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过得怎样?

我们家兄弟姊妹七人,我有两个哥,两个姐,一弟一妹,两个哥排行老大老二。我的大家庭在我母亲去逝那年,母亲肖像前站着五十四个后辈,这在我们村算是规模最大的。在我这么多兄弟姊妹之间,二哥算是跟我一起生活时间最长的人。二哥比我大八岁多,他算是大器晚成的人,就在他五十五岁任村长时,他对我说:“没想到自己年纪大了还能当村长!”二哥能在这么大年纪还能“从政”,这跟他的人缘和处理问题的能为有关。关于他的故事,在六年前的今天此刻己“戛然而止”!六年前的今天是我第一次面对人世间瞬间的“生离死别”!

二哥,你过得怎样?


2014年4月24日早上七点半左右,我正在小区跑步,妻子慌里慌张喊我,看她那紧张的样子,我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祥的事。妻子急切告诉我,说二哥心脏病突发,倒在了公交车上。我的心如针扎了一下,背脊心里一阵凉意,心想不好!我连汗湿的衣服都沒来得及换,开着车直奔侄女家的方向。正值上班高峰,原本拥堵的西南四环这一刻也不堵了,我一路祈祷,一路猛踩油门!眼前似乎没有红灯,也没有汽车,只有行驶的缝隙,左冲右穿,抗议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原本起码要三四十分钟的开车路程,我只花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开到了离侄女家不远的事发地,我看到一大堆人围着一辆公交车,便知道二哥应该在那个车上!我冲过去,拔开所有围观的人,跨上了那辆空荡荡的公交车,只听到侄女和侄子己哭成了泪人。我知道我来晚了!看着二哥己仰卧在车厢里,那紧闭的嘴唇己成紫黑色,我解开他的上衣,胸部全是淤堵的紫色!身上还散发着热气,但心脏早停止了跳动!我看着这一切,人都懵了,傻了!眼前的二哥怎么就阴阳两隔了?昨天我们还一起喝酒,打扑克,我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总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是在梦里!我希望是在梦里!我连哭都不会了,只是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侄儿侄女的哭声把我拉回到严酷的现实中,我的心突然就象进入了海拔6000米的喜玛拉雅山峰,心慌气短胸闷,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突然!

二哥,你过得怎样?


这时,警察找我去签字,让家属去派出所做笔录!一股异常的愤怒奔涌而出,我大吼道:“你们还有沒有点人道主义精神,人刚刚死了就要家属去完成你们的流程,连给人哭的时间都不允许!你们还是在为人民服务吗?”我这一通怒吼,也把几个警察吼懵了。

二哥是在早上送侄女的孩子上学时,在追赶快要启动的公交车,心脏病发作的。二哥牵着他外孙的手向那公交车招手,不停地跑,不停地喊,等他追上公交车时,扑通一声跌倒在车门口,突发心梗!后来据车下围观的人说,二哥跌倒时还伸手去裤兜里掏药丸,手伸了好一会,没有伸进口袋,人就不行了。如果这时有好心人或有点急救经验的人帮帮他,说不定二哥会救回来。那时全车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搀扶或施救。那几年的社会风气是“人人自危”“怕被碰瓷”!后来还是公交车司机拔打了120,120赶到时己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自然不能起死回生。

我隐约记得,在这之前的一个月听侄女婿讲,说二哥查出了冠心病,让他去医院治疗,他坚持不住院,二哥说这种病不痛不痒的,吃点药就会好!二哥那时真以为病不严重,更何况他在北京也没有医保,据侄女说退休后的他特别节俭,侄女给他买一件新衣服还坚决要她退回去,那就更别说要花几千上万的看一个他认为不严重的病。果然,这夺命的病来得没有一点迹象。其实,病发生之后的任何后悔都是生者的一种心理发泄,世间许多的疾病都是让人猝不及防时悄然发生,让你毫无准备之中降临,失去亲人的痛苦是最恐惧的事。生老病死这种看似人生的必然的过程,当死亡来临时对至亲的人都是一种严酷的折磨。

