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硃筆一揮,少了一名官員,卻多了一個千古詞人的白衣卿相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宋仁宗硃筆一揮,少了一名官員,卻多了一個千古詞人的白衣卿相

再次落榜

又一次落榜後,柳永滿身滿心的疲憊,揮筆寫下了這首《鶴沖天·黃金榜上》。只是發發牢騷的柳永,壓根沒想到這首《鶴沖天》成了他後半生的寫照,鑄就了他一生辛酸。出身仕宦家庭,從小飽讀詩書的柳永與絕大部分人一樣,也在夢想著有朝一日能“魁甲豋高地”,“一日看盡長安花”。在那個成就單一化的時代,“十年寒窗苦”只為“金榜題名時”,千千萬萬的仕子誰不懷揣金榜題名,入朝為官的夢想毅然前行,柳永亦然,但科舉取仕是殘酷的,能鯉魚躍龍門而直上九天者畢竟是極少極少的一部分。柳永落榜了

但他不在乎,大丈夫當氣吞萬里如虎,於是輕輕一笑,填詞道:“富貴豈由人,時會高志須酬。”一晃五年,誰知命運之神又一次向柳永開了個玩笑,柳永第二次落榜,幾年寒窗苦全部付水東流,柳永忍不住發了發牢騷,揮筆寫下了這首《鶴沖天·黃金榜上》。

宋仁宗硃筆一揮,少了一名官員,卻多了一個千古詞人的白衣卿相

書寫不平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一個偶字也可以看出柳永心中的不平與不甘。“明代暫遺賢,如何向”說的相當委婉,但平靜下暗藏著波瀾!表面上,既沒有唐突了當權者,也沒有貶低自己,但骨子裡去深埋著諷刺與不平。既然是政治清明的時代,就應該“無遺賢”才對;後面緊跟的“如何向”,更是相當尖銳,“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那今後呢,今後該何去何從?好吧,那麼我就恣意狂蕩做個才子做個詞人,照樣是個白衣卿相。後面緊跟的“煙花巷陌,……平生暢”幾句勾畫出的綺麗美好環境,表現了柳永對將來美好生活的一種理想一種期望。“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本來平靜而祥和的文字驟起波瀾,

青春是那麼短暫,要那些浮名幹什麼,今朝有酒今朝醉,在此時的柳永身上甚至能看到李白的影子“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的豪邁奔騰之氣澎湃而出。

宋仁宗硃筆一揮,少了一名官員,卻多了一個千古詞人的白衣卿相

因詞致禍

這本是落榜後的一時牢騷,但柳永顯然低估了他自己的影響力“凡有井水飲處,既能歌柳詞”絕非一句空話,在那個需要巨人,呼喚巨人的時代,柳永以其美麗的詞句和優美的音律呼嘯而至,迅速征服了大群大群的詞迷。在那個沒有現代化的通訊工具,僅靠木板泥板印刷和口口相傳,這首不平之作不脛而走,連處廟堂之上宋仁宗都爭睹柳詞之風。理所當然,宋仁宗勃然大怒。三年後的又一次考試中,柳永好不容易通過了,臨到皇帝圈點放榜時,柳永被宋仁宗毅然劃掉並說:“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

宋仁宗硃筆一揮,少了一名官員,卻多了一個千古詞人的白衣卿相

心灰意冷

柳永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時的無心之作竟會斷了自己的前程,這次打擊是巨大的,自此柳永的滿腔熱血,漸漸冷卻,更是深入民間,流連酒肆歌館,為這些普通大眾填詞作曲,以半是自嘲的語氣稱自己是奉旨填詞,可又能體會這語氣背後到底有多少無奈與不平?

仕途坎坷的柳永,深入普通的市民階層,終日出入歌館妓樓,為那些身份低下,命途悲苦的歌伎舞女填詞作曲。柳永也曾想過要“處廟堂之高而憂其民”,也曾想過要“西北望,射天狼”,但無情的現實一次又一次的打著這柳永,曾經的百鍊鋼化為今日的繞指柔

,取而代之的是“楊柳岸,曉風殘月”之類哀婉悽美的絕妙好詞。

宋仁宗硃筆一揮,少了一名官員,卻多了一個千古詞人的白衣卿相

詞風委婉

南宋俞文豹在《吹劍續錄》中記載:東坡在玉堂,有幕士善謳,因問:“我詞比柳詞何如?”對曰:“柳郎中詞,只好十七八女孩子,執紅牙拍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西大漢,執鐵板唱‘大江東去’ ”公為之絕倒。人嘗曰:“蘇海韓潮”,才大如海的蘇東坡顯然也對奉旨填詞的柳三變產生了一較高下之心。畢竟“凡井水飲處,既能歌柳詞”實在太過耀眼,耀眼的讓“錦帽貂裘”的蘇子也產生了一時雄競之心,得到幕士的如此回答時,東坡競笑的直不起腰來,是為柳詞的委婉含蓄而不屑嗎,是為自己的大江東去而自豪驕傲嗎?

