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松果掉在了地上
前言：去年夏天我和狗赞从长春出发，去了一趟阿尔山。此行种种，都让我在平凡的日子里无数遍回想，想再去一次内蒙，去大草原、满洲里，弥补上一次的缺憾。絮絮叨叨了几千字，其中许多感受仍然强烈鲜活。想再去一次内蒙古，做梦都想。
（一）在阿尔山
昨天下午我们爬上雨后的小山头，才几步路的时间，长裤就被露水湿透了。晶莹莹的露珠在每一棵草叶片上、每一躲花的花瓣上。干净整齐的山头，雾气在蒸腾氤氲，一点点凉气在皮肤上萦绕，像雨后的初秋时节。城市的全貌就在眼底，因为刻意的修饰显得有点杂乱，远处的山头在隔了一片房子的那边，让人心里有着说不尽的喜欢。过了一会儿，一节火车开过来，车身是砖红色加姜黄，在冷铁轨道上无比好看。后来我们就走开了，我在心里祈祷着明天的晴天。于是，今天天晴了。（2019.07.07手机备忘录）
再从七月八日说起。
趁着赶火车的间隙我们又去爬了山坡，草木在阳光下金光闪闪，露水被蒸发得干干净净。在坡底下脚的最初几步，冷不防踩到一泡牛屎。沿着一条不知什么人走出来的小路一直往上的过程中，一边和在绝望地劝阻我的狗赞愤怒嚷嚷，一边脑海中想到娟姨的“羊道”:这么陡的坡，还不是那种怪石嶙峋的石头道路，人走起来尚且吃力，何况是驮着牧人一家家什的骆驼。遇上下雨天，脚下一滑，还可能整个身子从山顶跌到山脚，犟一下，还会被抽得皮翻肉现的……啊，不想了，终于登顶了。风呼呼呼地在刮，蚊虫在四处飞舞，花草也在随风摆。远处有什么呢？五颜六色的阿尔山市在眼前，看起来绿油油又光秃秃的山坡在四周，蓝天白云在头顶，坡下遗址停着的火车由昨天的一辆增加到了两辆。肾上腺素激增的我，实在是太过于兴奋，对狗赞的愤怒咆哮完全不影响我转眼笑嘻嘻去欣赏风景的欲望。
拿起相机一顿狂拍之后还是不要脸地让狗赞给我拍照片，是那种有求于人还凶巴巴的鬼样子。拍到无所可拍的时候，我开始有点发呆了，怎么表达我的喜欢呢？搜刮殆尽脑中的词句都徒然，所有的文字都显得苍白。书到用时方恨少。
“我太喜欢这里了，想在这里扎一个帐篷，早晨起来熬壶茶，摆个小桌子，再端个小板凳，裹上一件小棉袄或者小马甲，一边喝茶看山头雾气氤氲蒸腾，一边等第一声布谷鸟的叫声。要是蚊虫那时候还没起床，就更好了。”狗赞没应我。
这是爬上第二个山头后我脑海中冒出的想法。怪就怪在，远远看上去是很清晰的泛白的人行小道从坡底直溜到山顶，但从马路到坡底那一段稍微有点长的距离，却没有明显的人走出来的路。我们只好随便挑一个离坡底小道最近的点，一顿心惊胆战的乱走，和与狗赞声嘶力竭地对吼之后我加快自己的脚步，远远把他甩到了身后。因为路还算好走，我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山顶，狗赞在后面也渐渐跟了上来。风很大，发给朋友的视频里尽是风呼呼嚎叫的声音。阿尔山市的全貌尽收眼底，这座小小的城市，这座五光十色、鲜活的城市，在更远处群山的映衬下，在阳光的笼罩下熠熠生辉。风穿过发丝，带来清凉，令人沉醉。
我们在上面欢呼雀跃了很长一段时间，要不是狗赞在给我拍照的时候踩到一个蚂蚁窝，爬了一脚的蚂蚁让他上窜下跳惊慌失措像个受惊的大公鸡一般，我们或许会在山坡上待上更久的时间。下山后闲庭漫步向车站走去，远远看到古老的车站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人。走近车站时看到两辆非常酷炫的摩托车，其中一辆上坐着车主，车后座放着行囊，我脑海里顿时想到练明乔的《大风向野》。举起相机开始拍着车上的小哥，再转身看到他的小伙伴在车站门口拍这座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车站。见我在拍他的小伙伴，便向我挥了挥手。我以为他意思是不能拍照，紧张地放下了相机。结果发现自己会错了意，他只是想让我给他俩拍张合照，拍照过程中还建议我要是嫌他手机像素不高，可以用相机拍，到时候加个微信，发给他们也行。于是我借此加到了ZH的微信。我问了他们下一站去哪里，他回答说满洲里，刚好我们的下一站也是满洲里(实际并没有去)，于是心里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在潜意识里想着也许我们会在满洲里再相遇也不一定，结果看了朋友圈才发现他们的目的地是在欧洲。与ZH加了微信后，我提出想和他们合影，他们很配合地和我拍了照。一直到他们离开，我都没有看到与张赫同行的另一位小哥的庐山真面目。随后我们也乘坐火车，来到了伊尔施镇。