二哥刚来北京不到一年,是退休后来给侄女带孩子。二哥退休前是我们老家村里的村长,干的风生水起,而且人缘特别好,村里从十岁到八十岁的大人小孩沒有一个对他不尊敬,又喜欢!二哥59岁那年村里又要换届选举,按照农村村级选举条例,二哥可以干到60岁,也就是说他还可以再干一届。如果投票选举他更没有问题,二哥也想继续干一届,他觉得自己体力精力都挺好,尤其是老百姓都很拥护他。但镇里主要领导在做他的工作,希望让年轻的人上去。二哥给我打电话,征求我的意见,更多的还是希望我跟县里主要领导打个电话之类的,把他的想法告诉县领导,以取得县领导的支持。二哥知道我跟县里主要领导熟,县领导经常来北京办事,我是比较熟悉,他以为我能帮到他。听完二哥的情况,我支吾了半天,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再说了基层人事安排都充满了各种复杂关系和千丝万缕的利益。其实,真正让我犹豫的是,我真的不想让他再当这个村长了!这是我这么多年一直不敢说的话,我怕会引起误会!听侄子说,二哥自从当了村长之后,几乎天天有应酬,顿顿都要喝酒,每喝又必醉。那些年我每个清明节回老家时,在村里或在县城也是看到他饭前精神百倍,饭后醉上加醉。看着他脸上一年比一年黑漆漆的样子,我真的很心疼他!我说你不能这样喝下去了,不然的话你的肝全毁了!我的父亲是肝癌去逝的,他不仅知道,有时还自我调侃,我以为应该对他有些警示!他不听,他说沒办法,所有的人和事都要经过“酒桌”去磨练、过招,你的诚意,你的利益,你的友情全都在这里;他依然沉浸在他的“酒文化”中,他完全相信自己的“理论”。他的很多朋友甚至领导都是在他这种“千锤百炼”的“酒炉”中“结盟”为友,他用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践行”这个逻辑。我每每回老家看到二哥这种状态,我便产生一种悲悯的念头:他会死在这里头!

所以,当我那天听完二哥的电话后反倒有一种轻松,我决意不“帮”他!二哥那年果真被上司“劝”退了,他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后来在北京的侄女觉得不能让他“闷”在老家,便以带孩子的名义把二哥从老家接到了北京。

看着今天的这个结局,我突然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帮帮”二哥,如果他在老家再干几年,也许我今天还能看到二哥的鲜活。我也只是后悔而已,不希望二哥真的就这么走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我如同在天上飘着,不敢“着地”

我跟二哥的感情可能需要用几个阶段来描述,我们兄弟姊妹七人,大哥成家早,在我十岁时就分家立户了,那时二哥是家中的主要劳为,我虽然跟二哥相差八九岁,很小的时候我就跟他睡一个铺盖,二哥年轻时机灵,聪明,人也很幽默,很受女孩喜欢,他当过生产队卫生员,还当过民兵连长。有两种东西是我们家的标配,我认识的那个赤脚医生的药箱,还有二哥训练使用冲锋枪,那可是真枪。我记得二哥教我苗准、扣板机的那个标准的军人动作,所以小时候觉得家里挂着一支真枪特神气。这两样东西一直让我在小伙伴面前特自豪,也对我在卫生和军事的启蒙教育做了很多铺垫。特别是那个真皮的酱色卫生箱,鲜红的“十”字是那个时候年青人的崇尚,我觉得那个卫生箱很神秘,看着二哥背着它穿梭于家家户户,我就有一种自豪感。二哥正是基于这种活跃和勤劳在我心目中一直很敬佩他。

二哥,你过得怎样?