不要忘了,東坡也會寫出“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來釋放對亡妻的無盡思念與悲傷,而“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的詞句又表達了蘇軾怎樣的懷念與感傷?而柳永也不是隻會寫“衣帶漸寬終不悔,”“楊柳岸,曉風殘月”之類柔情蜜意,只可供十七八女孩執紅牙拍板而唱的纏綿小調,

君不見“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的開闊與大氣,君不見“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的磅礴與氣勢,較之大江東去也不差分毫柳永,缺的只是馮唐。根據羅大經《鶴林玉露》的記載,傳說金主完顏亮讀罷柳永的這首《望海潮》一詞後,遂起投鞭渡江,立馬吳山之志,隔年以六十萬大軍南下攻宋

宋仁宗硃筆一揮,少了一名官員,卻多了一個千古詞人的白衣卿相

生逢其時

柳永詞風的確是以兒女情長,委婉纏綿見長,看看辛棄疾“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看看陸游“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甚至兩宋女詞人當推第一的李清照也留下了“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的千古絕唱,對此梁衡先生給予四個字評價,生不逢時。的確,在那個歌舞昇平,鬥雞溜狗的年代,不需要也產生不了那種“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書生意氣,於是柳永將自己的滿腔才華釋放在市井這塊沃土上。

柳永充分融入到了市井之上,他在詞的語言表達上進行了大膽的革新

。他不再像晚唐五代的文人一樣只是單純從書面中摘取提煉高雅綺麗的語言,而充分運用現實生活中的日常用語和俚語,使用諸如“恁”“怎”“伊”等,很受當時人們的歡迎。

宋仁宗硃筆一揮,少了一名官員,卻多了一個千古詞人的白衣卿相

才高心低

在一篇帖子上這樣說柳永,他不僅才高,他的心也低,這才是他最可貴、最可愛之處。的確,整日流連秦樓楚館的柳永接觸最多還是伶人舞女,雖說唐宋時期伶人舞女皆多才多藝,地位較之明清時期高,但妓女終歸是妓女,有才有如何,在很多人眼裡她們身份低微,但柳永不,柳永尊重她們,從心裡愛護她們。作家安意如在評論柳永時這樣寫道:“女子都是嬌媚的,都需要有人憐惜與疼愛。不是柳郎才高,而是柳郎心低,他肯俯下身來俯就這些女子,他肯看她們心上的傷疤,對於她們的愛是發自內心的,純潔而不染煙塵,他肯用一闕清詞,一句溫言博紅顏一笑,甚至將妓女從良與文人出仕相提並論,他對女子的感情稀貴而真誠,即使隔了千年仍脈脈動人”。

柳永當得起這一評價,雖說柳永也不過是個不第仕子,

但就算是不第仕子與這些女子間的地位又何止千差萬別。柳永不輕視她們,稱他們蕙質蘭心,說她們美玉落凡塵,真心平等的對待她們,懂她,憐她,為這些女子本來灰暗無光的生活添上一抹動人心魄的亮色。與許多衣冠禽獸所作所為相比,柳永的形象更加溫暖動人。無怪乎當時坊間盛傳“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不願千黃金,願得柳七心;不願神仙見,願識柳七面。”柳永的名聲之盛和歌伎們對柳永的愛戴與依戀略見一斑。

宋仁宗硃筆一揮,少了一名官員,卻多了一個千古詞人的白衣卿相

白衣卿相

好一個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此時的柳永正如其詞雲:“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仕途多舛的柳永用自己的方式證明了自己的才華,用自己的方式贏得了民間大眾的尊重,有些東西可以經得住時間的摧殘,穿越歷史,縱貫古今,才高心低的柳永不僅贏得了但是人們的愛戴與尊重,甚至新時代的堅強女性安意如也這樣寫道:“我如遇上柳七,也會備下清酒佳餚,共他淺斟低吟,不會讓他一個人把欄杆拍扁,感嘆無言誰會憑欄意。”據宋祝穆在《方輿勝覽》的記載,柳永死後家無餘財,眾妓合資安葬了他,此後每逢清明,都有歌伎載酒於柳永墓前祭奠他,時人謂之“掉柳會”也叫“上風流冢”後漸漸形成一種風俗。後人有詩云:

樂遊原上妓如雲,盡上風流柳七墳。可笑紛紛縉紳輩,憐才不及眾紅裙。

宋仁宗硃筆一揮,少了一名官員,卻多了一個千古詞人的白衣卿相

閃耀千古

宋仁宗或許沒曾想,自己的御筆一揮,揮就了名流千古的一代詞人,還真應了那句老話,“天將降大任於世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仕途坎坷的而抱怨命運不公柳永,又何曾想到上天正以另一種方式補償他。宋真宗,宋仁宗時期與柳永同時參加科舉一共產生了九百多名進士,現在這些人呢?他們又到哪裡去了呢?歷史的大潮起起落落,會沖洗掉一切汙濁與浮華,留下一個最真實的過去,最簡潔的歷史,能留下的無一不是最震撼的,最動人的。洗淨妝態不作鉛華御。歷史留給了我們秦皇漢武,留給了我們唐宗宋祖,也留給了我們一個命途多舛的一代詞人——柳永,以及他筆下的那些熠熠生輝的不朽之作,它們燦若星辰,它們照亮了天空,照亮了歷史。

歷史大潮起起落落,那些是非,那些成敗,那些對錯,留待後人說。

宋仁宗硃筆一揮,少了一名官員,卻多了一個千古詞人的白衣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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