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歐洲頂級聯賽中，不乏表現出眾的非洲球員，但真正能夠在歐洲足壇闖出名堂來的非洲球員仍只是少數。薩拉赫、馬內這樣的非洲巨星身後，是無數非洲旅歐球員的辛酸與淚水。The Athletic記者Simon Hughes就結合對尼日利亞球員盧克曼-吉爾莫的採訪，談論了非洲球員旅歐的艱辛。
盧克曼-吉爾莫的歐洲夢
在過去一段時間裡，盧克曼-吉爾莫都只能通過第比利斯公寓那狹窄的客廳窗戶向外眺望，然後回想自己是如何從尼日利亞來到這裡的。
這樣的景色在格魯吉亞的首都（第比利斯）並不多見。在二十英尺左右的地方，有另一座高樓，在那座高樓之後，依舊是鱗次櫛比的高樓。此前那些蘇聯政府統一分配給工薪階層的住房，如今已經成為了球員們的棲息地，他們試圖在離家數千英里之外的地方尋找到自己的未來。
吉爾莫說：“我喜歡第比利斯。這裡給了我一種強烈的感覺，人們非常友好。”而當他被問及，是否願意待在拉各斯（尼日利亞首都），距離家人更近一些之時，他說道：“那會讓我遠離足球。”
儘管格魯吉亞的聯賽也已經停止，就如同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國家一樣，但吉爾莫認為：“我不得不離開尼日利亞，去追尋自己的夢想。我時刻準備著，等待比賽重啟的那一天。”
除了在格魯吉亞的時候，吉爾莫通常不會住在第比利斯。他在14個月前離開了第比利斯迪納摩，前往祖格迪迪之後，他繼續住在了自己的公寓裡。祖格迪迪位於200英里外的阿布哈茲邊界附近。阿布哈茲是格魯吉亞的一個自治區，位於黑海和高加索山脈之間。他說：“我是在疫情開始之後回來的，因為附近有一個五人制球場。就像我說的，我真的很希望為足球最終迴歸的那一刻，做好充足的準備。所以我會在那裡進行戶外訓練。”
現在吉爾莫還差一個月才年滿24歲，而他依舊在追尋著自己的夢想——成為出現在歐洲頂級聯賽的賽場之上。在冬季轉會期之時，有俄羅斯球隊對他表示了興趣，但那支球隊並沒有真正進行報價。當然，吉爾莫也已經習慣這樣的情況了：興奮之後是失望。而這其中一些失望，尤其讓人感到沮喪。
並非每名非洲球員都能夠取得如同薩拉赫這樣的成功
他認為，他的故事正在“成百上千”的非洲球員之中複製，這些非洲球員“前赴後繼"地前往歐洲，他們的背後是一些他們從未見過的經紀人所給出的承諾，以及一些他們甚至聽都沒有聽過的球隊。當你聽了吉爾莫在十幾歲所經歷的事情之後，或許你更加會欽佩這名目前在格魯吉亞聯賽踢球的非洲球員。當時他在家人和朋友的鼓勵、資助下，離開了家鄉，但他最終卻兩手空空的回到了尼日利亞——他並沒有能夠收穫一份合約。
“有時候更重要的是你認識誰”
2013年，吉爾莫所在的青訓學院AACC FC向歐洲各地的球隊發送了數百份視頻資料，人們通過視頻發現了吉爾莫。AACC FC是一個獨立的青訓學院，與尼日利亞或者世界其他任何地方的任何專業機構都沒有聯繫。而在吉爾莫看來，這使得他能夠更好地掌握自己的命運。
一名經紀人安排吉爾莫前往富勒姆進行試訓，但最終並沒有成功。隨後在斯托克城的試訓，吉爾莫表現還不錯，但球隊仍有一些問題需要解決：斯托克城認為吉爾莫的年齡偏大，並認為他缺乏國際知名度。
在尼日利亞，吉爾莫並不希望受到那些“過分看中自家優秀青訓球員，而阻止他們轉會歐洲”的職業球隊影響，希望保持自己的獨立性，但這也意味著吉爾莫沒有任何具有特殊影響力的推手，幫助他的職業生涯更進一步。在2013年的U17世界盃之前，他和尼日利亞的U17球員們一起訓練，和伊赫納喬一起訓練——他現在還和伊赫納喬保持著聯繫——但最終確定名單之時，吉爾莫並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他說：“在我的家鄉，想要入選國家隊，表現出色並非唯一的標準。有時候更重要的是你認識誰。”
吉爾莫與伊赫納喬有著不錯的關係
