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沐子
《白鹿原》是陈忠实唯一一部长篇小说，他以渭河关中平原白、鹿两家为代表，描写了白鹿原的兴衰更替。这部小说属于乡土小说，却带有一定的超现实性，有魔幻主义色彩，是一部家喻户晓的作品。
其中，刻画了许多鲜活的女性形象。例如：传统的乡村妇女仙草、为信仰献身的白灵、毁于婚姻的冷秋月……在这些女性形象的浮世绘中，最令读者最为困惑，也是最令人褒贬不一的女性就是田小娥。
有人认为田小娥是“天使”是在当时的时代下，女性勇敢追寻自我的典型，是反抗不公命运发出的最强音。也有人认为田小娥先后与多名男性有染，无论是当时的时代，还是现在的时代，都是不被人接受的，她就是一个“妖妇”，我们应该如何理解田小娥这一人物呢？下面，我就带大家从正、反两方面分析一下田小娥这一复杂的女性形象。她的命运究竟是如何造成的?而她前后的转变又是如何引起的？
一、田小娥的悲剧早已注定，从一开始她就无路可退，无路可逃
①出身书香之家，是她最初的悲哀
田小娥的父亲是田秀才，考中秀才后，屡次考举人不中。田举人将田小娥嫁给了可以当她爷爷的郭举人当小妾。与其说是嫁，不如说是卖。田小娥与黑娃的事情败露，被休回家。读书人一方面有着骨子里的清高，一方面恪守封建伦理道德。在田秀才看来，田小娥不贞不洁，是辱没门楣的东西，他想像打发狗一样尽早打发女儿。当黑娃说要娶小娥，田秀才连彩礼都不要，只盼早早打发这个让自己脸面无光的东西。
然而，我们可以看到，其实是田秀才毁了田小娥的一生。他不顾田小娥的意愿将女儿嫁给了比他还大的郭举人，田秀才一方面认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了钱出卖了女儿的婚姻，另一方面认为女子的贞洁大过天，女子被休是丢人现眼。在这样的枷锁下，田小娥注定无路可逃，她做什么都是不对的。或许在田秀才心中，田小娥就应该在郭举人家里了此残生，这才算是一个乖女儿。
②重新获得新生，不被白鹿原上的人接受
田小娥终于可以重新选择了，黑娃将她带回了白鹿原，鹿三悄悄打听了田小娥的底细。田小娥想获得新生，世人却不肯给她机会。白嘉轩拒绝她进祠堂，鹿三不承认她是黑娃的媳妇，村民认为田小娥天生淫贱，不许她入村。如果说是田秀才葬送了田小娥的初生，那么白鹿原的村民就是葬送了田小娥的新生。世人不管她有什么苦衷，你的名声是什么样，你就是什么样。“田小娥通奸被休回家，田小娥应该是荡妇。”世人总是如斯想。多少人死在了世人的理所当然上。
③黑娃奔逃，孤苦伶仃
偌大的白鹿原，人人都骂田小娥，人人都是田小娥的敌人，人人都看不起田小娥，田小娥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黑娃了。在白鹿原掀起了一股浪潮后，黑娃逃了，田小娥哀求黑娃带上她，黑娃去哪儿她去哪儿，
黑娃说：“你在不放手就没我了，他们来了。”黑娃知道“风搅雪”运动的失败意味着什么，作为“风搅雪”运动的一员，妇女主任的田小娥难道就没有危险吗？黑娃的逃走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放弃了田小娥，而这，也是田小娥堕落的开始。
④丧失自我，全村鞭挞
如果说田小娥在依附鹿子霖时尚存求生，还有一线生机。那么当她被带到祠堂，在众人面前被脱下裤子鞭挞时，田小娥已经死了。与她通奸的鹿子霖一副卫道士的嘴脸，众人一副恨不得将她打死的模样，最正直的村长白嘉轩说要狠狠的惩戒她，将她与狗蛋同罪论处。自黑娃逃跑后，田小娥被村里的男人一直骚扰，却没有人问过田小娥是被逼的吗？此时的田小娥已经对这个世道彻底灰心。
⑤鹿三戳死，烟消云散
虽然鹿三一直不肯认田小娥是她的儿媳，但田小娥还是把鹿三看做是公公，叫他大，她把后心暴露在鹿三的眼前，可以看出她对鹿三的信任。鹿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梭镖，戳死了田小娥，田小娥发出了她最后的呼喊:
我到白鹿村惹了谁了？我没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没偷扯旁人一把麦秸柴禾，我没骂过一个长辈人，也没搡戳过一个娃娃，白鹿村为啥容不得我住下？我不好，我不干净，说到底我是个婊子。可黑娃不嫌弃我，我跟黑娃过日月。村子里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烂窑里住。族长不准俺进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么着还不容让俺呢？大呀，俺进你屋你不认，俺出你屋没拿一把米也没分一根蒿子棒棒儿，你咋么着还要拿梭镖刃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
