室。怪不得自打她住进来以后,靳远就天天打地铺。

当时洛琳琅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教徒们就已经在敌人的进攻下节节败退,潮水一样的人群蜂拥而过,留下她一人孤身与一群反派正面碰撞。她身后赶来增援的一群小弟们不明就里,还在为她呐喊助威。

“看啊,千面大人她竟然孤身一人对抗这么多敌人,实在是太勇敢了!”

“教主的眼光果然圣明!”

洛琳琅在寒风中岿然不动,一人拦在了数以百计的叛徒面前,看起来倒真有几分英雄式的悲壮。

勇敢什么的,孤身对敌什么的。洛琳琅流泪了:我明明……明明只是被吓傻了好吗!

对面的那些敌人看到洛琳琅面无表情好似成竹在胸的脸,忍不住心里也泛起了嘀咕,两方人马就这么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僵持打破在靳远出现的时候。

那些敌人看到靳远出现,其疯狂程度不亚于苍蝇看见了有缝的鸡蛋,嗡的一声全都涌了上去。洛琳琅身后的热血小弟们呐喊着挥舞兵器也前赴后继地冲了上去,场面瞬间白热化。

洛琳琅觉得作为一个病号,她现在最该做的就是举起双手大喊好汉饶命的同时,默默找一个安全的角落缩进去,假装自己是角落里的一颗蘑菇,等待最后的结局。

所有的这些算盘,在看到射向靳远的那支暗箭时,统统都粉碎成了飞灰。

其实我真的没有想救靳远的打算啊!

替他挡下那支暗箭的时候,洛琳琅模模糊糊地这样想。

他有什么好的,又啰唆又自我,除了一张脸长得还算能看。可是千面狐洛琳琅的手下,什么样的面孔画不出来?

她压根不稀罕去救他,可那一刻身体永远快于理智,她就那么扑了出去,然后倒下,心里竟然没有后悔。

她觉得眼前发黑,靳远那个不知好歹的居然还抱着她死命摇晃,洛琳琅简直要一口老血吐出来,却忽然听到靳远颤声问她:“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才没有……我只是……脑子被烧坏了。

她在心里默默回答。

随即,洛琳琅两眼一黑,陷入了昏迷。

5

梦中洛琳琅感觉自己起起伏伏,像是又回到了那段在江湖中漂泊的日子。

她父母双亡,年少飘零,遭遇的白眼呵斥不知凡几。为了求千面圣手教她易容术,她在山门之下一跪就是数天,到最后冷饿交加地晕了过去,那圣手才终于开恩,让自己徒弟下山,将洛琳琅带上山来。

那时洛琳琅初醒过来,努力地睁大眼睛,却只能茫然地看着眼前一片黑暗。她的小师兄过来问她是不是要吃中饭,却看见洛琳琅无神的双眼中流下一行泪来,茫然失措地哭泣道:“我什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瞎了。

虽然事后她师兄反复解释,可能是她在山下运功抗寒时一时气血走岔走火入魔,过段时间等瘀血散去就没事了。可是那段时间洛琳琅还是十分害怕,她穿衣吃饭乃至洗漱如厕这种种小事都必须依靠她小师兄才能完成,这对一个女孩子的打击简直是毁灭性的。

万幸她小师兄没有嫌弃她,倒是洛琳琅先不好意思。她问师兄,这偌大的山头,怎么好像只有她小师兄和自己两个人相依为命。千面圣手呢?什么时候才会教自己易容术?

第一次听她问这种话时,她师兄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安慰她道:“很快的。”

只是还未等到传授易容术,甚至还未等到她眼睛好转,千面圣手这里就遭到了魔教的血洗,霎时间整个山头毁于一旦。她的小师兄为了保护她,手臂上中了一刀,血肉都翻卷出来,还催促着她赶快离开这个火海。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洛琳琅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当时很丢脸地在哭。她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一边说着绝不。她冲进火海里,攥住她师兄受伤的那条胳膊,另一只手在周围摸索着,她的手被灼伤得惨不忍睹,然而竟是半拖半拽着将人救了出来。

洛琳琅悠悠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十年前她也是这样,一出火海便昏了过去,再次醒过来时,身边再也不见了她小师兄的踪影,只有手边放着一卷密集,上面写着易容秘术四个大字。