在斯托克城，球探們經過一個月的細緻考察，認為是時候和吉爾莫簽約，但直到準備簽訂合約之時，斯托克城才發現吉爾莫和他的任何直系親屬都不是經紀人所說的那樣，出生在倫敦。因此吉爾莫並沒有達到與斯托克城簽約所需要的條件。吉爾莫回憶起這件事之時說道：“我簡直崩潰了，我都想自殺……”
雖然在那之後，吉爾莫收到了來自尼日利亞球隊的邀請，但他並不想回去。同時，他也不想因為自己在英國的經歷，而與一家經紀公司簽訂長約。在另一名經紀人的安排下，吉爾莫前往葡萄牙試訓乙級球隊萊克索斯，並最終敲定在三天之後簽約。但直到球隊官員檢查吉爾莫的護照之時，他們才意識到這名球員才16歲。然而最初經紀人告訴球隊，吉爾莫已經18歲了，可以與球隊簽訂一份職業合約。
吉爾莫決定，如果不兌現自己給父母的承諾，自己就不會回尼日利亞。所以他決定去馬德里再碰碰運氣。在那裡，他和乙級球隊艾科坎一起訓練。棘手的簽證問題依舊存在，而這意味著他必須要返回尼日利亞，並留下另外一名經紀人與艾科坎推敲條款。在說服了駐尼日利亞的西班牙領事館，讓他們相信自己有資格獲得工作許可之後，吉爾莫卻發現經紀人要價真的太高了，最終導致交易破裂。吉爾莫表示：“那時候，我都覺得足球真的不適合我。”
不過，吉爾莫還是堅持了下來。在格魯吉亞蹉跎了三個月之後，一名新經紀人向他保證，他最終會找到一個球隊。而這也促使他前往埃塞俄比亞，以確保能夠拿到格魯吉亞的簽證。雖然吉爾莫花費了很長時間才搞定簽證的事情，可最終他的毅力也確實得到了回報，伊梅雷蒂最終簽下了他。而後他又轉會去到了第比利斯迪納摩——格魯吉亞最大的球隊。
吉爾莫笑著說：“在我來這裡之前，我從來沒有聽過有一個叫做格魯吉亞的地方。這有點兒像家的感覺。但每個非洲球員都渴望在歐洲頂級聯賽踢球。”
大多數非洲球員都渴望能夠在歐洲頂級聯賽取得成功
如果說盧克曼-吉爾莫有一個遺憾的話，那就是他無法確定哪些人值得信任，哪些人應該避開。然而，他意識到，像他這樣的球員與來自其他大洲的年輕球員相比，並沒有平等的待遇，這意味著他們需要冒更大的風險。
吉爾莫說：“在英格蘭，如果你想踢球，會有完善的體系。”他認為，尼日利亞的球員很小的時候就必須為自己做出更多的決定，因為在那裡培訓體系的概念是模糊的。
一名經紀人並無法代表整個行業，但一位可靠的消息人士告訴The Athletic記者，他們將非洲球員帶到歐洲之時，面臨著很多挑戰。他認為，一些經紀人願意去“搏一把”。因為他們瞭解尼日利亞和加納等國的球員有多大的潛力，尤其是那些“等待發現的球員——這只是給他們提供合適平臺的問題”的國家。他接著說：“但獲得工作許可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你真的有一名這樣的球員，你就會發現還有很多複雜的事情要處理。其他一些人也會試圖參與到交易之中。”
一名曾效力於英超球隊，專門負責從法國招募球員的球探告訴The Athletic記者，他曾嘗試簽下來自塞內加爾和科特迪瓦的球員。而且他還強調，他接下來所說的事情，並不僅限於西非地區。
他說道：“你會得到一個經紀人寄給你的球員護照複印件，還有一份信，證明他有權利代表你進行交易。第二天，你則可能會得到另外一名經紀人寄過來的，相同的文件。有些球員並不會在意這些，他們只在乎是否有人能幫助自己搞定轉會。然而這一切都讓它變得複雜。因為只有一個註冊經紀人可以在轉會文件上簽字。”
“有好幾次，我和經紀人坐在一個房間裡，但文件上籤的是別人的名字。你甚至都不明白球員自己是否搞清楚了這一切。因為一些經紀人會一起工作，並進行交易，以擴大自己的影響力。有多少責任是由球員承擔的？你並非每次都能夠確定清楚。”
簽約英格蘭球隊之時，非洲球員最常見的挫折就是簽約文件過於複雜——他們很難達到簽約的要求，或者是像吉爾莫的情況那樣，根本就達不到簽約的條件，然後簽約就破裂了。
對於來自歐洲大陸以外的球員而言，要獲得一個英國勞工證，他們首先要獲得英足總的認可——這意味著他們必須是精英球員，並能對英格蘭足球做出重大貢獻。英足總會考量他們加入的球隊級別，他們為各自國家隊出戰次數（根據國家隊的國際排名進行加權）以及涉及的轉會費和工資。
非洲球員要登陸英超聯賽，會遇到很多複雜的問題