（二）在伊尔施
为什么要去伊尔施？是因为去阿尔山国家森林公园的包车费实在昂贵，在听到好朋友说他们去年国庆的时候200块包了两辆车这样的事情后，我们抱着希望能在伊尔施镇包到同样价格的车子去公园。为什么要包车？因为这个专线的大巴好巧不巧地在这段时间停运了，同时也没有公交车可以到达公园，森林公园和当地的出租车公司合作，包一个车子正常一天350-400，另外还需要掏部分的门票与管理费。相当于垄断了我们去森林公园的出行方式。当我们愤愤不平问的会有这种合作，打电话咨询森林公园的工作人员时，对方否认了有这种合作。而最后的事实证明了两者确有合作。愤怒！
到伊尔施镇安顿下来后已经晚上八点多，彼时暮色四合，远处的整洁的山脉还清晰可见，山脚下的公路上，车子源源不断地来来往往。沿着简陋破落的街头这端走到那段，走了很远都没有找到一家让我们有胃口的餐馆。最后在一家挂名重庆火锅的店里吃了便宜但并不美味的火锅，解决了晚饭。吃完饭后已经深夜，街道上还有行人在走动和水果摊在营业，路灯昏暗的灯光照在正在修整的街道上，愈发显得冷清。满天的星星，在我这双近视急剧加深的眼睛里也显得清晰无比，亮到我们用相机拍下了北斗七星，也不闪烁，却很动人。回到住处商量了一下第二天的行程，无果，便睡了。
（三）玫瑰峰
第二天醒来整理好出门时已经十点，饥肠辘辘的两个人去到了一家砂锅店。点了两大盘炒菜，两碗米饭，最后两盘菜一盘都没吃完。咨询了一下店长大叔去阿尔山的事宜，大叔愤愤不平，破口大骂无良司机漫天要价，并很热情地给我们打电话联系他的一个熟人。最后算下来，费用比包一辆出租车还贵。感人！吃完饭后已经快十二点，去阿尔山国家森林公园已然来不及，我们便决定去离伊尔市镇不远的一个景点→玫瑰峰。去玫瑰峰的途中顺便敲定了森林公园的司机，价格350，其他正常。终于我们妥协了，对这个城市的旅游手段妥协了。
到玫瑰峰后问了一下票价，20每人，还没有学生价。所谓玫瑰峰，就是几个大石头集中在一块儿，实在是不值得花费20块钱。果断放弃买门票后，我们开始漫无目的地沿着公路往前走。我们绕着玫瑰峰的前沿的公路一直走，看到有人从峰顶往下走。汽车在左手旁一辆接一辆地飞驰过，原本温柔的风于是突然有了力量，像一只手在后背的书包推了我一把。一直走到一个岔路口，果断选择了走小路。小路右边是为了防止游客逃票的绿色铁丝网。再往前走了一点，一个巨大的水洼横亘在面前。狗赞试了试，说过不去。我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走在前头，沿着水洼右边的草丛成功地跨过了水洼，狗赞跟在后头。逃票的念头是一瞬间产生的，因为铁丝网实在是没有什么威胁力。对于我而言，翻过这道网实在是轻而易举。于是不顾劝阻，我翻了进去。狗赞没办法，只得跟着我进去，在下网的时候还摔了一跤。由是逃票历险拉开了序幕。(强烈呼吁遵守规则，购票观光，本人保证下不为例)
因为是逃票，俩人都是心虚的，战兢兢地一个劲儿往山包上走，一直到玫瑰峰景点处，都只敢坐在离售票处较远的石头上。没有游客，只有我们。眼前和左手边都是组成玫瑰峰景点的大石头，风很大，在两块大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后，我们开始往上走。供游客行走的道路没一会儿就走完了。我们决定继续往上。从远处看起来整齐的山包，实则草已经长到了小腿那么高。草丛间开着红的黄的紫的花，各种虫子在草间飞舞，发出各自的鸣声。风也在呼呼地大声吹着，远处的一小片白桦树被吹得摇头晃脑，翻着白肚皮。戴在头上的帽即使系到最近也还是无法和强劲的风力做抗争。