当我长大后外出工作时,我渐渐觉得二哥有点拘谨了,特别是我俩单独的时候他不太爱笑话也不多。可能是那时他的家庭压力大,关健是他那时己生了四个女儿,没有生儿子时的压抑。在农村男孩始终是一个家庭香火延续的本源,也是一个家庭的骄傲,二哥可能的压力来自于此,他沉默,往日的幽默热情都消失了。那年我已辞职下海去了新疆,他可能是听人说我吃了很多苦头,经受了很多磨练,甚至经历生命危险的历程,二哥盼望着我回家。记得,那是临近过年的一个黄昏,我从外地赶回了家,刚进村,二哥正在不远的田畈干着农活,二哥看到是我,丢下手中的锄头,向我飞奔而来,一把抱住我!“回来啦!”真的,我从没见过二哥如此的“豪放”表现,那时在农村根本就没有这种“放纵”的表达思念的方式,这完全是电影中的镜头,这也是我们兄弟二十多年第一次拥抱!事隔三十多年了,这场景我一直历历在目,我心里想着的是,那时二哥是真实的,他可能是担心我回不去了!我被我们兄弟的这一拥抱感动了几十年。我生长在农村,在缺衣少食的年代亲情的表达机械得几近荒芜,如果放在今天这种方式可能是另一种心境。二哥在那个压抑的年代盼着弟弟回来,也许能抚平他内心的一点失落。二哥的那一拥抱也给了我后来生意场中许多力量和温暖!

其实,二哥的好人缘也是我学不来的。整个宗族什么事他既是牵头人,又是参与者,族里大大小小的事没有哪一样不是他做的,建祠堂,修祖坟!他每做一件事都用心投入,都能做到圆圆满满。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二哥就在这转瞬间离我而去,此刻的我一下子掉进了孤独的旋涡中,侄子侄女沉浸在他们比天塌下来还要大的伤痛之中,他们根据沒有来得及思考下面怎么办,他们跟我一样不相信他的父亲就这样撒手离去,他们在呼天抢地地呼唤父亲的回归,可长他们的父亲己魂销魄散。可能那没有走远的阴魂还在公交车流连,他还再想听听儿女的呼喊,他还觉得儿女没长大他不能就这么狠心走远!二哥是不舍得走的,他不舍得离开他的儿女,更不舍得让我们兄弟四人缺兄少弟,他也舍不得他的那帮哥们朋友!

我抚摸着二哥渐渐凉硬的身子,发现了他口袋里放得居然不是速效救心丸,而是一种很普通的 药丸 ,可能是在药店买的““养心丸”,他太大意了,也真的很无“畏”,没有把这要命的病当回事。这也许命当如此!

我冷静了一会,拔通了大哥的手机,把这一噩耗告诉了大哥。多少年之后我问大哥接到我电话那一刹那是怎么感受?大哥说他眼前一黑,以为是自己走了!我知道大哥的悲伤会更大,大哥二哥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住在一起,大哥家的事就是二哥的事,那种兄弟情谊只能用“生生死死是兄弟”来形容。在大哥苍桑撕哑的嗓音里,我听出了无奈和“天意”的悲哀!大哥叫我一定要把二哥的“带回家”,那时农村还是土葬,不能带着二哥的骨灰回去!按照北京市的规定是肯定不能拉着尸首出城的。此时,公安城管120都己介入,而且又是在一条繁华的大街上,二哥肯定是要拉去医院化验的,再送去火化!我那时特别清醒,只有一个念头,要让我的哥弟姐妹们能看一看二哥最后一面。我的大声怒吼让原本公事公办的警察也有些退缩,他们是不是也觉得当时没有人施以援手是一大冷漠,或者是对这农村老人的同情?我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呼喊着,把前后拥堵的车疏通,让我司机来把二哥的尸首拉走。警察城管都以为我疯了,路人市民以同情的目光给我让道,我把突如其来的心痛瞬间以排山倒海的怒吼向大街泼洒,向天空开炮。我的伤心似乎把警察和城管都“震慑”住了!他们放走了我的车,让我把二哥拉走了。事后我想,看我的样子,警察们是不是怕再出人命了?