她就这样成长为了千面狐,这十年来她一直坚持不懈地在江湖上寻找她的小师兄,只是江湖之大,哪里是她说找人就能找到的。

那次她接了徐白衣的任务,在青楼潜伏时正碰见靳远卷着衣袖走了出来,露出线条精装结实的小臂,上面一道狰狞恐怖的刀伤。洛琳琅当时脑子嗡的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冲了过去,一颗小炮弹一样撞进了靳远怀里。

然后她就听见了与过去相差无几的男声问她:“你,开个价吧。”

他没有认出我来。洛琳琅十分伤感地想。

他买了她十五个日夜却没有一天强求过她。靳远说到嗓子冒烟见洛琳琅不肯松口从良,他也只是唉声叹气地灌下一杯又一杯茶水,模样委屈得好似被主人踹了一脚的猫,打点她的钱却是一天比一天多,唯恐楼里的姑娘们欺负了她。洛琳琅从来没有说过,靳远为她打架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是欢喜的。

洛琳琅醒来时正是子夜,靳远一直等着她。看到她醒了,第一次沉下了脸来,“现在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害自己受伤?”

洛琳琅弱弱地辩解道:“明明是你的教众们先造反的……”

“哦……”靳远点点头道,“然后你一看,千载难逢的机会,好不容易能作一次死,赶忙就凑上去了?”

洛琳琅:“……”

靳远坐在洛琳琅床头,沉默半晌,忽然拉住她的手,道:“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安定美好的未来。”

这晚明月如霜,如同掬了一捧清水,落入靳远的眉目中。洛琳琅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跳漏了一拍,口上却敷衍道:“我相信。”

对面的靳远停顿半晌,不知道是不是被洛琳琅轻慢的语气碎了一地的玻璃心。忽的,他问道:“你到底是谁?”

洛琳琅的心漏跳了一拍,她强笑,“不是你带我回来的吗?”

“是啊!”靳远目光炯炯,“那你认清你自己了吗?你是谁?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洛琳琅:“……”

……认清了,我是洛琳琅,我想成为揍你一顿的人。

6

洛琳琅也终于享受了一把所到之处万众顶礼膜拜的待遇。

魔教教众们经历过上次的平叛战役以后,似乎都把洛琳琅当成了自己人,对于自家教主终于终身有靠这件事欢欣鼓舞。洛琳琅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教众喜闻乐见于自家教主找了个非主流的,后来她旁敲侧击,终于得知靳远这是初恋无误。

如此纯情正直的魔教教主,千面狐唯有无言以对。

在洛琳琅伤愈之后,靳远似是终于对她彻底打开心扉,甚至带洛琳琅去看了魔教的藏宝之地。

事实证明,千年基业的魔教,总得有一两间传说中的密室撑场面。

而洛琳琅似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便跟着靳远出去了。

是夜,洛琳琅以自己头发疼为由拒绝了靳远的谈人生邀请,她在二更时分吹熄了灯,悄无声息地摸了出去,直到三更才摸进门来。

她掌心里是那颗通红如凤凰血的珠子,沾了汗,更显得莹然生光。

此刻,门忽的吱呀一声开了,靳远十分轻快地抱着棋盘走了进来,“我看见你这么晚了灯还没熄,担心你睡不安宁,便带了棋来与你手谈……”

靳远生来一双桃花眼,灯光之下流转如波,他正说着,忽地愣住了,“你手上那是什么?”

洛琳琅处变不惊,从兜里摸出一大把红色的小硬珠子,“你不喜欢吃糖,这是我给自己买的糖豆子。”

既然是来魔教盗宝,她自然早有准备。在来之前她花三个铜板买了一大袋小糖珠,个个外表与凤凰珠相差无几。

但洛琳琅万万没想到,靳远竟然来了兴致,“正好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就拿这糖果来做赌注,你陪我下几盘棋如何?”

洛琳琅的棋艺同她的易容手艺成反比,不过片刻输得一败涂地。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兜里那颗凤凰珠,连同那堆糖果一起被靳远搜刮干净,同时那人还好心提醒她:“晚上不能吃太多糖,当心坏牙齿。”

靳远心满意足地将洛琳琅所有的糖果收入囊中,然后两人互道晚安。

实在是到了不能不睡觉的地步,洛琳琅再不睡觉就会扑上去,“还给我还给我!”

靳远再不睡觉,就会扑上去……

洛琳琅还没想好要怎么施展美人计从靳远手上把凤凰珠再偷回来,徐白衣就已经从天而降,飞鸽传书约她在城中见面,表情沉痛地对她说:“琳琅,该动手了。”

洛琳琅怔怔地看着他。

徐白衣别过头去,“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别忘了你当初来到蜀中的目的是什么?”