在这种未经开发的山上行走，还是担心毒蛇出没，我捡起地上一根长树枝，用来当做打草惊蛇的工具。狗赞拿着相机在拍照，突然问我远在很多个山头的半山腰的一片白色是什么东西。放大一看发现，是羊群！可能是受李娟羊道三部曲的影响，在我的脑海里形成了草原必然和羊群做标配的观念，因此在看到那遥远的羊群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羊群所在的地方。如果没有这群羊，我们那天应该是不会徒步走大约四五六七八九个山头。其间种种，是手机里朴树的歌一首接着一首在播放，歌声和着狂野的风，同时也被风吹散到很远的地方去。风曾经一度吹得我们连站稳都吃力，这个时候，我们往往就停下来拍照片，拍人，拍风景，拍远处的山和山顶的云。怎么样都拍不够。
不知道走了多久，羊群所在的山头还是远在天边，如果继续沿着山的轮廓线走，大概需要多花一半的时间。因此为了节约时间，我们决定从半山腰横切过去。及小腿的草木明显使我们的速度慢了下来，我一边走一边挥舞自己手上的棍子。爬了一个陡坡，到达山顶后在经过一堆乱石组成的险路，我们就来到了最初想去的目的地。此时羊群不知道移动到了哪个位置，起先它们所在的位置现在只剩无言的怪石和密密麻麻的粪便以及弥漫的恶臭空气。我们继续往下去找羊群，下坡路比山坡要难走得多，还有许多之前没有见过的带刺植被，一边要防止脚下打滑，一边要小心被脚下的刺挂到。眼看快到坡脚，却一直没见到羊群的踪影，我正郁郁寡欢打算放弃时，狗赞突然叫我转身，我一转头，发现羊群就在我上方的坡顶上，此时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一动也不动。我们就这样盯着对方，有种敌我对峙的感觉。领头羊长长的羊角向斜后方伸直，前两条腿支棱在面前的一块石头上，使它看起来像观察局势的前线将军，好不威风。
就这样过了大约一分钟，兴许是认为我们并非来者不善，它们开始继续低头啃食，有几只吃累了的就趴在地上开始休息。还在进食的羊群不时转过头来看看我们，见我们原地不动又继续吃草，在我试图靠近它们一点时，它们就警觉地往后方撤退，我也只好作罢，生怕它们被吓跑得老远。如果不是狗赞在催，我可能会和它们待到天黑，吹着令人心醉的夏日凉风，像一个牧童一样沉浸在看守牛羊的时光间隙里。
看完羊群我们开始寻找通往公路的小路，公路就在很近的眼前，找到通往公路的路径却并不容易。穿过一片白桦林腹部的一条泥泞小路，一座微型农场在我们眼前：圈里七八头奶牛在懒洋洋地或趴着或吃着东西，牛屎味儿充斥在空气里，脚底下也是被阳光晒得发硬的牛屎块儿。就在我们在寻找如何穿过这个农场的时间里，农场主养的狗发现了我们并开始狂吠起来，女主人闻声而出，大声问我们来干嘛的，我告诉她我们去山上玩了一圈，现在要去公路拦车回镇里。这时男主人也出来了，手里提着两桶新挤的牛奶，说幸好他们在家，不然看家的狗凶猛得很，我们根本没法儿招呼。然后让我们直接从牛圈过到他们正站着地方，我们也顾不上脏，乖乖地从牛屎堆里那条因为走得多而成的小路走过去。寒暄一会儿我们知道了方才让我顿觉众生可爱的羊群是他家放牧的，那山上也真的有毒蛇。羊群在领头羊的带领下，会在山坡上待一天，等天黑了自己就带着兄弟姐妹们回家了。啊~真乖~大叔也正要去镇里送牛奶，就说可以载我们一程，我们就爬上三轮车后面的车厢里，向女主人道别后，车子就驶离了这一户农家。经过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我们来到了大公路上。车子往前急驶，我们一边大声和大叔聊天，一边看两侧的风景从身旁快速后退，划过耳畔的风吹得头发凌乱，像活泼的孩子在说着开心事。快到镇里时，因为前面有红绿灯和交警，大叔只能让我们下车步行进镇里，我们下车，一个劲儿地向他道谢，问路费多少，大叔挥挥手说不要钱，还让我们注意安全。大叔渐渐远去，我们也慢悠悠地镇里走去。彼时已是黄昏，夕阳在天际，隐匿在五颜六色的红红紫紫的云层之中。我们就这样，不时你前我后，不时牵着手肩并肩，不紧不慢地走着。看看天，看看身旁的人，一言一语地说着笑着。
