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一個春天

散文:一個春天

春日的陽光從細窄的窗簾縫裡來了,我邀請陽光,疊被、洗漱、喝一杯溫開水、吃早餐。七點多的天,有時候藍得一點髒東西也沒有,有時卻灰濛濛得像沾了暈開的墨汁。春風颳響我的耳朵,輕輕柔柔,地上的一小叢狗毛隨風打著旋兒,溜開、停住,又溜開。

直升機準點在我頭上的那方天空呼嘯,我統計過,大概飛兩趟。一趟在我將昨夜換洗的衣服泡進水裡的時候,一趟則在我將衣服晾曬好。陽臺的衣服正在滴水,摔落到地面散成了更小的水滴。大概九點鐘,陽光會抵達我的陽臺,那時的水滴砸向地面時,便會如爭先恐後的珍珠,晶瑩剔透。

散文:一個春天

一陣嗩吶聲忽的鑽進我的耳道,聲有形狀麼?我聽到的嗩吶聲是錐形的。“山重重,水重重,山高水遠也從容 ……”一曲未奏畢就換調了。“日落西山紅霞歸,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仍舊是響幾句,又換調。“讓我再看你一眼,從南到北……”這是一支自由的嗩吶。

我朝嗩吶聲的方向望去,一棵樹蔭下,三個母親們正帶著孩子進行春日野餐,他們沒有傳來嗩吶聲,而是不間斷的笑聲。另一棵樹蔭下,是一位不動聲色的老奶奶,她大概如我一樣,在聽嗩吶。這次吹的是《春天裡》。片刻後,樹蔭下的野餐布撤走了,嗩吶聲也消失了,只留一張空蕩蕩的長椅,鋪滿陽光。這陽光不久就要跑到我的陽臺,製造“珍珠”了。

散文:一個春天

今天,我有兩件事要做:收拾屋子和讀書。我必須保證在讀書的過程中,所處的環境是舒適的。我不常到咖啡館去,也不是很喜歡在書店看書。一到這兩處,我便失掉了自在感,不像在家裡,沒有約束,可以坐著看,亦可以躺著,渴了,倒水喝,疲了,起來走動,甚至,躁了,大聲喝叫幾聲也無妨。但在書店或是咖啡館,這一切行為,顯然不合時宜。當然,不可否認,於大多數人而言,書店和咖啡館確實是個好去處。

今日,我便打算去書店度過一個下午。人不能太舒適了,我不能慣著自己,閱讀也一樣。

散文:一個春天

我在路上遇見了春天。春風跟了我一路,它吹動了冬天的草,顯然,它們已經長成春天的了。在一棟破舊的房屋後面,我看到了一簇生長在最高處的紫薇花。樹不喜歡太熱也不喜歡太冷,在如今日這般不冷不熱,剛剛好的季節裡,它們像人一樣,活得最自在,既不太有生氣以至於張揚得過分,又不過於頹唐沒有生命氣象。另一些認得的樹:椰子樹、芭蕉樹、三角梅、還有低矮的龍船花,以及野生野長的一叢蘆葦,都開始往好看了長,我一一跟它們打了招呼。

經過了一條街市,此時,這條街大概全進入了午休狀態。蜂窩煤爐熄火,遮陽板將陽光拒絕在外。望向店內,黑壓壓的,啥也瞧不見。路上沒有其他行人,偶爾有一二輛車,急匆匆來,急匆匆去。我才發現,這條路已經看不出幾年前的樣子了,瀝青路面,乾淨平整,車一輛接一輛,頭挨著屁股,屁股挨著頭,停靠路邊。

散文:一個春天

書店將外面的一切隔絕了,人與書頁正在店內喁喁絮語,其中也不乏來此地閒逛拍照的。我看中了一個能將身體斜靠在牆的看書位置,在我拿樣書的間隙裡,那兒已經坐了人,一個邊充電邊打遊戲的男生。上一次,我坐在那安安靜靜看了史鐵生的《我與地壇》,那位置就像我在書店裡尋得的“地壇”,暖黃的燈光恰到好處,既沒有人來回走動打擾,還有可供背斜靠的牆面。給予了我有史以來,在書店待著的最舒服的閱讀享受。不過,這一時半會,男生的遊戲不會草草結束,我只能覬覦那個位置,而不可佔為己有。

我在書架上,找到了一本散文。尋一塊新增的坐墊,將我的屁股安了上去。分明是軟彈的墊子,我卻如坐針氈。在我面前走動的人不少,揹著手的大叔、挎著包的阿姨,還有未脫去校服的學生,以及剛進店內尋書的小年輕……他們的身影在我眼前晃盪,比書上的字,叫我看得更分明。

我想起《曾國藩家書》中的話,開始為自己這“擇地讀書”的矯情感到一絲羞愧:且苟能發奮自立,則家塾可讀書,即曠野之地,熱鬧之場,亦可讀書,負薪牧豕,皆可讀書。苟不能發奮自立,則家塾不宜讀書,即清淨之鄉,神仙之境,皆不能讀書,何必擇地?何必擇時?但自問立志之真不真耳。

恐怕我來書店“看書”的立志不真了。

散文:一個春天

我將書放回書架,拐角進了咖啡吧。我到過的書店,大體都是“咖啡+書店”的經營模式,我聞到的竟是一股茶香。與外面看書的人不同。這裡幾乎座無虛席,多數人,自帶了筆記本電腦來此辦公,或是邊記錄邊複習資料,書旁常常是一壺茶或一杯咖啡。

我找好位置,喝下一杯香氣濃郁又熱氣騰騰的馬黛茶時,焦躁的心,終於在鄰座沙沙的筆聲中靜了下來。茶香中,似乎蘊含了一個天極藍、風極清的日子,又像徜徉在時而的蛙鳴裡,在繁花爭豔的熱鬧中,或是淅瀝瀝的雨聲中,總之,春天悄然而至了。

我才記起,這是去年在我身上發生過的一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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