因此，簽下一名擁有歐洲護照的非洲球員要容易得多，也更具吸引力。
一位曾經從事球探工作的知情人士表示：“任何球探部門都會首先考慮一個問題，甚至這個問題的優先級別還在球員自身能力之前，那就是：‘他們有歐洲護照嗎？’”
現在這樣的情況正在變得越來越普遍，而一些球隊也在條例准許的範圍內，尋找一些新的解決辦法。例如，會有英超球隊以虛高的價格簽下了一名非歐盟球員，以證明這名球員有資格收穫英格蘭的勞工證，然後再把他租借回賣方球隊，並以租借費用等方式降低此前虛高的轉會費。
該球探認為，加納是非洲最大的，未被開發的人才庫，而這一點也得到了很多英超球隊的認可。在足球解密的文件中，我們能看到，針對曼城的指控之一，與他們和丹麥球隊Nordsjaelland的關係、以及加納首都阿克拉的夢想學院的權利有關。據稱，該球隊與阿克拉達成了一項交易，引發了有關第三方所有權的問題。不過曼城否認在這方面有任何不當行為。
吉爾莫認為，這樣的青訓學院簡直如同夢幻，在他家鄉尼日利亞從來沒有這樣的設施。然而，現代足球中的一些小細節卻讓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他自己生活中的一條主線。
“事情可能不像看上去的那樣。”
離開非洲的三種途徑
吉爾莫認為一名球員離開非洲，只有三種方式：一是相信經紀人；二是與國內球隊簽約，然後通過轉會的方式離開；三是加入一個獨立學院。
第一種方式類似於吉爾莫所採取的路線，即球員能夠保持一定的自由度，但也將因此缺少詳細的職業規劃。其他的方式，則都是目前歐洲頂級球員的成功方式。
薩拉赫和馬內已經連續三個賽季得到了非洲最佳球員的提名。他們都效力於利物浦。這樣的情況此前從未發生過。每個從非洲走出來的頂級前鋒，都有著類似的故事，但他們並不會同一時間在同一球隊取得成功。
和吉爾莫一樣，當經紀人和球隊向薩拉赫做出重大承諾之時，他也會懷疑對方的意圖。不過薩拉赫也意識到，如果不先國內聯賽踢上球，那麼他是不可能離開埃及。於是他成為了El Mokawloon的一員——這也是他十幾歲之時，唯一一家向他發出邀請的職業球隊。薩拉赫在埃及聯賽踢了幾場比賽之後，便擁有了更多的“追求者”。兩支德國球隊通過前凱澤斯勞滕球員漢尼-拉姆齊，向El Mokawloon報價。開羅的一位消息人士表示：“他們給了薩拉赫很大的承諾，但薩拉赫相信自己會在埃及再多待一段時間。”
薩拉赫與吉爾莫不同，他最開始效力於埃及國內球隊
薩拉赫和吉爾莫並不同，他並不會不顧一切地想要避開國內任何一支老牌球隊。因為他看到了這些球隊的球員是多麼不想離開。另一位消息人士表示：“阿赫利和薩馬萊克的工資都很高，這有助於球員留在埃及，但薩拉赫的夢想一直是前往歐洲踢球，他並不相信任何一支埃及球隊會讓他去海外實現自己的夢想。”
薩拉赫登陸歐洲之後的第一支球隊是巴塞爾。公平地說，他此前的職業經驗意味著巴塞爾簽下薩拉赫之時，得到了一名比吉爾莫更加成熟的球員。但歐洲球隊的擔憂是相似的。薩拉赫在埃及的一些教練和密友表示，薩拉赫很早就意識到，由於其他人的別有用心，自己的職業生涯很可能會因此改變。薩拉赫一直都記得，曾經一個附近村莊的球員因為父母給球探送了錢，所以成功被推薦到了職業球隊。
吉爾莫想盡辦法，希望給試訓球隊留下一個好印象，而薩拉赫則是在不經意間，給歐洲球隊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當然，薩拉赫加盟瑞士球隊的故事背後還涉及到很多人物，他們之間的故事甚至可以為諜戰小說提供足夠的靈感。
事實上，最初薩拉赫是被巴塞爾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球探發現。當時他正在哥倫比亞參加2011年U20世界盃比賽。球探在球隊數據庫中寫道，應該進一步考察薩拉赫的表現，因為他是“U20世界盃上實力前四的球員之一”。
不過，最重要的影響還是來自巴塞爾的首席球探魯迪-茲賓登。他知道哪些人是可以信任的——2002年在阿根廷的一次考察，最終促成了差不多10年後，薩拉赫與巴塞爾的簽約。