我们到镇上时，不远处的一户人家房子正在熊熊燃烧，忙于抢火的人们的嘶吼声从对面传来。我赶紧打了119，接电话的是呼兰浩特市的有关人员，态度非常好，说他们已经接到了报警，和阿尔山市消防局联系了，后者已经派出了消防人员，正在来伊尔施的路上。我呆呆地挂了电话，突然很想哭。在原地杵着不知该做点什么好，看着熊熊大火将房屋一点点吞噬殆尽。消防车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只听到刺耳的警报声传入耳朵。因为山高皇帝远的缘故，消防车来的时候已经于事无补了。
（四）阿尔山国家森林公园
第二天我们去了阿尔山国家森林公园，穿梭于林木深处，和阴晴不定的天气躲猫猫，看花草树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黑云在远方翻墨遮山，大雨倾泻，雨点在碧绿的树梢和湖面像跳着欢快的康康舞曲。然后露珠在草木的叶尖和花蕊里，先是晶莹剔透，然后在普照的阳光里一点点消失于大气。雨水滋润着万物，万物生长。下雨的时候我们在路边的一个临时搭建的小棚里，啃着手里的煮玉米，雨水掉进桶里的滴答声，在这一方安静的天地里久久地回响。然后天放晴，我们继续行进。到达杜鹃湖时，又突然大雨倾盆，我们躲在唯一的一把伞下，看着汹涌的水帘从伞的四周流到地底下。湖面在大雨的倾泻中蒙上白白的一层雾，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精灵或者怪兽窜出湖面。等到雨停已经是大约半小时后了，我们走在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的石阶上，流连于“空山新雨后”的崭新画卷之中。鲜红的廊道在青翠欲滴的植被里格外醒目与好看，绿色的地皮上有许多长短不一、弯弯曲曲的沟壑，在雨后的阳光下泛着明亮的白光。目光所及，处处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绿色，宛如一幅珍贵的山水画，镶嵌在大地这一本古老卷册的一角。
除了看不够、看不完的绿，阿尔山国家森林公园的各个景点的景色都大同小异：绿茵茵的花草和参差不一的林木。因为买了下午六点到呼兰浩特的火车，所以在逛完森林公园后，我们直接回了伊尔施，惦记着早晨路过时看到一大片油菜花地，想着回去时一定要下车去看看。远处天空上方奇形怪状的云朵，云朵下面是绿油油规整的山脉，一路绵延，时断时续，仿佛全世界的美好都在这里了。油菜花地金黄一片，各种蚊虫飞跃期间，靠近路边的一片已经被游客踩得稀巴烂，密密麻麻的小蚊虫在上面萦绕，非常讨厌。花地的尽头是密林，与长草的山头相比，长高树的密林则是更深些的墨绿色。看起来整齐又神秘的密林，是各种飞鸟走兽的安身之所，让人想要靠近又不敢挪步。
（五）呼兰浩特
阿尔山北站乘客寥寥，在车厢上我们和同桌的几位爷爷奶奶聊了起来。他们刚从满洲里回来，我们向他们打听大草原的光景，他们向我们打听在阿尔山旅行的相关事宜，像远行归来的人们，互相打听着未曾见过的远方风景。火车再次经过阿尔山这个美丽别致的老火车站，他们在此站下了车，我们则继续南下，去往呼兰浩特。到达呼兰浩特已经是半夜，找到住处后我们就歇息。
第二天太阳异常毒辣，层层热浪摇晃在眼前。呼兰浩特不如阿尔山发达，一切都给人陈旧的感觉，没有活力，游客也稀少。吃完石锅鱼后坐公交去了成吉思汗大庙，列馆很大，陈列的东西却不多，因为中途下起了大雨，我们还是在那里滞留了大半天。这座洁白神圣的大庙左侧小门上方，别具一格的花檐木梁上，一大堆灰泥色的巢穴，是燕子筑的窝。远处传来轰轰的雷声，吓得小小的生灵横冲直撞。雨停后我们去吃了晚饭，打车去了呼兰浩特火车站，离检票时间还很长，我们就在站前的石阶上坐着，看城际天边的云霞一点点变换着颜色。
后记：回到学校的两天里我怅然若失，一直为没有去满洲里耿耿于怀。但是来日方长，兴许哪天又去也不一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