我连夜开着车往老家赶!一千三百公里的路程居然花了四十个小时。中途由于车子坏,修车耽误了很久。一路上我们己疲乏之极,在深夜里他们都眯着眼打旽一会时,看着车上己经僵硬的二哥,我想起三十多年前我拉他去县医院看病的情景。

早些时候,也就是二哥三十来岁的时候,我们全家都担心二哥会被肺结核夺走生命。那应该是八几年,二哥己有四个孩子了,最大的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二哥那时身体特别遭糕,严重的肺结核使他瘦骨如柴,人己是个模型,常年咳血,家里的农活全靠二嫂一人,他是打完针又去田头帮一帮二嫂,肺结核这个病是会让一个男人丧失勇气和雄心的,二哥才三十岁多一点就很灰心的样子。直到八七年他的肺结核己严重到肺穿孔了,每天都要咳大量的血,少则几大口,多的时候一小碗,也有二三百毫升。有一天,己经咳了一上午的血,没有止住的迹象。村医也没办法,让赶紧去县医院就诊。二嫂哭着让我送二哥去县医院,我那时候在学校教书,接到信息,丢下粉笔,直奔二哥家。二哥躺在床上淹淹一息,脸色苍白得如同白纸,眼神己毫无光泽,冲我翻了一眼神,似说:兄弟,你辛苦一下!我的眼泪当时夺眶而出,我赶紧去找车。我们村离县城有三十多里地,一半是土路,一半是乡村公路。那时既没有公交车,更没有小汽车,只有自行车,显然二哥坐不了自行车!我从邻村找来一部手扶拖拉机,在车斗里垫上棉被,将二哥抬上车斗,让他躺在棉被上。我在车斗里扶着二哥,在手扶拖拉机巨大的轰鸣声和颠簸声中出发了,那时村里的路即窄又坑坑洼洼,我们在车斗里荡来滚去,没一会二哥又大量的咳血,湿透了棉被,每一个大颠就要咳出几口鲜血,我至今还记得那鲜红鲜红的血流在被上还冒着热烟,腥腥的让我感受到一种死亡己逼近的威胁。不得己,刚走出村口不远,我就让司机停下来,跑回二哥家,找了辆板车。我想板车平稳,慢,尽量减少振动。我一个人拉着板车,载着己病入膏肓的二哥向县城方向走去。因为不敢走快,怕颠着二哥,怕他又要咳血。我那时年轻,沒见过这种场面,怕二哥万一在路上吐血吐个不停,血尽人亡那可怎么办?至今我都在想,为什么那次二嫂没跟着一起来,可能是农忙,二嫂要忙农活!现在想一想,那时生命之轻己被生活之重压得没有分寸了。我拉上泉山分水岭累得实在不行,便停下来歇了一会,这时二哥好象清醒了一点,可能是我拉车比较平稳,也许是血己咳得差不多了。他己好久没有咳了,他叹了口气,“唉,伢几个还小,不知以后怎么办?”二哥可能是觉得自己生命到了尽头,心情除了悲观就是无奈!我安慰二哥,“没事,到县医院会诊好的!”

我整整走了三个半小时才到了县医院,到急诊挂完号,大夫一看,厉声的说再晚来几个小时人就没命啦!说二哥的肺穿孔己达三指。我自然知道严重性,但无奈于那么多客观条件受限,现在想来,医疗条件不能完全决定寿命的长短。那次二哥在县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真的把这么严重的肺结核给治好了,而且后来一直没有复发过。他的身体自那次肺结核之后还越来越好了!这不能不说是现代医学的贡献。二哥从肺结核的浩劫中重生,后来的家庭生活随着四个孩子的长大也越来越好了。

二哥,你过得怎样?