早在2002年之時，魯迪-茲賓登就曾前往阿根廷，考察19歲的組織核心馬蒂亞斯-德爾加多，而這名球員在成功加盟巴塞爾之後，為球隊出場超過250次，攻入了83粒進球，並幫助球隊贏得了6個聯賽冠軍（此外，他轉會貝西克塔斯，為球隊賺了500多萬英鎊。7年之後，他又以自由球員身份迴歸球隊）。所以接下來10年裡，魯迪-茲賓登一直都與“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那個傢伙”保持著聯繫。這也就是為什麼巴塞爾會搶在所有球隊之前，去考察一名效力於乙級球隊羅卡弗爾特的17歲厄瓜多爾射手。而這位名叫費利佩-凱斯多的厄瓜多爾射手在以20萬英鎊加盟巴塞爾之後不到兩年，便轉會曼城，讓球隊賺了500萬英鎊。
巴塞爾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球探相中了當時在南美參加U20世界盃的薩拉赫
儘管如此，魯迪-茲賓登還是謙遜地將薩拉赫的簽約描述為“與其說是一個發現，不如說是一個巧合”，因為當時巴塞爾對於他的考察，其實已經中斷了幾個月。只有當薩拉赫的名字出現在球隊試訓名單之上的時候，他才想起去檢查自己的記錄，並回想此前關於這名球員的相關報告。
吉爾莫承認：“有時候我會想，我早早離開尼日利亞的做法是否正確。你看看薩拉赫，你會想：‘沒錯，也許我應該先在國內踢球。這能給其他球隊一個參考，你將更具說服力。’但尼日利亞不是埃及，這一點其實很重要。”
馬內比薩拉赫年長兩個月，但他比薩拉赫登陸歐洲的時間要早兩年。
吉爾莫認為塞內加爾攻擊手的旅歐方式，是“最明智且最安全的選擇”。因為他去到了達喀爾一家專業青訓學院，這是一家為了將球員帶到歐洲而建立起來的青訓學院。2003年，Generation Foot與法國球隊梅斯之間建立了合作關係，並且為法國球隊輸送了30名優秀球員——這些成功故事亦激發了吉爾莫在尼日利亞從未有過的那種信任。
“我知道如果我表現好，正確的轉會機會就會到來。”2014年在薩爾茨堡紅牛效力兩個賽季之後，馬內就轉會去到了南安普頓。
從職業水準來說，吉爾莫想要成為薩拉赫、馬內那樣的成功球員，有著非常遙遠的距離，但也有證據表明，吉爾莫這樣的球員應該嘗試著重新自我定位——如果他們下定決心想要獲得可以永久改變自己生活的轉會機會。
馬內在薩爾茨堡紅牛表現出色，並因此得到了加盟南安普頓的機會
早些時候，足球觀察組織（Football Observatory）發佈了一份報告，評估了歐洲五大聯賽各支球隊所簽約球員的職業軌跡。報告表示：“這項研究讓我們能夠確定哪些球隊和國家是球員進入世界上最富有、具有競爭力的聯賽的墊腳石。”
排在前三位的五大聯賽球隊其實大家也都能夠猜到，他們分別是阿賈克斯（第1位)、本菲卡（第21位）和薩爾茨堡紅牛（第20位）。巴塞爾並列第7位，他們一共為歐洲頂級球隊培養了15名球員。
勒阿弗爾、圖爾斯和克萊蒙特（均是法乙球隊）為法甲球隊培育了最多球員。埃因霍溫、葡萄牙體育和利茲聯，則是有不少球員最終都去了英超球隊。至於西甲，輸送人才最多的則是卡斯蒂亞（皇馬B隊）、本菲卡和巴薩B隊。
一位前英超球探表示，阿森納、利物浦和曼聯在法國“淘寶”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法國足球現在擁有豐厚的電視轉播合約，這意味著更多的球隊能夠抵禦海外球員的挖角。曾幾何時，你能夠以一個相對低廉的價格簽下優秀的球員，但現在海外球隊需要面對更大的競爭。”
吉爾莫，曾認為法國一個能夠成為“墊腳石”的國家，但他現在認識到，這個國家正在逐步邁入食物鏈的頂端。他認為，非洲球員前往比利時、奧地利或者瑞士會更好一些，因為這些國家的頂級球隊知道他們的錢花得最值。
即將24歲的吉爾莫說道：“我沒有放棄希望，但我知道，我再也不能錯信任何人了。我也知道，時間不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