田小娥的悲剧是多人造就的，是环境，是众人将她一步步毁灭，她的生机被一点点斩断，从这方面来说，田小娥的身上充满了太多的无可奈何，是一个令人同情的女性形象，也是一个敢于抗争，勇敢追求自我，不受命运束缚的女性。
二、无可奈何的选择、无能为力的愤怒、无法排遣的仇恨娇浇灌出了一朵恶之花
如果说田小娥与黑娃之间的苟合是在情欲之后衍生出的爱，那田小娥与鹿子霖的私通就是她无可奈何下的选择，她与白孝文之间的勾搭是无能为力的愤怒，她附身在鹿三身上，为全村带来瘟疫是无法排遣的仇恨。
①田小娥屈服于鹿子霖，与其说被逼迫，不如说她是在被逼无奈下的选择
黑娃逃跑了，田福贤让田小娥告诉黑娃，只要黑娃回来认错，他可以既往不咎。田小娥不知是真是假，寻求鹿子霖的帮助，鹿子霖说:这得到炕上说。此时的田小娥没有大骂鹿子霖的无耻，甚至没有一点反抗，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就顺服了，最后，田小娥已经完全沉醉在与鹿子霖的偷情之中。
田小娥为什么会转变如此之快呢？这与她之前说:黑娃在哪儿，她就在哪儿的形象不相符。如果说之前读者对田小娥尚有同情，此时只剩下厌恶了。在我看来，田小娥的变化是由黑娃引起的，黑娃的逃走实际上也是抛弃了她。在举目无亲，四处为敌的环境里，田小娥只能奉献出自己的身体，依附于白鹿原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的鹿子霖，求得生存。这是田小娥在男权社会下被逼无奈的选择。
②无能为力的愤怒，促使田小娥要毁了白孝文
田小娥勾引白孝文的起因是她被脱掉裤子在全村人面前鞭挞，名义上是狗蛋与她的事，白嘉轩知道是她和鹿子霖。鹿子霖说:你抹下白家大公子的裤子就是尿在了白嘉轩的脸上。田小娥彻底抛掉了女子的羞耻，勾引白孝文，她也达到了目地。白孝文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染上了烟瘾，成为了乞丐，她尿在了白嘉轩的脸上，完成了复仇。
纵观田小娥的这一行为，实际上是白鹿原的村民逼迫她丢掉了羞耻心，她在所有人面前被脱掉了裤子。这些表面上卫道士的人，实际上多少人对她垂涎三尺，田小娥彻底沦为了白鹿原上的笑话，导致这一切的就是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族长–白嘉轩。田小娥对白嘉轩是无能为力的，她只能自己的方式报复白嘉轩。
③无法排遣的仇恨，白鹿原上的所有人都“该死”
田小娥被公公鹿三用梭标戳死后，阴魂久久不散，比较魔幻主义的是她附身在了鹿三身上，发出自己的呐喊。白嘉轩请人做法，也没有办法镇压她，足见田小娥的仇恨之深。她为白鹿原带来了一场瘟疫，直到最后白嘉轩将田小娥的尸骨烧掉，镇于塔下，消灭火光中飞出的蛾，这一场灾难始告平息。
这一带有魔幻主义的情节与现实乡土作品是不相符的。但田小娥本身就是一个带有强烈反抗精神的女性，这就导致她不可能如烟雾般在白鹿原上烟消云散。从这一方面来看，这一情节是有合理之处的。这也给我们带来了一定的震撼和深思，所有的压迫终会激起反抗，所有的罪恶不会只化成一抷黄土，都有揭发的一天。田小娥的一生都在反抗，反抗命运，反抗婚姻，反抗不公的命运。直到死，她的反抗都没有停止。这一场瘟疫是她的怨灵，更是她的仇恨。
可以说，田小娥的罪恶是经历了阶段性的发展的，是她的愤怒，仇恨浇灌出了一朵恶之花。
结语:我们不能用单一的方式去看田小娥，她本来就是复杂的。田小娥这一辈子生活在了一个无能为力的时代，她一面抗争，一面屈服。这一辈子，没有一个人是真的爱护她，亲生父亲将她嫁给了一个可以当她爷爷的人，她嫁的人将她当做养生的容器，她喜欢的黑娃在危险来临抛弃了她，鹿子霖一心贪图她的青春肉体，白孝文是她有意勾引，说不清是她欠白孝文的多，还是白孝文欠她的多。田小娥是复杂的，令人一面同情，一面厌恶。直到死，她在白鹿原上都是污名。她出生在一个书香之家，以最肮脏的方式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