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橫秦嶺家何在

雲橫秦嶺家何在

王丹譽

大唐憲宗元和十四年(819年)正月初三,在“中國父親山”——秦嶺山麓一個叫藍關(今陝西藍田縣城南)的地方,風雪交加。51歲的韓愈,以戴罪之身,攜全家頂風冒雪,艱難跋涉在通向萬里之外的貶謫之路上。正當他們全家陷入風雪,寸步難行之際,身後快馬追來……


雲橫秦嶺家何在

窮途末路的韓愈在絕望中,一眼就認出了來人正是27歲的侄孫韓湘。閃爍著希望之光的淚花奪眶而出,百感交集的韓愈和專程前來送行的親人,緊緊地擁抱在風雪之中,相互取暖……韓愈三歲父母雙亡,由守寡的嫂子撫養成人,與侄子雖名為叔侄,但情同手足,膝下無兒的他更是把侄孫韓湘當成自己的親生之子。

因為自己剛剛因為政治問題,被撤銷唐中央政府最高司法機關的副長官——刑部侍郎之職,貶往萬里之外的潮州……他當然理解新中進士的韓湘,尚在等待分配工作,如果在京城送別他這個犯官,肯定會受到誅連,也許是他們早已達成的心靈的默契,此時此地,相聚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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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秦嶺藍關從地理概念上看,距長安近在百里;但從政治意義上,此地和長安早已遠隔天涯……在此,韓愈已經能夠真切感受到功名的榮辱,宦海的沉浮,事業的成敗,信念的存亡,以及生命的生死。所以,他把自己的生命和身後之事,合盤託付給這位年青的後來人……


雲橫秦嶺家何在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

欲為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此情此景,這首千古名篇——韓愈脫口而出。

今日的悲慘結局,也是韓愈早已在意料之中。以他大半生的政治閱歷和刑部侍郎的高位,又深知憲宗皇帝這個虔誠的佛教徒,隨意“朝斥一人而暮貶千里”的承性,也更明白大唐帝國凡被驅逐出長安的官員會受到殘酷打擊迫害的陋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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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更懂得:天后武則天建立大周,把佛教奉為國教,自詡為如來轉世。她把全世界唯一一座記載翔實、傳承有序的釋迦摩尼真身佛骨舍力安奉地——法門寺(今陝西扶風境內),升為皇家寺院。為了保證佛骨的神秘和安全,必須永久地塵封於地宮之中,三十年開光一次,一定要舉辦隆重盛典來奉迎紀念。就在元和十三年底,憲宗皇帝派出天使代表自己到法門寺從地宮中將佛骨奉迎回長安,要在宮中連續舉行三天慶典,然後再到長安洛陽兩京巡迴觀瞻。在奉迎佛骨進京之時:西起岐山(法門寺唐代的屬縣),東至長安,綿延四百里,無論僧侶還是百姓和官員,擁擠不堪地跪拜在道路兩旁,誦經的聲音上達雲霄,燒香焚表的火焰點燃大地……百姓紛紛自願為佛骨獻出自己所有家財,官府和朝廷也要貢獻多年積蓄……還有很多人,覺得僅此不足以表達誠敬之意,甚至於在自己的頭頂、臂膀和胸膛上“點天燈”……身為刑部侍郎的韓愈深深感到憂慮,過度崇佛已經演化為一場國家民族重大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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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大年正月初一,憲宗正興致勃勃地準備在宮中舉辦大型佛骨貢奉大會的時候,韓愈竟然捅了這個歷史上不曾有過的大馬蜂窩。他向皇帝上報一份關於《不要奉迎佛骨的意見書》(諫迎佛骨表),他當然會明白這對自己意味著什麼……

今天的這個結果,比韓愈當初預想的要好的多。韓愈義正詞嚴地批駁皇帝,等待他的只可能是滿門抄斬。憲宗御覽奏章龍顏怒,命宰相傳閱韓愈對自己的譴責之詞,命令立即將韓愈處斬。韓愈的老領導、宰相裴度,感念這位熱血男兒曾在兩年跟隨他平定蔡州,為大唐重新統一建立過蓋世之功,跪求皇帝饒他一命。怒氣漸消的憲宗也考慮到禮佛期間,就予他放生了……因此,韓愈自已覺得已經幸運過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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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秦嶺藍關沿驛道向東南方向再走200裡山路,進入秦嶺深處的另一個地方。時值隆冬,大雪封山,韓愈全家飢寒交迫,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女,不幸夭亡。他含淚草草掩埋亡女,就帶全家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後世為了紀念韓愈為天下蒼生萬民請命,而自己身家性命於不顧,在他埋葬女兒的地方修起一座韓文公祠,雖然現在已經蕩然無存,但卻以地名的方式來永遠緬懷韓愈——當地從此更命為“韓愈川”,後世諧現在的“韓峪川”,屬今陝西省商洛市商州區牧護關鎮。

是啊,雲橫秦嶺家何在?

200多年後,就在韓愈冒死反對皇帝迎佛骨的法門寺附近出生一位大儒張載,他用四句話回答了當年韓愈在秦嶺藍關的發問:“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韓愈在傾問蒼天,還是叩問大地。始終沒有答案……因為他以九州四海為家,他是以下天家國為懷,而沒有顧及一已之家,個人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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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不僅是偉大的文學家,更是軍事家、政治家,他的成就不僅得益於他的才華,更要歸功於他的高遠的格局和崇高的境界。

韓愈祖籍昌黎(今河北昌黎),原籍河南河陽(今河南孟州市)人,三歲就因為父母雙亡而淪為孤兒的他,被哥嫂帶到嶺南撫育。長大成人中進士後,宦海漂泊,中年居官長安,又隨裴度出征淮西平定蔡州之亂,實現大唐再度統一。晚年貶官,由藍關,途經商洛山中……


雲橫秦嶺家何在


韓愈到潮州(今廣東潮州)出任刺史(唐州級最高長官),以戴罪之身,八個月之內,興辦教育,治理鱷患,發展生產, 很快就讓朝廷的浩蕩東風吹遍原本煙瘴滿地的潮州,贏得當地百姓的愛戴。潮州人將當地最秀美的筆架山改名“韓山”,山下鱷溪改稱“韓江”。人們還在韓山之麓修建了一座“韓愈紀念館”——潮州韓文公祠。祠內有歷代碑刻36通,蘇東坡《潮州韓文公廟碑》最名著名,文中稱讚韓公:“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堂上有幅對聯:“闢佛累千言,雪冷藍關,從此儒風開海嶠;到官才八月,潮平鱷渚,於今香火遍瀛洲。”

這些不僅彌補了商洛韓文祠的千古缺憾,又如神來之筆,記錄了當年“雲橫秦嶺”的風采;如錚錚誓言在回答著“家何在?”的歷史命題。

秦嶺——這座地理的“中國父親山”,更是中國人的精神高地!


雲橫秦嶺家何在


(圖片源自網絡,版權歸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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