我看着躺在车后面二哥的遗体,跟三十年前板车上的二哥错位了,我以为二哥躺在车上呻吟,窗户是漆黑一片,车灯照得很远很远,京福高速公路上一辆车也没有,只有我们这辆拉着“二哥回家‘”的车在奔驰。我沒想到,三十多年后我会以这种方式把二哥拉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我们才将车开进村,车开到二哥门口,大哥和弟弟一把拉开车门,大哥抱起二哥僵硬的身子,那倾刻间的哭声贯穿云宵。我沒见过大哥如此悲切过,他己是六十好几的人了,还象年青人一样声嘶力竭,弟弟也是嚎啕大叫,似在呼唤,又象是在央求。这一刻的我突然感受到哭的滋味是如此的“酣畅”,整整二十四个小时过去了,我的心里就象堵很多棉絮,压迫得我成了一个麻木的僵驱,我不知道如何排遣这突如其来和丧兄之痛,木木地游走了一天一夜,此刻我似乎找到了渲泄的窗口。我们兄弟四人抱头大哭,只是此刻有一人己驾鹤而去,阴阳两隔!时间啊,你停下来让我们兄弟好好“拥抱”吧,二哥,尽管我们只是抱着你的驱体,但我们一样觉得你的灵魂就在我们中间!二哥呀,你这样狠心地甩一甩手把我们三兄弟留在了凡尘,你却乘风而去。那以后我们兄弟的酒筵怎能开“喝”?少了你我们的牌局怎么开场?大家庭沒有你许多事谁去做?村民百姓少了你,谁替他们排忧解困?谁听他们抱怨和吹牛?族人少了你,哪家缺媳少婿的谁跟他们去张罗?二哥,你就这么走了,是我们所有人的永远的痛!

二哥的葬礼在人们的惊愕和惋惜中举行,我觉得跟他的人缘和贡献不匹配,也许那时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吧!对于葬礼的形式也没有认真张罗。二哥的那些道上的朋友来了不少,他们也都五六十岁了,看透了世间生死吧!没有太多惊讶,我听其中一个大哥说,他前几天参加一个朋友的葬礼,是喝酒喝死的。农村这种暴毙的越来越多,年纪三四十岁就被癌症夺去生命的也不少。是农村的生存条件“恶化”了?还是农民生活更浮躁引起的连锁反应。令人堪忧!

出殡的那天早上,天阴阴的,要下雨的样子。全村男女老少都出来为二哥送行,家家门口都挂了一串长长的鞭炮,棺椁经过时便鞭炮齐鸣,有些人家的鞭炮足以燃放二十分钟,在我的老家农村,出殡时谁家的鞭炮燃放的时间长,表示对逝者的更尊重、更悲痛!这样的农户很多很多,足以看出二哥生前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以及与这些生生相依的乡亲的情谊。足足花了两个半小时,送殡队伍才走出村庄,我在队伍的前头指挥,看着好几百人送行的队伍我又一次哭了!

二哥,你过得怎样?


我记得在我下海那年二哥被我请到我的工厂,我把他当作一个全天候的“保管员”对待,以为他就只能做些杂事,工厂的投资和营销他都不懂。那年,效益特别好,由于投资人的狭隘和心计,要把我排挤出公司,我一手创办的企业甚至有可能落入他人之手。我那时根本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局面,也不敢跟投资人面对面的“交锋”!只有焦虑和愤怒。这时二哥提出来他代我去与投资人谈判,投资人的团队四人,我这边就只有二哥一人,而我全程坐在那只是个“陪衬”。二哥跟投资人交锋了两天两夜,以他的智慧和口才,以及农民和质朴和倔强终于使投资人获利退出,而我得以保全公司。说实在的,一开始我根本不看好二哥能对付得了这个“中国人民大学”毕业的企业家,他的逻辑是直捣对方的“软助”(阴谋),然后动之以情说“我兄弟办这个工厂多不容易,把自家性命都押上去了!”,最后是许以“厚利”让对方退出。二哥最后对我说:“兄弟,破财免灾,千百年古训”。事后,我佩服二哥不是一个农民,他可以做一个“辩手”或“领导人”。尽管二哥具有“领导人”的天赋,但在侄子侄女以及外甥那些晚辈的心目中又是个特别随和的人。晚辈们都不“怕”他,他不象我那么严肃。早些年,他可以陪只有十岁大小的侄子侄女们打扑克,也可以跟老人们一起说笑话。

二哥,你过得怎样?