洛琳琅低下头,半晌惨然一笑,“那……我换血给你,你放过靳远行不行?”

江湖故老相传,当一个人中了剧毒又没有解药时,那么还剩下换血这唯一的途径可以走。然而也只是一命换一命罢了。洛琳琅若与徐白衣身上的毒血相换,她就必死无疑。

“琳琅,你别为难我。你以为你换了血就能保得住靳远么?真正想动他的不是我,是当今圣上啊。”

洛琳琅表情不变,“那我不干了。”

徐白衣缓缓从腰间抽出软剑来,寒泓倒映着他斯斯文文的眉目,“洛琳琅,官家现在正在整顿江湖人士,你现在要为了一个靳远把自己的前途都毁了吗?”

“前途这种东西,你说得实在太迟了。”洛琳琅垂下头,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真的太迟了,早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她就已经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的前途交付到了另一个人手上。

那天晚上明月如霜,那人口口声声承诺要给她更稳定美好的未来,而她当时回答的是“我相信”。

就在那看似敷衍的三言两语中,一生就此轻付。洛琳琅想,其实我对他,一颗真心,从未有过敷衍啊。

就在那看似敷衍的三言两语中,她一颗真心,一生就此轻付。

徐白衣深深地看了洛琳琅一眼,忽的手一指外面,“琳琅你看天上有鱼在飞。”

“……”洛琳琅探头出去,“你说什么?”

就在洛琳琅转身的瞬间,徐白衣出手如电,将洛琳琅全身的经脉尽数封死!

洛琳琅不敢置信地倒了下去,她听见徐白衣对她说:“琳琅,对不起。朝廷早就派出了精兵,在魔教附近埋下了数千斤火药,今天下午就要炸山。

“在此之前,我受人所托必须要把你带离这里,越远越好。”

如果她现在能开口的话,洛琳琅一定张口大骂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可实际上洛琳琅只感觉五脏六腑都随着徐白衣这句话被千刀万剐,腥热的液体涌上咽喉,再缓缓地渗出嘴边。

数千斤火药……魔教那三千教众,定然难逃一死。

还有她的小师兄……靳远。

7

如果她来不及阻止这场灾难,她至少要和靳远死在一起。

洛琳琅飞奔在赶往魔教的小路上,一口气也不敢停歇,她鞋都掉了一只,光裸的脚底很快被磨出了鲜血。

徐白衣点她穴道的时候,她在最后关头闭气移穴,全身只是稍微麻痹了一会儿,随即很快就调动内力冲开了穴道,趁徐白衣一时疏忽跑了出来。

快点,再快一点,说不定还来得及救靳远一命。

若是时间赶不及、若是我晚到一步,靳远,黄泉路上你一定等等我。

洛琳琅披头散发地奔到魔教山下,忽然只觉得脚下大地一阵剧烈的晃动,将她整个人都晃得不稳起来。

不要,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洛琳琅蓦然抬头,只见万千火光霎时间炸裂开来,浓重千嶂的滚滚黑烟腾空而起,迅速吞噬了魔教的山头。

石块、碎木四下横飞,古朴庄严的魔教总部,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噼里啪啦的碎石打在洛琳琅的脸上眼中,她拼命似的向山上跑,强大的气流横扫而过,将洛琳琅狠狠撞飞出去。

她翻起身来,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血来。如果有人看到此刻的洛琳琅,肯定会怀疑这是不是江湖上千变万化的千面狐。她就像疯了似的,不管不顾地朝山上扑过去,直到下一波更大的爆炸来临,一个人狠狠地拽回她,将她压在自己身下,替她挡下了这一切。

洛琳琅狠命推开自己身上的人,看都没看对方一眼,不依不饶地又要冲上去。她身后的人抓住她的手腕,大吼:“洛琳琅!你怎么就这么想找死?!”

洛琳琅一呆,傻傻地转头看着满面尘灰的靳远,后知后觉道:“……我这是死了吗?”

靳远一边把她拉离爆炸现场,一边没好气地数落她:“洛琳琅,你是又想被谈人生了是吗?”

