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一輩子無法忘記。

週末我睡了個懶覺,醒來時發現外面在淅淅瀝瀝的下著雨。躺在床上,我都能聞見雨中泥土和青草的芳香,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場雨,我一骨碌翻起來,發現妻子不在。

原來她爬在客廳的陽臺上,一個人看著雨中的柳樹發呆,她又想起她的母親了。

每當下雨的時候,她的心情都是不好的,她總會想起大雨滂沱的那天晚上,家裡燈火通明,她家裡來了好多人,平時不怎麼見面的舅舅姑姑們都來了。

電閃雷鳴,一道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空,一霎那間,照亮了院子裡的一切,尤其人們的臉看著煞白煞白的。

這晚裡發生的事情,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腦海中,因為她的媽媽在這天晚上因病辭世了,她當時才11歲。

那天晚上之前,她放學回家後,和平時一樣,她急匆匆的從學校裡跑著回家的,她要第一眼看見媽媽。每天上課時,她總擔心媽媽會突然離開她。

她跑進媽媽的屋子,沒看見媽媽,媽媽平時都是躺在這個屋子裡的。

她著急的大喊媽媽媽媽,媽媽答應著她,她仔細的聽了出來,媽媽的聲音是從廚房那裡傳過來的,她跑到廚房裡,看見媽媽在做飯,她高興的一蹦一跳的說,太好了太好了,媽媽的病好了。

她媽媽做了好幾個菜,媽媽叫她把飯桌放在院子裡,準備吃飯。

夏天的晚上,微風習習,風輕輕搖著院子外的柳樹,一家人在院子裡圍著桌子吃飯。

她說不出的開心,自從媽媽生病後,一家人沒有這樣在院子裡圍著桌子開開心心的吃過飯,家裡的氣氛總是沉悶的很。

今天,看著媽媽做飯的樣子,她覺得媽媽的病已經好了,她開心,旁邊的弟弟也嘰嘰喳喳的,高興的不成樣子,媽媽不斷的給她碗裡夾著菜,但媽媽說的話讓她莫名其妙的,媽媽一邊撫摸著她的頭一邊說她已經長大了,要學會照顧自己和弟弟。

她滿口的答應著。

她只顧高興,忘記了旁邊的父親,沒有一絲的開心樣子,父親抬頭看了下,說看這天氣今晚要下雨,她也抬頭看了下,北邊的天空,烏雲在晚霞下黑紅黑紅的,緊挨著山頭,似乎要把那座山壓斷似的。

吃完飯後,天漸漸的黑了下來,風也大了起來,遠處的山頭已經能看見傾盆而下的雨,父親叫她趕緊收拾碗筷,他要扶著母親回房子,母親憐愛的撫摸著她的頭說,丫頭辛苦你了。

她看著父親扶著母親進了屋子,她急急忙忙的把碗筷收拾好,洗鍋的時候,雨開始下了起來,雨點噼噼啪啪的擊打房頂,地面,把其他的聲音淹沒了。

一會,父親把她和弟弟安頓在偏房裡,叮囑她照顧好弟弟,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別出門,然後她看見父親急匆匆的出了房間,讓她心裡發慌,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透過窗戶,她看見了閃電,在閃電裡她看見了舅舅和姑姑們,冒著大雨,一個個的來到她家裡,她覺得母親的病是不是又嚴重了,她想去看母親,可是父親再三叮囑她,要照看好弟弟,不能出門的。

她再次看見母親時,是姑姑摟著她,她看見母親穿著嶄新的衣服,直挺挺的躺在靈堂裡,姑姑說她母親去世了,她說姑姑你別開玩笑了,媽媽昨天晚上給我們做了一大桌子菜呢,她明明病好了。

她看見姑姑扭頭在擦眼淚,她還是不相信,她覺得媽媽只是睡著了,她要過去喊醒媽媽,姑姑拉著她,不讓她過去,她就大聲的喊媽媽媽媽,連續喊了好幾聲,媽媽都沒答應。

她和姑姑說,昨晚上她喊媽媽,媽媽在廚房答應著她,媽媽的聲音可大了,今天怎麼不答應我了。姑姑把她緊緊的摟在懷裡,她感覺到姑姑的眼淚掉在了她的頭上。

別人都說她媽媽去世了,但她一點都不相信,她和別人說媽媽只是睡著了,昨天晚上還給我們做了一大桌菜呢。

她緊緊的拉著弟弟的手,省怕弟弟丟了似的,走到那裡她都會拉著弟弟的手,因為昨天晚上媽媽和她說過要照顧好弟弟,她要聽媽媽的話,等媽媽醒了,她要告訴媽媽她照顧弟弟了。

第三天時,一大群人抬著她媽媽的棺材,說是要下葬,她不知道下葬是幹什麼,她拉著弟弟很聽話的跟著人們走。走到山裡,她看見地上被人挖了很大的一個坑。

她親眼看到,人們把媽媽放在了坑裡,並不斷的往坑裡填土,不一會看不見了媽媽,媽媽被深深的埋進黃土中。她才相信以後再也見不到媽媽了,但她還是不相信媽媽離開了人世。

她緊緊的拉著弟弟的手,弟弟問她媽媽呢,她說媽媽睡著了。

以至於到現在,她都覺得媽媽只是睡著了。

因為那天晚上媽媽做飯的樣子,以及那天晚上的大雨滂沱電閃雷鳴,一點一滴,還是那麼的清晰,彷彿就是昨天的事。

那天晚上的情景,成了她一輩子的記憶。

看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我把她摟入懷中,撫摸著她的頭髮,讓她在我的懷裡盡情的流淚。

我很理解妻子內心的苦。在某個寒冷的早晨,薄薄的晨霧裡,冷的我不由自主的縮脖子時,我就會想起十多年前,我騎著自行車穿梭在蘭州的大街小巷,為各家各戶送他們定的報紙,那段時光的生活,即是過去了十多年,我總會不經意間想起來。

每個人的記憶裡,總有那麼一段無法忘記的事,時不時的會呈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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