这时,突然在棺椁的前头乱轰轰一片,我立即飞奔过去。原来是大哥的三子突然晕厥过去,口吐白沬,眼珠泛白,我一看,糟糕!卒中?。脑子里一闪而过电视剧《大宅门》的一个镜头,在白七爷母亲的葬礼路上,白七爷的媳妇梗死在轿中。难道我们家也要遇此大“难”?二哥的命真的那么“大”?侄子才三十岁呀!我摸摸侄子的鼻孔,己经没有气息了!当时我眼前一黑!打120起码也要四十分钟才能赶到。这时,二哥的三女婿冲了过来,立马解开侄子的上衣,做人工复苏,同时做人工呼吸。我这才想起二哥这三女婿是县中医院主任医生,有丰富的临床经验。经过侄女婿全力抢救,侄子终于喷出了胸中一滩脓液,才慢慢苏醒过来。我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一下子有一种要瘫倒的感觉,这么多天疲劳、疲惫,心恸彻底袭击着我!我走不动了,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我独自坐在田坝上目送二哥的棺椁。

料理完二哥的后事,我便回了北京。我身心疲惫地在家呆了一周,只想了一件事:生和死的距离很近!连一张纸的厚度都沒有。我本来是个看淡生死的人,可是当至亲的人突然死亡时,还是有些慌乱和欲罢不能的悲恸。我知道自己是假“超脱”,或者是我们兄弟情深把我的超脱给淹没了!脑海中时时闪过二哥的音容,特别是侄子侄女在我面前时,二哥就“掺和”着进来了,抹也抹不掉!

今年清明节的头两天,我回了趟老家,去了二哥的坟头。那天下了整整一天的雨,我伫立在二哥坟前很久。这六年来也发生了很多二哥喜欢听的事,他的四个儿女(实际上有五个儿子,最小的女儿由于计划生育的原因抱到别村去抚养了)每个人又添了儿女。二哥的儿女们也都儿女双全,这在农村也算是最大的福报了。二哥虽然增添了很多儿孙,而我却永远失去了一位哥兄,这于我是无法弥补的,我为这六年来的失兄之痛而“纠结”。望着丛草蒿芒的坟冢,我独自一人在密密的春雨中默默地向家走去。

二哥,你过得怎样?


大哥和弟弟在侄子家等我吃饭,今天的饭桌有些冷清,六年前每逢这个时候我们兄弟四人都要酒过几巡,在“吵吵叫叫”中算过了酒瘾,喝酒不是目的,只是借喝酒的氛围各自表达相聚时的亲切、思念、以及对往事的回味。我们的相聚,酒是最好的调味剂,谁都觉得意犹未尽,二哥都会以各种理由和笑话让我们酣畅淋漓地喝,他的“无厘头”或以身作则总能把场面一步步推向高潮。吃完饭喝完酒便是我们四兄弟的牌艺大比拼,二哥又以其“坚忍不拔”的毅力陪我们玩着,实际上他醉得一踏糊涂时,他也不会让我们仨冷场。每年只回去一次的我,感觉这样的交流是我最幸福的时光,以至于全村人都羡慕我们四兄弟的至亲至真,我们这样的相处甚至成了村里人的楷模,被受尊敬。

我就是这样浅薄地陶醉在我们兄弟情谊的氛围中。其实,农村里最热闹喜欢的事也就是吃饭喝酒中体现,每次比的不是酒量,更不是菜肴,而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寻找到的小时候那份纯真和相互的依靠。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是中国人对兄弟、父子的一种紧密牢固关些的最贴切表述,所以在乡村兄弟的和睦总能看出这个家族兴旺的根源。我们四兄弟也许是中国千千万万个兄弟的缩影,但我对二哥的情怀又是这千万种风景中的另一道晨光。

谨以此文纪念在天堂中的二哥!我只想说,二哥,在凡尘你已成花;到来世,我们还做兄弟!

2020年4月24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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