洛琳琅猛然反应过来,慌乱地后退一步,一摸自己脸上,现在那面具还好端端地戴着,根本没掉。她呆呆地问靳远:“你……你认出我啦?可是我明明连声音都改了。”

靳远一脸不可思议,“好歹我们在千面圣手的那个山头就耳鬓厮磨了将近一年,后来在洛阳青楼又相处了快一年,你的那些举止习惯,嗜甜的小毛病,我为什么认不出来?”

洛琳琅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生平绝技被人一眼看穿不说,一直以来她的各种伤感纠结原来都是白费,“原来你早就知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靳远微微一笑。

洛琳琅在青楼的时候,的确经过了易容改装,只是她冲进靳远怀里时,靳远无意间摸到她手心,全是灼伤后的陈年旧疤,当时他就想到了火海中那个哭着要救他的小女孩。

他一直没敢告诉洛琳琅,其实当年千面圣手根本没想过要洛琳琅上山。是他自己见洛琳琅实在可怜,于是违背师令把她弄了上去。只是那时靳远也只是个身板未足的少年,上山的路上脚底一个打滑,不幸把洛琳琅摔了出去,更为不幸的是,脑袋先着了地……

就是因为洛琳琅被他摔到了脑袋,所以脑中才会有瘀血积压,暂时性失明。靳远出于心虚,那段时间一直为洛琳琅跑前跑后,他没打算要什么回报,却没想到最后在火海中时,洛琳琅竟然愿意拼死救他出来。

害你到如此地步的人是我,为什么你要这样……待我好?

后来前任魔教教主在毁灭千面圣手山头时,瞧上了靳远的资质,靳远无法抵抗,只能在临走前留下了一本秘籍。这些年来他听闻江湖上有个绰号叫千面狐的新秀突起,后来洛琳琅再易容来到蜀地,自称千面时,他一眼便认出了她。

别说洛琳琅只是换了个声貌,就算她化为了飞灰……

靳远回头看了看已经化为飞灰的山头,有点后怕地想,这个就算了吧,认骨灰什么的,我们还是来谈一谈更温和无害的话题。

比如洛琳琅那天挽着徐白衣的手在自己面前招摇过市。

8

“所以那山顶的爆炸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千面狐成功地炸了毛,狂风骤雨几乎没拆了靳远栖息的小茅屋。

“教主也不是故意要惊吓千面大人你的。他为了洗白魔教,也付出了很多。”小弟甲劝慰道。

洛琳琅不耐烦地看了对方一眼,却被小弟甲的表情吸引了。

那是什么表情啊——惊恐而庆幸,不堪回首而心怀憧憬,生不如死而心悦诚服,“教主用了五天时间给我们讲述人生的可能性,工作的多元化,路途的多样性,魔教组织的平凡之路,安全可靠的赚钱道路,人类存在的意义,社会如何进步。”

洛琳琅:“……”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靳远摸摸鼻尖,硬着头皮对处在发飙边缘的洛琳琅说,“我登上教主之位以后一直在逐步将魔教洗白,我再不想发生过去千面圣手那种寻仇灭门的惨事。当时我到洛阳去,就是找徐白衣商量对策。在那之前刑部曾经表示对招安魔教很感兴趣。”

在洛阳时靳远与徐白衣口头约定,以凤凰珠为换,换来了三千教众下半生的平安。

后来他打马回了蜀中,留下徐白衣眼看洛琳琅魂不守舍茶饭不思,索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修书一封给靳远。表示自己可是刑部高贵冷艳的人物,分分钟几千万上下,给青春期少女排遣解闷的活儿还是交给你来干。

靳远一直干得兢兢业业,并大有把它作为终身职业的趋势。如果说之前靳远还摇摆不定,那么洛琳琅再次出现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要从魔教的一摊浑水里脱身。

之前前任教主在世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以得了魔教之名,想要将其洗白谈何容易。靳远为此谋划得几乎要心力交瘁,还触怒了教中的反对势力,惹来了一场造反,然而他甘之如饴。

我许诺过的。

我许诺要给你一个美好光明的未来,再不让这腥风血雨扰你半分。

洛琳琅气鼓鼓地送别了徐白衣,回头在靳远的兜里翻找糖豆子吃,一边找一边很纳闷地问靳远,为什么徐白衣这次回刑部报到不带上她了?

靳远只是笑笑,他不会说他私下里另同徐白衣做了个交易,花掉魔教千年藏宝,只为了赎出洛琳琅与刑部签下的那一纸卖身。

他拉起洛琳琅的手,一贯粗心大意的洛琳琅忽然就懂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原标题:《教主,您的面具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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